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明煦眉毛一挑,“下午的飛機?”

“是……”

話已經出口,舒尤硬著頭皮繼續,“合同的都簽了的,機票早就買好了的……”對,買了好幾個小時了。

“我……”他頓了頓,目光躲閃了下,“我就是想著走之前和你說一聲。”

“好吧。”

藺明煦斂眸,“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不、不用!”

舒尤又是一個激靈,連忙婉拒,“我和吳哥說好了他送我。”

為了證明自己話語的真實性,他立刻打電話給吳佑哲。

“吳哥!”

“舒……”

吳佑哲這回居然沒和他一唱一和,納悶問道:“怎麽了?你突然不想去西伯利亞了?”

“……不是。”舒尤幹咳一聲,“你來接我吧,我弄好了。”

“現在?”

吳佑哲忍不住道:“飛機七點起飛,五點走都來得……”現在才中午一點多?

“對對對,再不去來不及了。我現在回家,行李都收拾好了。”

舒尤趕緊打斷他的話,並眼疾手快掛斷電話,努力不抬頭看藺明煦,快速機械說道:“藺明煦我還有件事要和你說。”

藺明煦:“你說吧。”

“我……”

舒尤磕巴了一下,鼓起勇氣,但還是不敢看藺明煦,直接說出了那句話,“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麽?”

藺明煦臉色一沉,忽然輕聲道:“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舒尤躲閃著目光,繼續說道:“你也沒聽錯,我說的是分手。”

藺明煦怔住,“舒尤,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知道。”

舒尤豁出去了,用力攥了下手心,不管不顧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感覺我們其實不合適,以前都是我一廂情願勉強你……我……我之前不是也說過嗎?等你創業成功了,我就走。”

“我陪你走過低穀這段時間門……現在我看你發展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你……你以後好好的,好好照顧好自己……”

他越說越快,可越說越亂,到後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滿腦子各種各樣的思緒在亂飛。

然後他把所有能出口的話全說了一遍,說完了,舒尤麻木道:“就這樣,東西我也收拾好了,欠你的錢也放在家裏桌子上了……”

“我這就去趕飛機,我先走了。”

他轉身要走,藺明煦霍然伸手拉住他,“舒尤!”

男人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你好好說話!”

“我……我沒不好好說話。”

舒尤還是低著頭不看他,“這些話我想很久了,今天是個機會。我出差工作,正好我們分開,也都冷靜冷靜……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

藺明煦隻覺得一股怒火直充大腦,他極力克製著自己,一字一頓咬牙問:“為什麽?”

舒尤別過臉去,“沒有為什麽,就是覺得不合適了。”

“不合適?”這種理由藺明煦怎麽可能接受?

他已經想好了倆人的未來,想過以後的生活如何與舒尤一起度過。現在舒尤站在他麵前,明明幸福觸手可及,舒尤卻砰得一下打碎了它,還用這種可笑的借口?

藺明煦無法接受。

男人冷冷說道:“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沒用。”

舒尤猛地抬頭,咬咬牙說道:“我單方麵同意了。我倆隻是戀愛,又不是已婚。我想分手就分手。”

他用力甩掉藺明煦的胳膊,轉身向外走。但很快男人跨步趕上來,在門口攔住他,“舒尤!”

舒尤從沒見過藺明煦這麽可怕的表情。

不光是黑著臉,根本是黑化了。

那雙深黑眼眸此時近乎擇人欲噬,光對視就需要莫大的勇氣。

舒尤狠掐自己大腿一把,用力對視回去,“我走了,我還要去工作。”

“不準去!”

藺明煦抓著他的手不放,“你把話說清楚!”

“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

舒尤努力擺出輕鬆的樣子,“你也都聽到了。”

藺明煦憤怒道:“你重新說!”

“我……”

舒尤看他這樣子,心裏忽然有點害怕。

他咽了下唾沫,決定不要太刺激對方,“……我真得走了,要趕飛機的。”

“不去了。”

“不去要付賠償金的,對我名聲也不好,我以後還怎麽接通告……”

“也不用接通告了。”

藺明煦聲線像冰一樣,“我有錢,我可以養你。”

“……那哪行!”

舒尤急了,“我不用你養,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我能養活我自己。”

不料藺明煦陰沉盯著他,“我可以打斷你的腿。”

舒尤:“……”

完了,他感覺藺明煦這句話是真的。

他不敢亂說話了,又聽藺明煦道:“你為什麽突然提分手?”

“就……就我剛才說的那些。”

舒尤咬咬牙,堅持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一開始都是我使勁兒纏著你……”

“沒有。”

藺明煦忽然打斷他的話,“我沒有不喜歡你。”

“……”

舒尤張了張口,說不下去了。

藺明煦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道:“這段時間門你也有感覺吧?我喜歡你。”

“舒尤,或許我們的開端不那麽完美,我也知道我們之間門有很多事很複雜。但我喜歡你,這件事無可置疑。”

“不要分手,我們可以好好談戀愛。”

從現在、從這一刻,到以後、到一輩子,好好地、慢慢地去戀愛。

藺明煦稍微克製住自己,盡可能理智道:“舒尤,你說過那麽多次你愛我,難道都是假的嗎?”

“我……”

舒尤感覺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他不能說那些是假的,否則他今天可能無法完好直立走出這棟大樓。

舒尤艱難開口道:“藺明煦要不這樣,我先去出差,等我回來我們慢慢聊……”他態度看起來和緩了一些,像是鬆動了。

藺明煦皺眉,“你要去一個周?”

舒尤眼神躲閃不看他,“……對。”

沒想到藺明煦說道:“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別!”

舒尤趕緊拒絕他,“拍攝很忙的,你不是工作也很忙嗎?”

“而且你去了我還怎麽好好工作。”

……確實。

藺明煦現在計劃正在緊要關頭,剛才脫口而出說一起去,隻是條件反射。

可條件現在不允許他陪舒尤去出差。

藺明煦眉心緊鎖,深深看舒尤一眼,“就七天?”

“……對。”

舒尤違心應了聲,心道還好當時一念之差,撒謊說七天。

藺明煦不說話了。

舒尤抿了抿唇,“……吳哥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趁藺明煦沒反應過來,他迅速轉身就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出辦公大樓時頭也沒回,腳下幾乎在跑。

回到家裏時吳佑哲的小金杯剛好也到達樓下。

吳佑哲一臉懵,還沒琢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見舒尤稀裏嘩啦從他車前經過跑進樓道,留給他一道絕塵的身影。

“舒……”

還不到一分鍾,舒尤又霹靂哐當從樓道裏鑽出來,拖著一個大行李箱。

“尤……”

吳佑哲噎了一下,趕忙上前搭手,幫忙抬箱子。

後車門關上了,舒尤坐上副駕駛座,就說了兩個字,“快走。”

吳佑哲:“……”

感覺這架勢像逃難。

吳佑哲發動車子,往機場的方向走,路上沒忍住問:“你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

舒尤小臉繃得緊緊的,像換了個人一樣,言簡意賅道:“就是突然想逃離這該死的生活。”

吳佑哲:???

不,舒尤沒有換人,還是本人。

機場距離還挺遠,也不知為什麽,今天有點堵車。

小金杯在高架橋上徐徐前行,車內氛圍古怪。吳佑哲也不好多問,忽然舒尤手機響了,他像上了岸的魚一樣猛地一跳,好似手機特別燙手要爆炸。

吳佑哲:“……舒尤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欠人錢要跑路?”

“沒有!”

舒尤矢口否認,拿起手機一看,是條運營商自動短信,這才放鬆些許,但麵色還是很嚴肅,“我從來不欠別人錢。”

吳佑哲:“……那是別人欠你錢了?”

“不可能!”

舒尤立刻否定道:“也沒人能欠我的錢,我從不借錢。”

吳佑哲:懂了,不要跟舒尤借錢。

“哎不對啊。”吳佑哲忽然想起什麽,問舒尤:“你不是跟你男朋友打了七千塊的欠條嗎?”

不料舒尤冷靜說道:“我這幾天就還給他。”

吳佑哲:“……哦。”

小金杯磕磕絆絆終於到達機場,然而因為來的太早,取了票就無事可做。

兩個人在等候區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實在無所事事,吳佑哲訕笑道:“那個,我約了我老婆晚上吃飯……”

舒尤愣了下,“現在下午兩點半。”

“我不得回家收拾收拾自己!”吳佑哲不好意思道:“好久沒見她了,我覺得捯飭下給她一個耳目一新的感覺,說不定能挽回她。”

吳佑哲還有點小期待,“我最近還減肥了呢,你看我有沒有瘦一點?”

舒尤盯著他上下掃視幾秒,在吳佑哲巴望的目光中,他選擇違背良心說話,“還成,發型好看多了。”

吳佑哲:“……我個月沒理發了。”

“不過你提醒了我,”吳佑哲又道:“我現在就去理發。”

他揮手與舒尤告別,把他一個人殘酷留在偌大機場,看人來人往,浮世繁華如斯——下一秒,手機嗡嗡作響,藺明煦來電話了。

舒尤隻看了一眼屏幕,頓時心驚肉跳!

接?還是不接?

這是個問題。

手機契而不舍還在繼續嗡嗡,舒尤掙紮了下,手指伸出去,還未觸碰到屏幕,對方掛斷了,屏幕歸於平靜。

舒尤:“……”

緊接著是一條信息。

藺明煦:【到了給我報個平安。】

……對哦,還要報平安。

舒尤忽然慶幸自己沒告訴藺明煦具體拍攝地點。

也慶幸祖國辣麽大,可以任由他東南西北飛!

然而吳佑哲一走,舒尤孤身一人,思緒開始不著邊際地飄**。

主角受來了,屬於他們的愛情故事要開始了。他這個小炮灰,果然也該退場了。

哎,可惜他對原書都快忘光了,所以也不清楚他倆之後是怎麽發展的。

不過畢竟人家是一對,應該慢慢就……

一想到這裏,舒尤頓時進行不下去了。

他心裏堵得慌,還發悶,下意識轉移了腦內想法——想點別的,重要的,比如錢。

錢才是他最大的依靠,是他安身立命的迫切所需。

從很小的時候,舒尤就知道錢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也知道生活是不安定的、沒有依仗的,隻有錢才能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

父母會因為錢到處奔波、會帶著他顛沛流離到處搬家——那個時候,舒尤努力節省自己的零花錢,想買下他們的一天想讓他們陪陪自己。

但那天晚上爸爸媽媽隻是無奈摸著他的腦袋說會把他送回老家,並告訴他這些錢遠遠不夠。

於是舒尤越來越精打細算、越來越節省……到後來他長大了,明白那不過是小孩子的童稚之舉,卻再也改不掉摳門節省的習慣。

穿書以來也是這樣。

沒有錢、沒有存款、遇到事情毫無抵禦之力……這就是舒尤腦海中的全部念頭。

糟糕的記憶重新浮現,讓他一心隻想搞到足夠的錢。

所以說他和藺明煦也根本不是一路人,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不相等!勉強也不會有結果的!

藺明煦相信自己無論如何都能重回巔峰,他有自信有能力,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更遲早是大佬。

可舒尤自己隻是個普通人,隻想普普通通過日子,存夠錢後買一套小房子,好好裝修出自己的溫馨小窩,然後平淡安寧地度過每一天。

最好再養條狗。

沒有琳達,可以有卡拉。

……不過卡拉好像有點難聽,要不叫米拉?

舒尤腦海裏一條小船飄來**去、**去飄來,就是回不到岸邊。好不容易熬到時間門,他迅速登機,一小時後到達拍攝所在地。

是一處著名的旅遊城市。

節目組派人在機場接他。

風光明媚、藍天白雲,舒尤坐上車去了拍攝場地,一下車,不遠處嗖地竄過來一個熟悉身影,“舒尤舒尤舒尤!”

舒尤下意識開口:“我沒有私人飛機……咦?段斯祁你怎麽在這裏?”

“我是嘉賓啊!”

段斯祁特別開心,“我聽說你也來,所以答應過來當嘉賓。”

他頭發往後捋了下,姿態瀟灑道:“你要知道,我的出場費和咖位,在這個綜藝那可是……”

舒尤嘴一瓢:“人人喊打?”

段斯祁:“……”

他怒視舒尤,“你還是不是愉快玩耍的小夥伴了?”

“額……”

舒尤猶豫一秒鍾,“隻要你不提你的暗戀史就行。”

“哦那個啊。”段斯祁一聽這話,害羞開口道:“上次我和你錄完節目,回去就找思思好好談了談,她答應給我一個追求她的機會。”

舒尤:……這也行?

愛情真是不講道理。

他表情實在太微妙了,段斯祁氣惱道:“你什麽意思?難道你和我大哥和羅哥他們一樣,覺得我追不到思思嗎?”

“沒有沒有。”

舒尤趕緊否認,心道其實也是,有時候愛情連倫理都不講。

他幽幽歎了口氣,“挺好的,我很羨慕你。”

羨慕段斯祁這麽有勇氣,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也沒有打倒他。

這天晚上,舒尤躺在酒店大**,翻來覆去睡不著。

時間門才十點多,手機又響了起來,是藺明煦。

舒尤深吸一口氣,故意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接通。

對方也很耐心,手機一直響,直到他接通。

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很輕柔,在黑暗的夜晚格外清晰,像近在咫尺。“睡了嗎?”

“……睡啦。”

舒尤假裝自己心情很愉悅,像平時那樣,“你睡了嗎?”

藺明煦道:“我也躺下了。”

“哦,那就好。”

舒尤隻堅持了幾秒鍾,語氣就變得幹巴巴的,他稀裏糊塗和對方聊了幾句,忽然開口道:“藺明煦。”

男人頓住,等他的下一句。

舒尤支支吾吾道:“你……你看了那幾份裝修公司的資料了嗎?”

藺明煦挑眉,“沒有,怎麽了?”

“……要不你先看看吧。”

舒尤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說些什麽,幾乎胡言亂語道:“我……我相信你的品位嘛,而且我也不太懂這些。你先看,看個大概,直接告訴我就行。”

“嗯……我對裝修沒什麽要求的。”

他不打算回去了。

也不想看別人的故事上演。

那套房子裝成什麽樣,也都和他沒關係了。

自從看到主角受,他的心頭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現在那塊石頭越來越沉、越來越重,壓得他好難受。

“藺明煦。”

舒尤抿了抿唇,小聲但清晰地說道:“我接下來幾天都要拍攝一整天,晚上回來也很晚,這邊信號好像也不太好……聯係會不太方便。”

他今天問過節目組的人,如果拍攝順利,擠一擠兩天就能趕完他的部分。

然後他會走得遠遠的,去藺明煦找不到他的地方,重新開始。

過段時間門,藺明煦也就能接受了吧。

舒尤說完這些話就屏住呼吸,聽著對麵的動靜。

良久,他聽到藺明煦淡淡道:“我知道了。晚安。”

舒尤悄然鬆了一口氣。

……卻又有點失落。

第二天早上,段斯祁過來找他。

一開門,對方嚇了一跳,“我靠舒尤你怎麽了?”

眼前的人頂著濃重的黑眼圈,露出虛弱無力一看就很勉強的微笑,仿佛被吸幹了所有精氣神的通宵少年。

“沒事。”

舒尤抹了把臉,咧嘴笑道:“這裏風景真好。”

段斯祁:“……你房間門窗戶不是對著後麵大樓嗎?能看到什麽風景?”

舒尤驢唇不對馬嘴道:“當然是處處好風光,你想想你到人間門來這一趟,你都看見了啥?”

段斯祁:“……”

他感覺自己受到靈魂拷問,腦海一片空白。

不過舒尤雖然看著精神萎靡,但工作起來毫不含糊。段斯祁懷疑他能無縫切換兩個人格,不然解釋不了為什麽他一到鏡頭前就生龍活虎。

他沒忍住問了出來,舒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當然是有原因的了。”

段斯祁:“……什麽原因?”

“我是一個尊重金錢的人。”

舒尤有理有據道:“節目組給我這麽多錢我能不好好幹活嗎?”

段斯祁:……明白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舒尤拍攝時的狀態特別好,一路的拍攝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工作人員都誇他。

一整個白天過去了,晚上收工了,大家吃完晚飯各自散開,舒尤一個人回到房間門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藺明煦發了一條晚安。

舒尤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第二天和第天也都這樣度過了。第天下午,舒尤已收拾好行李,退了房。

他在車站隨便買了一張票,登車之後,給藺明煦發了一條信息。

最後一條信息。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