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幻夢(18)月黑風高

聽聞青衣人講到走不出夢境的後果,周遊不禁想到,自己和他也進入了瞌睡蟲的夢境,但出去的路呢?自己反正是沒法子,但這位青衣人好像自始至終也沒提到過吧?

聽見周遊問他,青衣人輕輕一笑:“活兒還沒幹呢,就想著開溜了?”

“問問後路都不行嗎?難不成你要讓咱們,不,讓我,就此捐軀,連渣都不剩嗎?”周遊不服氣。

“你放心,在下管保你全身而退。”青衣人神秘一笑:“你難道沒注意到,我們兩個人,眼前卻隻有你一個人的夢境嗎?”

是啊,自己一直忙著適應新環境,竟沒注意到夢境始終由他一人主導。周遊瞪著青衣人:“你從不做夢的嗎?”

“由瞌睡蟲主導的睡眠,宿主難以控製。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隻要被瞌睡蟲寄生了,是人就會做夢,對不對?”周遊問道,“難道,你不是人?”

“嘿,罵人不是?”青衣人不怒反笑:“你隻消知道,我是不會受瞌睡蟲夢境所困的,所以,跟著我盡管放心就是了。”

“我怎麽覺得,跟著你很難放心呢?”周遊仔細看著青衣人,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他的內心:“你也有夢。”

青衣人笑笑,抬手一指這條蜿蜒的林蔭小徑:“這條路是你的意識創造的。”

“我說的不是我們所在的環境,”周遊也微微一笑:“你的衣服發型是怎麽回事?難道你在用瞌睡蟲之前回家換了衣服、改了發型?頭發幾分鍾就長長了?”

青衣人的笑容微微一滯。

“按照你的說法,”周遊為青衣人整整衣襟:“這身裝束是你的天堂,還是深淵?”

青衣人的臉色變了。

一個人的心底的傷要有多深,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周遊看著站在當地的青衣人,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張張嘴要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好低了頭,向前走去。

小路兩側枝葉扶疏,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亂了泠泠心事。

“是地獄。”

周遊被身後的猝不及防的聲音嚇了一跳:“什麽?”

青衣人默然撫摸著青色長衫的衣襟,好像那裏有他的記憶:“我就住在那裏,所以,這夢的地獄,對我沒用。”

周遊目瞪口呆地看著青衣人從自己身邊飄然而過,竟忘了跟上去。

“快走吧,我們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青衣人道。

“噢……啊?”周遊剛回過神來就又被驚嚇到:“你說什麽?半個小時?咱們耗了這半天,早超時了吧?”

“黃粱一夢的故事,你總聽過吧?”

“啊……原來是這樣……”周遊終於放下了心。在黃粱夢的故事裏,主人公酣睡入夢,夢中經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直至一生終了,結果一覺醒來,鍋中小米飯剛剛煮得。

也就是說,夢中的時間,足夠充裕。

但是,不管夢的時間多麽充足,如果始終找不到那個重要的宿主的夢境,也是白搭。

現實的時間隻有半小時,也不容他們這樣無目的地徘徊下去。

想到這裏,周遊忍不住問道:“我們該去哪裏找那個人的夢呢?”

走在前麵的青衣人停下了腳步,側身讓出了路,對周遊道:“這首先要走出你的夢境再說。”

周遊看見林蔭小路到了盡頭。小路之外是一片烏漆墨黑。

“你確定前麵會進入別人的夢境?”周遊看著那片漆黑,懷疑道。

青衣人微笑道:“來看看不就知道了?”說完,他率先沒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周遊不敢耽擱,也緊跟著走出了林蔭小路。

這就是別人的地界兒?

原來這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如蓋的墨黑夜空之下,是一處人跡罕至的丘陵地帶。就在最近的一個小山包下,似乎有一個蠕動的身影,伴著窸窸窣窣的,小心翼翼的挖土之聲。

好一個月黑風高夜,比較適合幹點兒見不得人的事兒。

“看來咱們還是遇到了熟人。”青衣人在周遊耳邊輕聲說完,就做了一個“跟上”的手勢,輕手輕腳地向那人靠近。

這是在別人的夢境。夢的主人可以隨時根據自己的需要改變夢的環境,以有利於自己的行動。所以,一定要小心。

青衣人和周遊屏住了呼吸,悄然走到那人的身後。那人毫無察覺,還在彎著腰撅著屁股努力地挖土。

青衣人這時也不再隱藏,跨前一步,猛然一拍那人的肩膀,道:“土耗子!抓你個現行!”

原來這就是土耗子。周遊看見挖土的人被嚇的一哆嗦,扭過臉來,果然與老師描述的土耗子一般無二:眼睛一大一小,掃帚眉,左耳朵缺了一大塊。

這大概就是夢境的好處吧。雖然是黑夜,但每個人的表情都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土耗子的大小眼滴溜溜轉了幾圈,立刻從慌張中露出一個過度諂媚的笑:“喲,救命恩人,這麽巧,又遇到您老了。”他眼珠子再一骨碌,瞥著周遊,又道:“這位,您朋友?看著眼熟啊?”

“前兩天在小公園那兒瞧熱鬧的時候見過我吧?”周遊冷冷道。他心裏還是有疑問的,青衣人說戒麵中的瞌睡蟲隻有五個,一個給了朱登雲,兩個被殺人凶手奪走,自己和青衣人用了兩個,那土耗子用的這個是從何而來?土耗子知不知道土耗子的事兒?如果知道的話,他為什麽還要用?如果不知道的話,他又是怎樣被瞌睡蟲寄生了的呢?

周遊盯著土耗子,若有所思。

“哦……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著,土耗子就要溜。看來,這土耗子尚沒意識到夢境可以由他主宰,周遊心想,像大多數在夢中的人一樣,土耗子以為這就是現實發生的事情。

“別呀,咱們聊聊。”青衣人已經擋在了土耗子麵前:“你小子沒一句實話是吧?”

“恩人,這話怎麽說的?”土耗子一見走不成,隻好繼續裝糊塗。

“那個戒麵裏的東西,你藏了多少?”青衣人麵無表情。周遊從沒見過這樣的青衣人,一本正經,渾身散發著一種淩厲的威懾力。

好像一把劍。

土耗子似有同感。他在青衣人麵前不由自主地縮了下去,賠笑道:“這個,這個還希望恩人理解,咱就是吃這碗飯的,你若是把東西都拿走了,咱這趟活兒不就白幹了嗎?”

青衣人道:“我可以讓你留下東西,但你必須要給我說實話,否則的話,別說東西,連你的狗命,一並交還給我!”

“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土耗子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在自己的夢中是可以主導的,他又是個見風使舵的家夥,立馬認慫,把什麽都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