第798章相逢(228)據說最親近的人才會看著對方的嘴說話

“老牛,小心了。”那少年亦看到了那個仿佛鬼魂一般的人,難得的,他那總是玩世不恭的語氣裏帶了一絲緊張:“看樣子不是個善茬。”

“今天這裏的各位,有哪一個是善茬?”牛五方答道,眼睛卻一刻不離地盯著那塊突出來的黑影。

話雖這麽說,但牛五方卻明白那少年的意思。這個鬼魅一般的黑影,不知為何能完全斂去自己的真氣,哪怕是在他出招的時候,竟好似也沒有任何的氣息波動。這實在是不尋常。這世上真有人會做到這一步嗎?

牛五方問自己,是做不到的。即便像是身旁那少年擁有全盛真氣的時候,也無法做到。

那麽,這個黑影,該是個怎樣的人?

“鍾阿櫻現在手底下有六位得力的幹將,適才聽得雲夜永叫他老五,想必是這六人中的第五位了……”那少年看著黑影的輪廓慢慢清晰起來,道:“也不知道他有什麽過人的本事,會被鍾阿櫻給網羅進來……”

他們的疑問,很快就要解開了。

隻見那黑影越來越清晰,他似乎往前麵跨了一步,隻一步,便好似從幽冥跨越到了人間,從虛無凝結成了混沌。

這是一個人。一個盡量想把自己獻祭給黑暗,以取得令他心安的衛護的人。

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說還有些幹枯瘦小,再加上他微微佝僂著的背,甚至會令不知真相的人對他生出些許的同情來。

這人似乎極沒有安全感,他把自己渾身上下都裹進了一件年代感模糊的黑色鬥篷裏,脖子也盡量縮著,看他那樣子,似乎隻想把唯一露在外麵、沒有保護層的腦袋要縮進腔子裏去,不要讓人見到才好。

即便他的臉上已經壓了一個麵具了。

一個遮住了大半邊臉的,青銅質地的麵具。

牛五方和那少年對視一眼。雖然他們知道,鍾阿櫻手下得力的幫手們差不多都來了今天的演唱會,但他們畢竟要暗中行事,尤其是在前期布置陷阱、打埋伏的時候,自然是越低調越好。所謂的低調,最好是要讓自己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比如雲夜永偽裝成老劉,一點不搞特殊,才會不起眼,不招人注意。

可眼前這位,雖說穿了件有偽裝效果的服裝,但是那款式一看就不是現代的產物,再加上臉上的麵具,那叫人瞧見了,還以為是後台哪個劇組的演員帶妝跑出來了呢,實在是有種低調的張揚。

就連被他懸在空中的雲夜永,都在空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一個癮君子,擺什麽譜?如果雲夜永現在能說話,想必一定會這樣說。

“哇,好酷啊!”

遠遠的,還在尋找“秘密通道”的那群歌友會的,竟然發出了喧囂的讚歎。

牛五方不由皺皺眉:“這幫人……”

好像是陰暗的集合體的,剛剛現身的那人,亦在青銅麵具下向那幫小歌迷們投去陰鬱的一眼。

那少年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遂道:“喂,你的對手在這邊,別亂看。”

帶著青銅麵具的“老五”轉過頭來,看了那少年一眼,但這一眼更像是一瞥,眼神迅速便又滑開,投到了牛五方的麵上。

明明是看到了那人的眼珠轉動,明明知道那人正盯著自己在看,但牛五方卻隻覺得,那人的眼神空洞,仿佛什麽都沒有。沒有熱度,沒有疑問,沒有憎惡與喜好,甚至,連屬於敵人的冰冷都沒有。

就好像那眼神來自於一個假人,或者……死人。

牛五方為自己的想法打個寒戰。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倒是有些能想通自己為何感受不到這個人的氣息波動了。

但是,同樣的,那個少年卻為何能比自己多感覺到一些呢?剛覺得自己有些摸到頭緒的牛五方,一想到這一點,立時又迷惑了。

那人看著牛五方,道:“呼名之術?”

牛五方看著那人空空的眼神,忽然有種錯覺。他隻覺得對麵這個戴麵具的,雖然是對著自己在說話,但那話卻好像是在說給旁邊那少年聽的?

隻聽那人慢慢說道:“原來他叫雲夜永,托你的福,我也才知道……”

少年微微皺起了眉頭。

牛五方忍不住道:“你想說什麽?”眼下情形,分明就是要大打一場的事兒,可這位戴麵具的卻又好像不急著動手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那人依舊看著牛五方,道:“我性疏懶,隻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其餘的,我也不願多事……”

牛五方聽那人說話,總替他擔心說著說著就會喘起來。這位說話實在是有氣無力,尤其是說了這麽長一句話,很是有些氣不夠用的樣子。牛五方有些難以置信,這樣的一個人會使出剛才那樣猛烈的招式?

那人依然慢條斯理又不帶什麽感情地往下說著:“所以,把雲夜永的呼名之術解除,我就可以當做沒見到你們,以及那邊的那堆蠢貨。”

他刻意加重了“雲夜永”三個字的語氣,好像一時還是有些不太適應同伴的這個剛剛被揭露出來的真名實姓。

“你分內的事情?是什麽?”那少年好像根本沒聽到戴麵具之人的話,徑自問道。

“我再說一遍,加在他身上的呼名之術,解開。”那人不錯眼珠地瞪著牛五方,說道。

那少年卻也不依不饒:“是什麽?告訴我!”

“我讓你解開!”那人的呆板的語調裏,竟多了絲陰狠。

好像什麽在地底世界裏偶然被人瞥見的史前怪獸。

饒是牛五方這樣一個修為高深的人,在那人釘子一般的目光下,竟也有一瞬的動搖。好像,自己麵對的,並不是一個佝僂著腰的人,而是一隻擁有無限可怖力量的殘暴的巨大的獸類。

麵對著他,那種戰栗是一種來自本能深處的,原始的恐懼。

“你能不能看著我說話?”那少年在一旁說道,不知為什麽,牛五方發現那少年的聲音亦同對麵那人一樣,變得緩慢起來,似乎說每一個字都是在深深的思索下慎重吐出。而且,他的聲調裏,更多了些與發聲極不相符的沉寂。

他明明是在說話,可是聽起來,卻偏有那麽一種天地廖我一人的孤寂,與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