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觀複(15)我愛新褲子

正如周遊猜測的那樣,甬道的北端的盡頭是一個更大的空間,相對於甬道兩側的耳室,這裏應該就是寢殿了。雖然仍是一般的正方形,一般的高大,但是比起耳室來,大的卻不是一星半點兒。

除了大,這寢殿與耳室不同的地方還在於多了一點東西。在寢殿中央靠後的地方,用與牆壁材質相同的方石築成了一座棺床。

棺床的作用應該是放置棺木的,但眼下這座氣派的棺床之上卻是空空如也,除了發瘋似的奔到這裏蹦上去的江月心,看不見任何旁的東西。

當然也不排除有東西隱在黑暗中,否則江月心又怎會背對著自己蹲了下來呢?

周遊正想上前去看個究竟,卻忽然覺出身後零亂風聲忽起,就好像有什麽暗器被人從黑暗中驟然拋了出來,但是又全無章法。

周遊都不用回頭,一抬手便抓住了那毫無威脅力的“暗器”。

是一隻手電筒。

周遊回過身,恰好一把抓住踉蹌著幾乎要跌倒的張小普。

“出什麽事兒了嗎?”看見張小普慌慌張張的樣子,周遊不由也跟著緊張起來。沒辦法,這地底下的情況不明朗,必須得多加小心謹慎。

“這……這裏……”張小普平時運動不多,跑了這一路就已經氣喘如牛,話都沒辦法流利地說出來,“這裏……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他曾經呆過。”江月心的聲音從後麵幽幽傳了過來。

“啊?誰?”一時間,周遊被張小普和江月心兩人話語的交錯給攪的一團糊塗,“小普嗎?”

張小普衝周遊擺擺手,撐著膝蓋直喘氣。他這樣子,著實得喘一會兒才能說話了。於是周遊轉身去看江月心。

周遊剛把頭轉過去,看到了江月心手裏拿著的東西,轉了一半的身子就隨即僵住了。

周遊手裏還拿著張小普甩過來的手電筒,那昏黃的光芒將沉重的黑暗撕開了一角,讓眼前的景象能更清晰地呈現出來。

於是,周遊清清楚楚地看見,江月心手中攥著一隻能遮住多半邊臉的青銅麵具,麵具的眼眶處做成了略微上揚的菱形,眉心處應該是刻有花形的,但這隻麵具的花形卻無法被看清楚。

不是因為光線不夠,而是因為麵具上的鮮血太過濃烈。

濃烈而刺目的鮮紅從額頭的位置蜿蜒而下,爬過整張麵具,被劈裂般的疼痛,觸目驚心。

周遊鬆開扶著張小普的手,幾步走到了棺床前,一抬腿跨上這座雕滿了花草吉紋的,須彌座形製的棺床。

丟失了棺槨的棺床平整而寬闊,仿佛一座俾睨眾生的祭台。周遊走到棺床中間的位置,立在江月心身邊,卻是再也無法往前邁過一步。

周遊腳前被垂下的手電黃光無心照亮的地方,是更加濃豔而血腥的鋪張。

如果這一灘血跡來自於一個人,那麽,那人能否還生,著實不令人抱什麽希望。

江月心眼睛有些失神地望向周遊,又或者是他身後的黑暗,語聲有些顫抖:“這是他的血……是他的……不會錯……我能聞到他的氣息……”

周遊沒有質疑江月心的話,哪怕他多麽希望江月心的感覺是錯誤的。周遊隻是有些腳軟地跪倒在那攤已經凝固了的血泊中,拈起一縷長鬃。

白義那曾經雪白而飄逸的鬃毛,此刻已被凝固的血泡製成了暗紅又僵硬的一條。

的確是他。

“我們……是不是來晚了?”一向最篤定的江月心,此時竟動搖的宛如他的聲音。

“……不會的。”周遊沉默了片刻,才輕輕應道,“不會晚。”

“可是……可是……”江月心心慌的說不下去。他從千年的沉睡中醒來,滿心歡喜的想要見到那個人,誰知一路行來隻能循著他若有若無的影蹤,本以為要握緊他的手的時候,看見的卻隻有從他的身體裏被傷害被剝離的生命殘影。

不是沒有預想過那少年會遇到怎樣的艱難處境,但是真到了跟前,江月心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承受。

千年前的依戀,到了現在,卻已不知不覺轉化為對永遠失散的患得患失。

江月心派出去探查的小水珠附在了青銅麵具上,此時悄然順著麵具的弧度滑落,像是一顆顫巍巍的淚珠,怯怯地滴落,消失在棺**凝滯的血痕之中。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周遊仍然站不起來,但他還是不斷地說著,仿佛說給江月心聽,也像是在不停地說服自己,“他說過,他是背負著詛咒的人……永生的詛咒,雖然這並不是什麽值得慶賀的事情,但是,但是這也說明他是不會……不會……不會的……”

“哪怕有永生的詛咒,但,但是他也仍然是一具血肉之軀。”江月心聲音控製不住地抖著,“他受傷一樣會痛……如果不是在月圓的日子,能殺死你們人類的,照樣也可以殺死他。”

周遊霍然抬起頭。這完全是他不曾想過的問題。雖然他還不太明白那尚不知名姓的少年與月圓的日子的聯係在何處,但是他一直以為,隻要有月亮在,那個人就一定會一次次複原。

卻是從沒想過,除了月圓那一夜的特殊,平日的他,是和平常人完全沒有什麽區別的。

江月心顯然是不僅知曉這一點,而且一定還與那少年經曆了無數次在生死邊緣的掙紮,否則,他不會像現在這樣恐懼。從來,隻有經曆才會令人產生畏懼。

張小普吃驚地望著棺**的兩個人,好不容易因為氣喘平了而合攏的嘴巴,再一次張大了:“你們……你們……”

借著手電筒的光,張小普大致也看明白周遊和江月心在擔心的問題了。不過,向來是旁觀者清,相對於周遊和江月心,張小普肯定是能夠以旁觀者角度看事情的人。他對著上麵已經亂了心的兩個人,暗暗歎口氣,道:

“你們別慌,恩人現在一定還活著……那個怪人,肯定會保證他的生命安全的。”

張小普聲音很小,但聽在周遊和江月心耳中,卻不啻於一道霹靂。兩人同時轉過臉,瞪著張小普,周遊張張嘴,似乎囁喏出了一聲不怎麽走心的“謝謝”。而江月心則指著棺**的血跡,毫不客氣道:“那樹精若能好心護著他,又怎麽會把他帶到這個地方,還把他傷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