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最後算是鬧到老賀辦公室裏去了。

但一貫找茬以小化大的賀啟廉不在,在的是較為好說話一點兒的曹致和老曹。

老師那邊還在趕來的路上,一行人很有默契地站在辦公室裏,祁聞這邊四個人,容貌完好,衣服規正,而寸頭那邊一幫人,好幾個人臉上掛彩,很明顯的傷,密密麻麻都快擠得黏在一起了,窸窸窣窣,沒個消停。

老曹臉色繃著,一直沒說話,顯然要在蓄力,準備讓他們這幫小兔崽子知道底線地大發雷霆一場。

正對風口,傍晚天黯,林紓清借光抬頭看了眼身邊的祁聞,少年眉眼低垂,聚焦也看不清的眼底晦暗,似有戾氣殘存,淩厲而漠然。

襯衫服帖又張揚地散開袖扣,整個人站在光下,散漫不羈的放肆。

是有違這幾天所有印象的模樣。

又似和帝都那個夜晚的祁聞聯結在一起。

這樣的他,有時候聽話又好親近,有時候卻像是高嶺之上不可攀的冷鬆,林紓清都快要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祁聞。

祁聞卻隻是懶散不厭其煩地等在原地。

似乎察覺到了林紓清的目光,他偏頭看來。

林紓清眼底有擔心,祁聞隻是輕笑了下,淡化眼底那層冰冷後,無聲唇語:沒事兒。

林紓清沒吭聲。

恰巧這部分細節被睜眼的老曹全程目睹,他冷不丁咳了聲,已經忙到精疲力竭,隻好坐在位置上,喝完一口水,板著臉冷聲說:“是哪些同學我不說,但這學校,是成天給你們來玩的?”

“......”

這話說出,無人回應。

就連季圳然那邊,池蘊臉色不好看,季圳然也連帶反應地冷著臉,尤其嚴肅,真是老曹這幾年都沒見過的。

談到季圳然,不就是那個高三A班成天鬧了事的嬉皮笑臉的績優生?

這會繃著個臉,要不是老曹算知道他情況,都該覺得出大事兒了。

“季圳然,”老曹看他一眼,先行試探,“說說,怎麽一回事兒啊?”

季圳然沒出聲,幹脆還站到池蘊身後。

嘿,這小子。老曹奇怪這人這個時候搞什麽執拗勁兒?

誰想祁聞也緊接著站到林紓清身後,形成了很整齊的隊伍。

老曹:“......”

一旁的寸頭忍不住了,先嗤了聲,挑事說:“主任,現在就這麽分站隊,是不是不太好?”

沒想這話剛出來,老曹都沒來得及解釋,“嗒嗒嗒”好幾聲鞋跟敲地的聲音,A班班主任薑心婭匆匆走過來,也是同款板臉。

“都是我們A班的人,怎麽就不能這麽站隊了?”

薑心婭出了名的護短,和高三A班班主任是好朋友,自然現在高三A班班主任不在,也就是她來撐場。

並不是以成績好壞來定奪一個學生,A班也有差生,但薑心婭要教會學生的是無論成績高低,你品性必須端正。

現在鬧出這麽一樁事情,她就必須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兒。

以至於,管I班和吊車尾N班主任崔景何大跑小跑趕過來的時候,辦公室的氣氛驟然轉變。

沒想會把薑心婭氣成這樣,A班四個人很擔心地看著薑心婭。

就連老曹和崔景何也緊張了。

老曹說:“誒,薑老師,先別氣,我們現在就是在找問題的解決辦法,氣到身子可不好了。”

崔景何也是附和。

隨即,崔景何冷著表情看寸頭那邊,“所以誰可以解釋一下,今晚食堂怎麽個情況?”

“......”一番沉默。

寸頭那邊不敢吱聲。

四-人-幫這邊也沒人高興出聲。

最後還是薑心婭往前走了一步。

她說:“我知道食堂一樓的監控現在壞了,沒法查現場情況,但我剛才有問現場同學情況,至於先挑事的一方,是誰就是誰,我們A班學生同樣參與,該處罰的處罰,該檢討的檢討,絕對不會包庇,明白麽?”

老曹覺得言之有理,在兩邊人裏各掃了一圈,剛想出聲。

林紓清覺得麻煩,言簡意賅說:“老師,先找上門來的是他們,先挑釁的是他們,先打人的也是他們,季圳然和祁聞都算是正當防衛。”

寸頭及一幫人:什麽?正當防衛???

“我——!”

“吵什麽?!”崔景何一眼瞪過去,全都閉上了嘴。

季圳然也是詫異林紓清還學會先發製人的招了?

嗯,不錯,長大了。

有點兒沒忍住,季圳然輕笑了下。

隨即就撞上老曹微眯起的犀利眼。

“笑什麽?”

“......”

季圳然輕咳了聲,收斂完板板正正的,搖頭沒再出聲。

唯獨祁聞看著林紓清後腦勺,視覺錯位,季圳然正好擋住老曹的目光,他唇邊慢慢噙起淡笑,弧度不易察覺的淺薄。

事實還原,林紓清說的就是對的。

隻不過吧......祁聞這個正當防衛,可能是有點過分了。

所以最後的處理結果,是涉嫌打架的通報批評,外加尋釁滋事的全部兩千字檢討,林紓清這邊也免不了,女生八百字,季圳然一千字,祁聞一千五百字,寫完全部下周一升國旗準時朗讀。

但還沒完,老曹這人除了處罰,必定還要經曆口頭教育。

而口頭教育,沒有稿件,洋洋灑灑嘴上說都是一個小時,最後聽到所有人都要站不住了,尤其是薑心婭和崔景何,白天教師開會聽了一遍,現在又一遍,兩個人臉上難得浮現起煎熬的痛苦表情。

然後對視一眼。

“......”

“......”

都很窒息的表情,轉過頭去。

直到結束,大家真是連出門都爭先恐後的。

學校裏飯是吃不成了,四個人隻好一起去就近學校那條小吃街隨便吃點東西,但決定完吃燒烤,林紓清想先去個洗手間。

多少傍晚,天黑了教學樓裏隻剩下熾色燈光,隱隱看去,一條長道,要再結合點兒電影片段,總是嚇人。

季圳然想等等,祁聞幹脆說:“我留,你們先去點菜。”

林紓清腳步頓了頓,想出聲卻被季圳然搶先一步,“行,就往裏拐第二家,知道怎麽走?”

祁聞笑:“知道。”

“行,”季圳然也不糾結,偏頭看向池蘊,“我們先過去。”

察覺不清池蘊當下的心情,總之很複雜,也很少有地沒和季圳然逆著走。

林紓清意外祁聞跟在她身後。

洗手間在兩條教學樓連及的長道中間,需要先走到底,再拐彎走一段距離。

越往裏,人流越少,光線也越發的暗,尤其是拐角之後,會有段路徹底沒光。

林紓清夜下視力也很好,但她怕黑。

又像是回到了帝都那晚的情況。

兩人一前一後,同樣的步調,祁聞並沒多靠近一步。

卻很奇怪地,壓住了她心裏微妙燃升的彷徨。

林紓清其實也有發現,祁聞自辦公室出來就一直話很少,雖然他平時話也不多,但林紓清終究在這方麵很敏感,發現了什麽。

出神之際,長道拐彎處。

倏然“喵”的一聲,迎麵襲來風聲,不知哪個方向一隻貓突然躥出來,就差一點兒,就從林紓清耳邊飛過去。

迅疾到林紓清還沒看清,它就溜沒了蹤影。

但林紓清的心跳聲已經加快到壓製不住。

她多少有被嚇到的心悸,沒等她緩過來,她已經背靠牆壁,身後外套和牆之間,隔的是祁聞的手臂,溫暖又融化人地透過空氣,蘊熱她的每寸呼吸。

林紓清心跳不止。

她抬頭時,他正好低頭。

咫尺之近的親昵。

呼吸驟停了一瞬。

他眼底全是她看不清楚的波瀾,一浪又一浪,夜色涼人,他瞳色的深邃也越發吸人,林紓清抑製不住地呼吸發緊。

熱息近在耳廓,幾乎要染紅她的半邊耳廓。

林紓清下意識要往旁邊撤,祁聞似也意識到逾距,放她拉開彼此距離。

但他眼神直白,她的眼神卻依有閃躲。

“隻是一隻貓。”林紓清含糊低聲說。

“嗯。”祁聞入目她的局促,眼神柔和,似笑非笑,替她重複,“隻是一隻貓。”

“......”林紓清抬頭,對上他目光,時間仿佛就此慢了拍,鬼使神差地,她喊他,“祁聞。”

“嗯?”他嗓音漸變繾綣,臉上也慢慢溢開溫柔,“怎麽了?”

林紓清心跳紛亂,她不敢看他,隻毫無預兆地突然好奇問:“我是不是一直沒問你,為什麽就你一個人回來?”

似有幾分底氣,她才敢抬頭看他,瞳孔的清亮,越發-漂亮。

“現在,我可以問原因麽?”

沒問他三年前那晚,也沒問他帝都那晚,隻是問現在。

祁聞淡淡看著她,明明沒有立刻接話,林紓清卻能捕捉到他眼底一劃而過的流光,是耀眼的,光芒依舊。

能夠分秒溫暖到她。

冬夜的晚風雖偏寒,但她意外隻能感知到他蘊熱送到她麵前的溫和。

她的長發隨風揚起,拂過她定格在他臉上的目光。

祁聞微彎下腰,靠近在她麵前。

這次,林紓清沒躲。

四目對視的後一秒,一如三年前那樣,輕不可感的力道,他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清風裏,終於有他實實在在的存在感。

薄荷感凜冽,他壓至黯淡的話裏,這次明目張膽有笑。

“因為有想見的人,”他說,“想見麵了。”

作者有話說:

第二版本已經全部完整替換,很多劇情都進行了我重新定義下的重寫。

接下來1.24會繼續開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