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明煦冷冷看著他,“你下去。”

舒尤拚命搖頭:“我不,我就不。”

“下去!”

“我不!”

“下去!”

“我不!”

藺明煦:“……”

他目光更冰,釘子一樣紮向舒尤。

舒尤打個哆嗦,但屹然不動,磐石毫無轉移之意,揪著被子不放。

青年洗完澡忙活半天,微微出了汗,臉頰泛紅,又隻穿著一件長款睡衣,此時發絲和衣衫都很淩亂,兩條修長的腿幾乎全露在外麵,白得晃眼。

當事人毫無知覺,還在眼巴巴看藺明煦,等他同意。像隻不知道主人讓不讓自己上床、忐忑又期待的小狗。

不得不說,拋開人品不論,舒尤真的很符合藺明煦的審美——不然,他也不會成為他的男朋友。

倆人認識以來,藺明煦雖然談不上什麽深愛和喜歡,但起碼也是對舒尤印象不錯、願意交往試試的。

隻可惜……

藺明煦呼吸一頓,移開視線,“你不走是嗎?”

“是啊是啊!”

舒尤忙不迭點頭,弱小無助又可憐,“我腎虛,要有人陪著才能入睡。”

藺明煦想磨牙,但極強的自控力讓他忍住了。

舒尤當他默認同意,硬著頭皮把枕頭重新放下,小心翼翼鑽進被窩。

進去之後,他迅速躺平、安詳、雙手交疊放在小腹,閉上眼睛,努力快速入睡。

……床好硬。

舒尤自己向來恨不得鋪上十層床墊,人一躺下就深深陷進去那種。可藺明煦的**隻有一層,稍微一動就硌得骨頭打架。

他躺著躺著,掀開右邊眼皮,眯眼觀察藺明煦在幹嘛。

藺明煦不知道他在偷看,隻是專注伏案書桌前。

一時房間裏安安靜靜,隻有紙張不時被翻閱的聲音、和清脆的敲擊鍵盤聲。

屋子裏沒有床頭燈,隻有一盞大燈。舒尤躡手躡腳爬起來,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往門口走。

他一下床,藺明煦就發現了,隻不過沒有搭理。舒尤自以為毫無動靜,定格在門口,伸手試圖用一根食指開門。

門是實木的,比較重,舒尤稍微用力,沒推動,隻好加一根手指、又加一根手指……

加到五根指頭後,他整體姿勢像隻小鴨子,五根手指抵著門,上半身往前傾,兩條腿蹲馬步似得分開,使勁兒、使勁兒、再使勁兒——

“……你在幹什麽?”

門沒開,身後藺明煦終於發現他的詭異,“門壞了?”

“咳……我怕打擾你工作。”

舒尤立馬拉直,一溜煙鑽出去,“我回去拿點東西。”

藺明煦攥緊拳頭。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低頭敲擊鍵盤。

千頭萬緒都要理出個章程。縱然……他已經不一樣了,但如今可謂白手起家,仍有太多事要捋順。

他拉回思緒,沉浸在商業計劃中。但沒過一會兒,門口又傳來奇怪的聲音。

像是什麽東西拖拉在地上,摩擦、摩擦、窸窸窣窣。

聲音不大,但噪音感極強。

藺明煦寫不下去了,霍然起身,猛地拉開門,黑著臉看向外麵。

他沒看到舒尤,隻看到一團會動的被褥。

……還在不斷前進。

但方向錯了,沒對好門,往牆上咚的一聲。

青年自毛毯裏露出腦袋,淚眼汪汪,“……好疼。”

舒尤沒想到搬個被褥還會受傷。

他額頭立竿見影紅腫起來一塊,然而對麵藺明煦眉頭緊鎖,“這是什麽?”

舒尤捏了把懷裏的柔軟被子,心裏納悶,嘴上試探回答:“……是我的被褥?”

藺明煦麵部肌肉抽搐一下:“我、當然、知道是你的被褥。”

“哦。”舒尤反應過來,實話實說道:“你**墊子太薄了,不利於睡眠。”

“正好我那邊也用不到不是?就搬過來了。”

見藺明煦無言,他眨眨眼,補充說明道:“畢竟我腎虛。”

藺明煦眼角又抽了一下。

他轉身就走,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舒尤早就預料到了,自己哼著歌重新校對方向,進了主臥。

額頭還腫著,但舒尤勁頭十足,飛快把整床被褥全重新鋪了一遍,加厚三倍,自覺滿意了,才鋪上床單,放好枕頭,最後忽然發現,隻剩下一床被子。

舒尤:……

怪他,太想身下軟和點了。

舒尤抱著那床被子,滿臉糾結。另一邊,藺明煦被他鋪床哼歌的聲音搞得寫不下去,看了眼時間,決定幹脆睡覺。

他收拾好文件,一回頭,就看到舒尤呆坐床邊,緊緊攥住被子一角,表情淒迷、眼神呆滯,活像被強迫的事後。

藺明煦擰眉:“舒尤?”

舒尤茫然與他對上視線,“藺明煦,就一床被子了,怎麽辦?”

藺明煦眯眸,“什麽意思?”

之前不過是試探趕他走,結果舒尤還真有和他上床的打算?

不,他就算有,藺明煦也會拒絕。

藺明煦眸的愈發冷漠。都是些前塵往事,卻不知為何再度降臨,一時心緒複雜。

隻聽舒尤怯生生道:“那個……”

“你睡覺會亂動嗎?”

藺明煦冷笑,他果然有這個念頭。

舒尤踟躇又道:“今晚天氣也不算熱。”

藺明煦不耐煩了,要說快點說,他好趕他走。

舒尤支吾半天,終於落到正題:“所以……”

“你不會和我搶被子吧?”

藺明煦黑臉,他墨跡半天,就是想問這個?

男人陡然沉了臉,“不會。”

舒尤一臉懷疑:“真的嗎?我不信。”

藺明煦強迫自己深呼吸,“……我睡眠很好。”

舒尤撥浪鼓搖頭:“不,人睡著之後,是不受控製的。”

“哦?”

藺明煦迅速找到回擊點,“那如果是你搶我被子呢?”

他冷笑道:“你也說了,人睡著之後控製不住。”

舒尤卻道:“我不會。”

“為什麽?”

舒尤煞有介事道:“因為我比較笨,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藺明煦:……

這天沒法聊了。

他轉身不看舒尤,舒尤總算下定決心,把下麵被子抽一床出來,犧牲少許身下的舒適,替代給身上,把兩床被子堆在大床中間。

隻是這樣一來,兩米乘兩米的大床就顯得小,平分給二人的空間並不多。

藺明煦暗自深呼吸——明天,明天就趕他走。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舒尤改變念頭非要留下來,但很顯然,藺明煦隻想快刀斬亂麻,然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兩人終於躺在了一張**。

說來好笑,這是他們自“談戀愛”以來第一次睡同一張床。

這麽親密的、情侶夫妻才能做的事,讓房間裏多了一絲微妙氛圍。

燈關了,舒尤在黑暗中平緩呼吸,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冷不丁地,藺明煦森冷話語近在耳邊,“腎虛的症狀會這樣嗎?”

舒尤捂住嘴,悶聲悶氣道:“我也不清楚,還想問你。”

藺明煦:“……問我幹什麽?”

舒尤:“我以為你很了解呢。”

藺明煦繃住臉,再次自控。

他沉默以對,舒尤倒是自被窩裏拱著翻身,麵對著藺明煦那邊,低聲“害羞”道:“我好緊張哦。”

藺明煦想嘲諷,但沒有開口。

舒尤也不等他回應,自言自語道:“我還是第一次和男人睡呢。”

……這倒是實話。

無論原主還是現在的舒尤,別的不論,都還是處男。

保真。

藺明煦漠然。

他知道舒尤說的是真的,但他並不在意。

舒尤繼續說道:“哎,你說,那個疼不疼啊。”

藺明煦強迫自己抿唇。

他感覺自己一輩子的自製力都在今天用光了。

舒尤也就是腦子一抽,才會問出這種問題。其實他也累了,既然藺明煦沒回應,他就閉上眼睛,琢磨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沒準夢醒了,他就能穿回去了?

這一覺睡得還挺踏實。

早上醒來,舒尤下意識伸大字形懶腰,啪的一聲,碰到身邊人。

舒尤:嗯???

他睜眼一看,藺明煦居然還在,而且還沒醒。

舒尤摸手機看了眼,早上九點——按理說,藺明煦作息非常穩定,七點準時起床,從來沒有例外。

所以該不會是……

藺明煦真的腎虛?

可惜了,他睡著的樣子這麽英俊。

舒尤小心爬起來,盡量不發出聲音,以免打擾藺明煦。

他出去刷牙洗臉,然後進了廚房。

先把昨晚剩的牛肉麵熱了,又用一個雞蛋給自己攤了三個雞蛋餅。麻利幹完後,進臥室叫人吃飯。

藺明煦已經不在**,在衛生間裏洗漱。片刻後男人走出來,已換好了外出的衣服。

“你不吃早飯嗎?”

舒尤相當熱情招呼他,“昨晚牛肉麵還沒吃哪。”

藺明煦微微擰眉,隨口說道:“我不吃剩飯。”

“那怎麽行。”舒尤眉頭擰得比他還皺,一臉不讚同,“浪費食物是可恥的。”

藺明煦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男人頓了頓,忽然問道:“你以前說你不會做飯。”

所以即使跟著藺明煦落魄了,“舒尤”都是叫外賣吃。

舒尤內外毫無波動,微笑說道:“那是以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

“再說自己做飯可以省好多錢。”

藺明煦根本不信他,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舒尤目送他出門,皺眉盯著餐桌上的牛肉麵——這總不能熱第三次吧,隻好自己吃了。

可是他剛吃了三個雞蛋餅,已經有點撐了。

舒尤目光深沉,與牛肉麵進行無聲對視。恰在此時,手機響了。

陸辰弼發來一條消息。

舒尤隨手打開。

喲嗬,陸辰弼終於回過味了,約他見麵。

……太好了。

舒尤喜悅露出八顆牙,他的牛肉麵有解決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