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季圳然情緒波折這麽厲害的, 估計也就池蘊一個人了。

林紓清也閑的無聊,拉了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昨天到底怎麽啦?”

她盡可能雲淡風輕的語氣,倒是消了點兒季圳然的不適。

興許是剛剛才聽到林紓清那邊的好消息, 季圳然不想太影響心情, 隻隨口帶了一句:“沒什麽, 不還是那點兒破事?”

林紓清就想起上學那會兒,季圳然除了護著她,就是在池蘊身邊時不時地得碰上個競爭對手。

可能已經一雙手都數不過來了。

林紓清笑說:“喂,季圳然。”

“幹什麽?”季圳然很少聽到林紓清這麽調侃的語氣喊她, 溫暖的光透過老院的常青樹淡淡地撒下,落在林紓清的側臉。

那是一種時光都沒能留下的少女感。

柔軟的長發微垂, 帶著微彎的曲度,有光澤地發絲隨風飄散, 或許是季圳然太少這麽認真地旁觀, 又或者是這兩年的忙碌, 讓他忽略了——

林紓清,其實一直被祁聞保護的很好。

或許已經可以不需要他來太多慣著。

而僅僅因為昨晚的那一通電話, 季圳然就有想過,的確也是時候了,他難得這麽動容, 微垂的眼眸, 濃深的眼睫輕顫,他低聲問他:“到時候要是辦婚禮, 你是想爸帶你走, 還是我?”

這麽突如其來的問題, 林紓清愣了一下。

她動了動唇, 嗓音卻在風裏輕輕啞了:“季圳然......”

“嗯。”季圳然可能早就試想過那個畫麵,但真當這一幕開始逼近時,他意外想到了池蘊曾經說他的那句——

“圳然,我們的性格,也許真的並不合適。”

他是什麽性格?

季圳然一直沒能足夠洞察自己,他原以為他和池蘊隻是因為當時學業、抑或未來發展產生了分歧。

可真當很多現實擺在眼前時,他驀然發現。

可能是他的多愁善感。

他會多思祁聞會不會真的如他所說那樣對林紓清好;

他會多思要是他和爸同時站在林紓清身邊,同樣疼愛她,他又能不能夠做那個把她送到祁聞身邊的人;

又可以說,他曾經的徒留餘地,隻為了最大程度消解他和池蘊的那些矛盾。

可他忘了,正是他這些想法,太過誠實地脫出,才會造成池蘊在他們這段感情上的壓力。

她會慌亂,他的越跑越快;

她會迷惘,他這樣所謂優秀光明的前途裏,還能不能夠容納他們這一段當時還算幼稚、不夠成熟的戀愛。

又或者是,她會害怕......

......

興許是想的太多,季圳然很久都沒說話。

一直到林紓清推了下他,連連說:“你想要,那就給你機會呀。”

開玩笑的口吻,卻一下不知為何扯住了季圳然心頭緊了這麽多年的弦。

他騰的一下起身,毫無預兆地抽起椅背上的外套。

林紓清和狗都被他嚇一跳。

看著他匆匆往外走的身影,林紓清視線倉惶掃過那份早餐,喊他:“你都沒還沒吃——”

隻是話還沒說完,季圳然就擺手消失在了老院門口。

他說,回來再說。

看他這麽急亂的樣子,林紓清猜都大概能猜到他要去哪裏。

她笑著彎下身,摸了摸旁邊薩摩白絨絨的腦袋,說:“我們哥哥好像開竅了呢,你說是不是?”

薩摩嗚嗚兩聲,也算是回複了。

-

醫院那邊有長輩守著,林紓清沒待多久就先從病房裏出來。

病房裏,季老睡了;病房外的不遠處,父母兩個人,還有祁聞,並肩而站。

林紓清小的時候,季淮澤和林欽吟就忙,她和季圳然也聽話,除了自己家,更多是願意住在老院,也就是他們以前住的地方。

多年,季淮澤臉上已有威嚴的感覺,他看著祁聞,不言而喻的沉穩,“我聽圳然說過了,你和清清的意向。”

季圳然並沒提求婚,隻是說了他們準備結婚的事。

想來也是好的,老院清冷了這麽久,也是時候可以熱鬧點兒了。

祁聞原先是緊張的,可一眼掃到不遠處彎眼笑,好似在看好戲的林紓清,他不想讓她感覺到他克製的緊張,很輕地彎了下唇角。

但表麵還是那副認真可靠的模樣。

季淮澤和他說:“你父母那邊,我們最近都聯係過了,抽空,大家一起約著吃個飯,有些事我們該談談了。”

雖說這話說的慢條斯理,但字字句句的口吻,都還有無形的壓迫感。

季淮澤本就空軍出身,現在祁聞又是飛行員的身份,兩人嶽父、女婿算是無論職業、生活都有共通交集了。

祁聞又算是季淮澤從小看著長大的。

自然,很多滿意的話並不必要多說。

祁聞很聰明,在長輩前的言辭他向來都拿捏得好,現在也應聲,說好。

但這話未落,季淮澤就像想起什麽似的,問他:“聽說你弟弟——”

話到一半,祁聞接:“今年年底結婚。”

“嗯,可以。”季淮澤沒頭沒尾地說這一句,祁聞和朝這邊走來的林紓清都還沒弄懂呢,林欽吟就在旁邊瞪他了。

這話外音,真是夠明顯的。

季淮澤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沒再說話。

倒是林紓清和林欽吟對視了一眼,秒懂,再看向祁聞,驀然笑了起來。

小孩子那般的笑,俏皮,可愛。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祁聞好奇,多問了聲:“剛剛,在笑什麽?”

“什麽?”林紓清渴了,買了瓶礦泉水慢慢在喝。

“就說完今年年底結婚的話,你和阿姨都笑了,笑什麽?”祁聞看她唇珠上沾了水漬,拇指替她擦去。

林紓清窩進他懷裏,壞笑說:“你猜。”

祁聞被她逗笑,唇角微勾:“我怎麽猜?”

“就時間啊、相關事宜啊......”林紓清慢悠悠地說了幾個關鍵詞,倒是在“結婚”兩個字快要說出來時,她一下停住。

因為祁聞輕捏了下她耳朵。

林紓清就是耳朵那邊敏感,她朝他小脾氣似的擰了擰眉,“祁聞。”

名字剛喊,祁聞就像被點悟,他微俯下的身體,借住日光,身影蓋住她的眉眼,林紓清眼前忽暗一塊,隨即就感受迎麵而來的溫熱。

他的呼吸,她的心跳。

她猝不及防地心悸,耳邊就慢沉傳來祁聞的低笑,嗓音濃濃:“看來是怕我們清清吃虧呢。”

林紓清右眼皮一跳,肩膀就被祁聞攬進了懷裏,呈現那副親昵濃情的姿態。

祁聞看著她懵懵的目光,輕笑,低聲:“那是得年底之前結婚了。”

“......”

-

林紓清是真的不知道說他什麽好。

這人果真是給點兒陽光就燦爛,就沒隔多久他還有一場同事聚會,幾天間隙,他都能拉著她去看戒指、房子。

可以說林紓清能想到的,祁聞全都納入了行程計劃裏。

就連林紓清想不到的更多細小家居,祁聞都不厭其煩地帶她去看。

難得休假,林紓清還走的腳酸,她坐在商店的休息椅上,哭笑不得地看著祁聞那興致勃勃的模樣,真是從沒見過的熱情。

在她印象裏,這人性格好像一直就冷冷淡淡的,怎麽現在就戀了個愛,就這麽光明正大沒鋒芒了?

想起祁聞高中時候那樣,林紓清禁不住笑了。

旁邊店員少見他們長得這麽好看還溫柔的情侶,自然多嘴問了一句:“帥哥,這個家居是要放在——”

試探的語氣剛出,祁聞就炫耀似的,還故作冷靜:“婚房。”

店員明白似的哦哦兩聲,連連點頭。

看的林紓清就在那邊忍不住,笑。

突然,店裏風鈴響起,有人推門走進。

是一對還在吵鬧小情侶。

男生要拉女生,女生甩開他,驕縱的模樣,“你別煩我!”

“又怎麽了啊?”男生很頭疼地皺著五官。

女生說:“還不是你,你要是覺得大學還沒畢業就結婚麻煩,我們幹脆就別結了,省的你家還要出那些錢,浪費!”

尤其是最後“浪費”兩個字,女生說的特別大聲。

男生瞬間下不來台了,但礙著臉麵,還是拉著她過來看家裏要添置的。

正巧碰上林紓清和祁聞兩個人,男生像是愣了一下,女生也是。

不知是誰先想起來的,那兩人對完眼神,就恍然大悟一般瞧著不明所以的祁聞和林紓清,激動說:“你們!你們是——!”

女生猛地想不出名字,還是男生報出口:“祁聞!林紓清!”

林紓清被祁聞摟著,很輕地笑了下:“你們認識我們?”

“當然!”女生這才欣喜地連連點頭,笑說,“學長、學姐,我們兩個都是一中畢業的!光榮榜,還有......學校論壇......”

大概是在這種公然的場合提論壇八卦那些事,怪掉價的,女生沒接著往下說,但林紓清一聽就懂了,淡笑:“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們......”女生看到了林紓清手上那枚鑽戒,驚喜,“你們要結婚了?”

林紓清眉眼柔和,沒有否認。

還是祁聞更明顯,還愛護一般地摩挲了下她指間的戒指。

女生的不開心像是隨之一掃而空,她拉著男生就說:“恭喜!百年好合!”

林紓清和祁聞同聲:“謝謝。”

要挑的基本都挑好了,林紓清和祁聞還有下一個地方要去,就不多留了,他們要走時,女生隻笑著說了一句:“學姐!我們校友會見!”

林紓清說好:“校友會見。”

女生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目送的視線。

祁聞也是一直到外麵才吃味地逗她:“這麽討人喜歡呢?”

林紓清挑眉,暗笑:“怎麽,隻許你州官放火啊?”

祁聞失笑:“州官不放火,你這百姓現在倒是怪會點燈的。”

林紓清被他逗得笑意更濃了,見他還要說什麽,她一聲:“好啦。”

止住這個話題。

林紓清和他說:“賀主任前幾天給我打電話了,問我這次回不回校友會。”

林紓清是缺席了上次校慶,有幾年了,這次活動,賀啟廉才又專門問了一次,正好林紓清這邊也有時間,便答應了,保證不鴿。

祁聞頓了頓,回想,“我怎麽沒收到消息?”

“因為賀主任直接問我了啊。”林紓清輕歎一聲,故作無奈,“誰能想到,某些人那時候訓練,手機不接,人呢找不到,主任這還不得上趕著來問我你怎麽樣啊。”

說的是祁聞前陣子的訓練模式。

但這“指桑罵槐”的,祁聞都忍不住了,捏她臉蛋。

倒是不疼,就是這人這習慣不好。

林紓清拍開他手,祁聞就笑著把她摟進懷裏,吻了下她額頭,“好,我們清清說的什麽都對,到時候你去,我就跟你去。”

林紓清莞爾:“不對勁啊,祁聞。”

“怎麽?”祁聞笑著隨聲。

“什麽時候都這麽乖了?”林紓清也是隨口一句打趣。

但祁聞還是這一秒,心跳漏了一拍。

像是重回那年心動的時光。

眼前的她,一瞬間,和記憶裏那個恬靜澄澈的那個她,完美地再度吻合。

隻見柔暖的光,將他愛的模樣掃出無盡的溫柔,這麽多年,依舊如初。

他笑了,是難以言喻的滿足。

而落在林紓清眼裏,一眼就看到了他們更幸福美好的未來。

那個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家。

她也笑彎了眼,淡淡的,輕聲:“嗯,我很喜歡。”

前所未有的認真,她說:“祁聞,我會好好愛你。”

墊腳,吻上他的唇。

同樣,吻上他那晚的話。

——“寶貝兒,我愛你。”

“當然,”祁聞眉眼溫柔,深邃,篤定,“從前,往後,你都隻愛我。”

“好。”林紓清淡應。

“而我,會比你想的,更愛你。”他說。

-

十幾歲的青春,那是一場走入森林的試煉。

鬱鬱蔥蔥,重重關卡,迷霧籠罩的迷惘,抑或撥開雲霧的光明,他們都會並肩前行,攜愛向前跑,跑向隻屬於他們的那片伊甸園。

曆久彌新,依舊動情如初。

那是隻屬於他們的森林童話。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嗯,雖然我很不擅長這一類的青春小說,但我還是好好地寫完了。接下來結婚依舊後續的甜甜劇情,我們就放番外吧,下周四更,謝謝你們。

放個預收——《琉璃塔》是哥哥季圳然的,文案可能還會修,不到開文,還不能徹底確定。

外交部新一輪發言人裏,優越樣貌、凜然氣質的季圳然,單憑出色口才廣為好評的矜貴優雅。

但被問及私生活方麵,總是百無一疏的微笑應對。

引起眾人猜測,最後兀自結論,必定是單身。

-

市一院因常做客節目而早有名氣的普外醫生,池蘊,工作時敬業冷淡,私下性格霸氣難搞,長了一副豔惑的狐狸長相,但拒人於千裏之外是常態。

追求者不少,但至今無人成功。

有傳她在等一個人,誰,沒人知道。

-

就是這麽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某天中午休息,市一院的診室,池蘊去探精神科朋友的班,意外撞見了坦然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眉宇鋒利,成熟性感。

身上還是工作時一絲不苟的西裝打扮。

知情池蘊和季圳然分手關係,也知情這兩個人最近狀態的朋友愣在原地,很不確定地問:“真的是,看精神科?”

季圳然眉目冷冽地盯著池蘊,慢條斯理問:“想問醫生,最近腦海裏一直出現某個日思夜想的人,是不是代表著我該去找她了?”

朋友敢問:“那個人,是不是池蘊?”

池蘊一記白眼送過去。

季圳然卻當場笑了。

-

直到再次發言後的采訪,有人再問起季圳然感情狀態。

季圳然隻是光明正大戴起戒指。

代表,他有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