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幻夢(36)倒數到一

大約人被逼到了絕境,都會這樣不管不顧的?但,是不管不顧地毀滅一切,還是不管不顧地奮起一搏,還是有選擇,有區別的。

朱登雲幻化出的毛筆在空中重重落筆,每一筆下來,都會留下一條金色的粗粗的筆畫,橫,撇,折,點,豎……一筆一畫,漸漸的,空中已搭建出一個金色的“列”字,極粗的字體懸在周遊和幽靈森林的上空,宛若泰山壓頂般的壓迫感,頓時令周遊的呼吸急促起來。

可朱登雲還沒有停筆的意思。他仍在繼續書寫著,眼看就又要寫出一個點!

朱登雲之前說他隻是對字流有了粗淺的認識,現在看來,他絕對是過謙了。

但周遊對於字流隻有粗淺的認識,卻不是虛言。

該怎樣阻止他?周遊在心裏迅速將老師的傳授過了一遍,突然發現,老師這些年除了教自己習武強身、學習氣息調配這些基本功,就是讓自己多讀書、多行路,在此之外好像並沒有傳授自己什麽實用的法術!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如果自己現在自個兒跑江湖去,連張符都不會畫,準得餓死。

不過,現在可不是後悔上了師父這條“賊船”的時候。

周遊定定神,仔細盯著朱登雲的動作,腦中飛速運轉,相較之下,朱登雲寫字的動作好像變成了延時播放的慢動作。

朱登雲用的是“烈”字,結合劍士子龍之前的遭遇,可以推斷這個字符應該是個猛火直攻之符。五行之中,木生火,火克金。顯然,朱登雲最強烈的恨意指向營造了孤木之林、蜷縮睡在樹洞之中的那個所謂的“世外高人”。孤木成就的幽靈森林的基座,是金製的龍椅;而那人藏身之木,卻可以成為升高火焰的材料。

毀掉我的生活,我便毀掉你。很直接的邏輯,帶來太強烈的恨意。

但是,這並不是拉這裏成百上千的無辜之人陪葬的理由。

周遊努力克製心底越來越強的焦慮,再好好想想。

世間萬物,莫不由氣化生。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降為地,天地之氣氤氳,萬物由生。物分五行,名曰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相生相克。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是為五行相生。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是為五行相克。

“世間的物與事,看似紛繁糾纏,其實呢,不過就是五行互化。你遇到問題,隻需記住大道至簡,即從最問題的最根基之處入手,事態便可明了。”

老師的話猶在耳畔。周遊突然感覺一直躁動的心安定了下來。

周遊定睛細瞧,隻見朱登雲在開始畫寫“烈”字時已經悄然移站在舞台靠近南方的方位,他的右手邊是正東方,也就是幽靈森林。周遊推斷,烈火燃起之時,定將首先燒向西方,但看朱登雲的手勢,分明偏向東方,如此一來,火勢將像朱雀的兩翼,張開懷抱,由兩側合攏,從四圍燒向中心。

在不知曉“烈”火之符破解法術的情況下,居於中央土位,應該是暫時比較安全的。

雖然在周遊眼中朱登雲的動作已分解為慢動作,但此時,眼見著朱登雲已經寫完最後一個點畫,馬上就要收筆!

已有紅金的火星閃爍在“烈”字的邊緣,空氣中充溢滿了火藥的燥烈氣息!

不能再等了。周遊迅速向此地的中央移過去。剛剛站穩,火焰頓時騰起,果然就像周遊猜想的那樣,赤焰如朱雀張開闊大的兩翼,獵獵嘶叫著,眼看就要四圍合起,吞噬掉所有這舞台間所有的一切,一切!

北方玄武,司冬,主水。

周遊無暇細思量,隻抬起雙手,運轉體內真氣,趁著火之兩翼還沒合攏圍上的當口,翩然帶動北方之氣,用足了全身的氣度,引領而至中央之處,環繞在自己的周身!

被引動的北方水炁在幾乎要合圍的火場中打開了寶貴的缺口,清涼而帶著水汽的空氣縈繞盤旋在中央之土,保護周遊不被火焰侵襲。

即便被清涼的風護衛著,周遊的汗還是悄然流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自己需要不斷地用自身真氣引導北方水炁衝破火焰來保護自己。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旺,周遊不知道照這個態勢下去,自己會不會最終被耗光真氣、倒地被火吞噬?

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想至此節,周遊不由又要心生焦躁。心一亂,體內本來就是勉強歸攏的真氣,頓時隨之紊亂!

引導北方水炁的氣息當如音律一般,本有自己的節拍。從氣息紊亂的那一刻開始,節奏即被打亂,北方水炁頓時渙散,如河流阻塞,像沒頭蒼蠅般亂竄,漸漸就要脫離周遊的掌握!

而朱登雲在寫完“烈”字的刹那,徑直向幽靈森林中跑去,火焰跟在他身後,**樹林,也毫不留情地將朱登雲的身體吞噬了進去!

他沒能跑到樹洞的近前。樹洞中那個怎樣也無法被人記住的神秘“高人”依然沉浸在酣睡中,隻是他懷抱中的巨大的瞌睡蟲似乎有擴大了一圈,在火焰赤紅的火光中,在燃燒的烈烈毀滅聲中,周遊根本無法看清無法聽見瞌睡蟲發生了什麽。

北方水炁逐漸渙散,火焰就要沿著地麵上盤結虯曲的樹根,燃燒到自己的腳下了!

“五,四,三……”周遊慢慢閉上眼睛,準備在數到“一”的時候,就坐在地上,從容赴死。

“二!”周遊咽口唾沫,剛要張口數最後的“一”,隻覺瀑布般的水流從天而降,劈裏啪啦兜頭澆在自己身上!

火焰的死亡翅翼帶來的炙烤頓時退散殆盡!

周遊抹把臉,睜開眼睛,看見“烈”之字符所引來的烈焰已從東西兩側像倒帶一般,迅速退回,退回到南方上空的一點,“啾”的一聲刺響,消失了。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不錯喲,還能想到引動北方水炁保護自己,老牛算是沒白費唾沫。”

青衣人站在北側舞台的入口處,一臉閑閑的笑。在他身後,劍士子龍縮頭縮腦地跟著,旁邊則站著瞠目結舌的迪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