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尤不由道：“藺明煦你……”
“……沒什麽。”
藺明煦僵了僵，神色坦然，“藝術來源於生活，不是嗎？”
舒尤嘴巴一瓢：“……但是生活不會喊著多來點。”
藺明煦挑眉，“這麽說你有別的辦法？”
舒尤：！！！
他立刻垂頭喪氣，“沒有，感謝男朋友救我於水火之中。”
“……先別謝。”
藺明煦卻好整以暇道：“我有個條件。”
舒尤：“啥？”
藺明煦語氣輕輕的，話語中卻仿佛別有深意，“我想看看你寫的段子。”
“作為當事人，我能知道自己被寫成什麽樣吧？”
“額……”
舒尤略帶心虛道：“雖然取材於生活，但會經過藝術加工和一定的誇張處理，不一定是真的。”
“畢竟我們是搞笑為主，不是紀實類文學。”
“那我就看看加工成什麽樣。”
藺明煦也很有理由，“或者身為你的男朋友，可以作為你的第一個觀眾，來支持你的事業，是不是？”
舒尤：“……”
可惡，他說的好有道理，完全沒有拒絕的借口。
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道：“……那你看了可別生氣。”
舒尤忽然好擔心自己會慘遭家暴。
他一邊找文檔，一邊餘光瞥向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麽掃帚、拖把、煙灰缸、皮帶……誒？皮帶不是在藺明煦腰上嗎？
算了算了，現在要求藺明煦解皮帶，是不是哪裏不對。
舒尤磨磨蹭蹭，終於把那個文檔打開了，遞給藺明煦。
他靦腆垂眸道：“男朋友你不準笑話我。”
“……不會。”
“也不準生氣。”
“……不會。”
“也不準……”
藺明煦：“那我不看了？”
“哎呀……”
舒尤趕緊把平板電腦塞給他，“看吧看吧。”
藺明煦要是真的想知道，能有一萬個辦法。
……他就是覺得不好意思。
就像那種巨博上哈哈哈哈百無禁忌、被家人或三次元朋友突然知道昵稱還去搜索全看了個遍的輕微窘迫感。
台上是台上，被藺明煦看到卻是另一種，不一樣。
藺明煦開始看那些段子。
他看向第一條，是關於創業。
【我男朋友創業好久了，我也不敢問成功沒有，萬一成功的話，他可能就不是我男朋友了。】
藺明煦：“……”
他看向第二條，也是關於創業。
【我男朋友據說在創業，我也不知道具體怎麽樣了，萬一他創業不成功，找我借錢可怎麽辦？】
藺明煦：“……”
他看向第三條，這條……
【我想問我男朋友到底喜歡我哪裏，又怕他回答說是因為在創業，比較窮。】
藺明煦：………………………………
他接著看完全部，麵無表情放下平板電腦，“就這些？”
“嗯……”
舒尤捂住了臉，“就這些。”
“還不錯。”
藺明煦輕描淡寫點評了一句，而後輕飄飄說道：“第三條不行。”
“啊？”
舒尤一時沒想起來第三條是什麽，接過平板電腦翻了翻，“哦這條啊，我也覺得需要再考慮考慮。”
不，不是考慮不考慮的事。
藺明煦深深看他一眼。
舒尤重新咬上筆尖，在白紙上瞎劃拉。
藺明煦進了裏屋，不一會兒，男人重新走出來。
“你這周還有表演嗎？”
“……周末才有。”
舒尤愣了一下，回答道：“吳哥說讓我好好準備綜藝，暫時這邊表演就不要太頻繁了。”
“嗯。”
藺明煦道：“這樣的話，我明天去西華市出差。”
他頓了頓，看向舒尤，“我剛才查了一下，當地脫口秀劇場規模很大，你要不要去看看？”
“可以嗎？”
舒尤也聽說過西華市的脫口秀表演水平很高——想過以後有空了，自己去看看。
他眼睛都亮了，同時猶豫道：“會不會影響你工作……”
“不會。”
藺明煦道：“前期該做的都做了，隻是去簽合同，下午和晚上都有空。”
那太好了！
舒尤登時喜滋滋的，“我去收拾東西！”
藺明煦：“……不用。”
他嘴角抽了下，“我們早上去，當天就回來。”
舒尤：“哦。”
他太高興了，都忘了西華市就在隔壁，距離本市還不到一百公裏。
於是第二天早上，藺明煦和舒尤驅車前往西華。
上午藺明煦去簽合同，舒尤找了家附近的咖啡店，點了杯奶茶，咬著吸管坐在窗邊位置。
由於是工作日，咖啡店裏的人不多，隻是舒尤還沒喝上幾口，總覺得身邊有人晃來晃去。
……一會兒路過一個，一會兒路過一個，而且看來看去，好像有點眼熟。
哎？
舒尤猛然回過神來，這不都是這家店的店員嗎！
他頓時叫住一個，嚴肅問道：“你好，麻煩過來一下。”
店員嚇了一跳，趕忙走了過來，“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麽吩咐？”
舒尤神色嚴峻道：“你空著手從這邊走已經三次了，說吧，是不是我這邊有什麽問題？”
“我心理素質很好的，你說什麽我都能承受。”
“沒有沒有……”
店員不好意思道：“不是您的事，咳……您是舒尤舒先生吧？”
“能不能簽個名合個影？”
“……”
舒尤愣住一秒鍾——原來如此，是認出他的人。
差點忘了，自己也是上過熱門綜藝、有點知名度的人了！
……沒過多久，藺明煦簽好合同，與助理唐樂走到街角咖啡店，一進門，裏麵熱火朝天。
唐樂本能後退一步，看了眼招牌——是咖啡店啊？不是茶館啊？
他不由看向藺明煦，後者麵色不改，開口說道：“你先回公司吧。”
來的時候，藺明煦已經和他提過，今天一整天都會在這邊。
唐樂瞬間秒懂，轉身離開。藺明煦腳步毫無遲疑，直接往人群那邊去。
……舒尤果然在這邊。
正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和人聊天，氣氛很熱烈。
不是那種見到偶像明星式的聚集，而就是單純的聊天，聊得很開心，每個都很開心。
快樂會感染。而舒尤在裏麵，就是最快樂的小太陽。
舒尤看到藺明煦，眸中閃亮，“我要走啦！我男朋友來了！”
“舒尤再坐會兒呀！”
“不行啦，約好的行程不能改的！”
“舒尤你男朋友真帥！”
“謝謝！我男朋友已經有男朋友啦！”
青年眉眼彎彎，笑著從人群裏擠出來，眼睛亮晶晶的，“藺明煦他們誇你帥！”
……像一顆來自星海彼端、相隔億萬年遙遠的小星星，排除萬難，不偏不倚，卻落在他的麵前。
因此一些命運看似無情的轉折，也突兀被賦予了溫暖的意義。
藺明煦情不自禁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膀，把人變相帶進懷裏，以護衛姿態帶出咖啡店。
人確實很多，舒尤也沒多想。但走到外麵空曠處，藺明煦還沒放開他。
他不由開口：“……藺明煦？”
男人沒看他。
他肩膀上已過渡過來些許體溫，幾乎融為一體。聽到他叫名字，藺明煦這才鬆開他，手臂垂下，卻轉而握住他的手。
“……藺明煦？”
舒尤很驚訝——他在做什麽？
“我預約了一家餐廳。”
藺明煦神色自然道：“前麵是集市，會比較擁擠。”
“哦……”
舒尤心頭一點點異樣，但被這個看似合理的解釋說服了。他跟著藺明煦、任由男人牽著他的手，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
餐廳很快找到了。
位置也是提前預定好的，就在窗邊，很好的位置。外麵陽光明媚，樓下熙熙攘攘。特色菜被送上來，擺在雪白餐桌布上。
也很好吃。
舒尤嚐了幾口，餘光忽然瞥見對麵一對情侶，男方站起身，走到女方麵前，一邊傻笑著一邊單膝跪下了。
周圍立刻一片哄鬧鼓掌口哨聲。
舒尤震驚：“藺明煦你快看！”
藺明煦順著他視線方向看過去，眉心一動，“是求婚？”
“對啊對啊。”
舒尤還是第一次見到求婚現場，活的！
他一眨不眨盯著看，看得十分專注，求婚的男方磕磕巴巴說出了重要台詞，差點把戒指弄掉到地上。舒尤忍不住咯咯笑道：“他是不是好緊張啊。”
藺明煦頓了頓，貌似隨意道：“你有沒有想過結婚？”
“沒想過。”
舒尤注意力還在那邊，隨口答道：“我感覺結婚不結婚都挺好的？我本人支持圍城理論。”
藺明煦：“……錢鍾書？”
“對。”舒尤幹咳一聲，很有哲理道：“就是結不結婚都行，反正人類無論做什麽選擇，都大概率會後悔。”
藺明煦：“……”
他沒想到舒尤還會看蕭伯納。
求婚那邊以歡呼擁吻在一起的新鮮未婚夫婦結束，舒尤意猶未盡收回腦袋，愉快繼續吃午餐。
一邊吃，一邊好奇道：“藺明煦你怎麽不吃？”
藺明煦自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不餓。”
聽到舒尤那句話，人已經冷透了。
“哎，這個可好吃了。”
舒尤滿臉都寫著惋惜，然後一口不拉，把自己盤子裏的食物吃光了。
藺明煦微妙僵了僵，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以他對舒尤的了解，可能再過三十年，舒尤都不太可能開竅。
既然這樣……
他感到有必要重新擬定計劃。
下午他們去劇場看脫口秀表演。
這裏的脫口秀表演很有名，每次都座無虛席。舒尤也不知藺明煦怎麽買的票，居然買到了前排很好的位置。
表演時間還沒開始，兩個人溜達走到附近的奶茶店，舒尤眼睛盯著奶茶店新品廣告，摸了摸肚子。
藺明煦嘴角一抽，“……你想喝奶茶？”
“沒有沒有。”
舒尤嘴上說道：“我就是看看新品有什麽花樣。”
話雖如此，他眼神還戀戀不舍放在那個水果茶上。
藺明煦哭笑不得。
生平第一次，他走到奶茶店招牌下，仔細看了看那個新品廣告。
看上去確實很好喝的樣子。
五分鍾後，藺明煦和舒尤人手一杯水果茶，坐在小陽台上吹風。
藺明煦：……算了，也挺好喝的。
水果茶很清爽，沒有奶茶那麽膩。舒尤喜滋滋咬著吸管，還不忘趁機鞏固感情，“謝謝男朋友，男朋友你真好。”
藺明煦麵無表情，“還有呢？”
“嗯……”
舒尤認真思索了下，試探說道：“祝男朋友長命百歲？”
藺明煦：“……謝謝，等我六十大壽的時候會想起這句話的。”
“不至於。”
舒尤害羞道：“五十歲的時候也可以。”
藺明煦：……他懷疑自己活不到五十歲。
脫口秀表演終於開場了。
觀眾們魚貫而入，舒尤帶著沒喝完的水果茶也進去了。一場下來，他笑得肚皮發疼，忍不住扭頭道：“藺明煦，他們表演得真好啊。”
“你的表演也很好。”
藺明煦看著他，輕聲說道：“你也可以的。”
“可是……”
舒尤頓了頓，“我感覺我快被榨幹了。”
“就像你昨晚看我寫的那些，差不多快到我的極限了。”
他咬著吸管，難得眉宇間幾分憂鬱，整個人都不亮了，口中嘟囔道：“還有你不是說，我第三條不行嗎？”
“其實我感覺那幾條都有點勉強……也不是說真的那麽差，但我還想要更好一點。”
舒尤以前沒為“事業”這麽絞盡腦汁過。
他感覺自己可以做這一行，但確切能做到什麽樣、走到什麽位置，他還很模糊，也始終有點疑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是初入陌生領域的新人，在一段時間後都會陷入的牛角尖。
“舒尤。”
兩個人已經走到走廊上，不遠處就是剛才買水果茶的奶茶店。藺明煦忽然頓住腳步，停下了。
“藺明煦？”
舒尤歪了歪頭，疑惑看向他，“怎麽啦？”
藺明煦深深看他一眼，開口說道：“你知道的，你男朋友最近在創業。”
舒尤：……是啊，他還寫成段子了呢。
“在這個行業，我也是一個新手。”雖然是第二次新手，但不代表第一次的經驗教訓不可以用。
舒尤：……嗯呐，這麽說確實沒錯。
“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會想起我父親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舒尤眨眨眼，耳朵豎了起來。
隻聽藺明煦淡淡道：“當你真的想要達成一項目的，就隻要想著怎麽樣去完成它，竭盡全力。”
舒尤：……好有道理！
他腦海裏像是噌地一下，點亮了一盞小燈泡，閃閃發亮。
然而下一秒，藺明煦又輕輕喊了他一下。
“舒尤。”
藺明煦凝視著他，眉宇間盡是舒尤看不懂的神色。
“還有，”他低聲淡淡道：“既然說到你的第三條段子……”
舒尤：……所、所以？
他茫然抬頭，與藺明煦對視，隻見男人眼裏滿是他——叫人忍不住生出一種錯覺。
錯覺他此時心裏也滿是他。
舒尤張了張口，意識到什麽，又糊裏糊塗腦海填充成空白色。最終，他聽到男人輕輕說道：“我不讓你用第三條……”
“因為無論怎麽樣，我喜歡你都不會是那種原因。”
舒尤：……嗯？？？
他呆若木雞，男人溫熱的手掌覆蓋上來，在他頭頂呆毛上輕輕一撩，輕描淡寫道：“藝術來源於生活，但也不能太脫離生活……”
“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