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時, 他在昏暗的教學樓,告訴她,轉學回來,是有想見的人;也是十七歲, 他在靜悄的籃球場, 告訴她, 她足夠耀眼,是比任何人都要過於的耀眼......
以至於耀眼到,照亮他整個寂淡的世界。
前十八年,祁聞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很簡單, 隻有四個字。
優勝劣汰。
類似於向上競爭的生存法則,別人的嬉笑玩樂, 是祁聞的隨同父母出入大型商業場合,文化、禮儀, 甚至是舉手投足拿捏的優雅。
他從不讓人失望。
林紓清聽季圳然說過, 雖然季家也算條件好的, 但和祁家的完全不同。
季家是軍人世家,而祁家是商業世家。
祁聞爺爺那一輩的生意還做在國內, 但到祁父那時,投資就開始外擴向海外,傅家也是在那時候交熟的。
兩家協力, 祁家才很快在海外站穩腳跟。
所以比起國內, 祁家顧及公司,全家現在必然更傾向於生活在國外。
這也就有了當時祁聞隨手一填的那張誌願, 學校為什麽在海外。
因為那是祁家給他的未來規劃。
在規劃的那條路上, 祁聞按理績優, 讓所有人趕之不及的優秀, 這樣金融畢業,一流證書,他走上從商這條路才會更加順利。
但他們從沒想過,祁聞表麵的優雅,很多時候都隻是假象。
越是溫文爾雅,他骨子裏越冷,甚至伴隨戾氣的冷漠。
他隻是在藏匿逆骨,扮演著一個所有人都信他懂事的角色。
而這一場場戲,祁聞以為是無止境的。
直到他意外住進了南溪巷口,住到了季家旁邊的那棟老洋房裏。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有生活氣。
無論是季圳然小時候好事不做淨做壞事被季老追著用雞毛撣子打的場景,還是林紓清每次嘴上敷衍著說會幫他,但真教訓起來揭短比誰都強的小白眼狼本事,都讓這裏煙火氣十足,前所未有的新鮮。
在這裏,祁聞看到了另一個,不屬於優勝劣汰的溫情成長環境。
當所有孩子都覺得他冰冷無法靠近時,是林紓清第一個走向他,疑惑歪著腦袋問完他是不是新搬來的,就笑眯眯地自我介紹,你好呀,我是林紓清,就住這隔壁,以後就是鄰居啦,多多關照!
也是別人背後嚼舌根說他壞話時,季圳然第一個站在他身邊,一副我看誰還敢胡說八道的逞凶樣,張口就和他稱兄道弟,他盯著他們就說,這我兄弟,一個個眼睛今天落家裏了是吧,人都沒認清就給我胡扯,想怎樣?
次次鬧到最後都是雞飛狗跳。
祁聞卻意外地愛上了這裏,他原以為所有的成長都是祁家所謂的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但在這裏,他聽到了那句,理想,是你竭盡所能的想要。
這是季老語重心長和他說的。
如果隻是你某種固有觀念的認定,那孩子,那還不算你的理想。
理想,要架設在你絕對的想要裏,是你即便看不到結果,也願意為之長久竭盡所能去努力,去爭取的想要。
季老活了這麽多年了,也算閱人無數,他早就看出祁聞性格裏的克製,小小年紀,就有這種克製的冷靜,無奈和林紓清偶爾的模樣似曾相識。
家裏還有一個搞不明白,季老當然給祁聞一套完整的解決方法論。
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祁聞和林紓清兩個人會走到一起,越來越親密。
祁聞看上去對什麽都冷淡,但冷靜表麵下,卻比太多人都要情感洶湧,他掩藏了太多,所以不了解他的,不僅窺探不到他的情緒,更窺探不到他的內心。
例如,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意林紓清的......
例如曾經,妹妹,你向來獨一無二的珍貴;
例如從前,因為找不到你,這時候,我想見你;
例如過去,林紓清,我也可以是你哥哥的......以哥哥的名義關注,以哥哥的身份去疼惜,甚至於,超越哥哥的所有,去喜歡......
這條成長路,看似很長,但他們隻是缺席了彼此三年。
短短三年,他們有更多的三年去填補,去盈潤,去讓所有黯淡都亮起光澤。
所以一年又一年的按捺,匯聚而起,成了今晚的那句——
“這麽久了,哥哥這麽喜歡你,不是沒在追你。”
霎時間,鳴笛聲驟響,紅燈分秒跳綠。
馬路上,原先定格的畫麵很快就被緩緩前行的車流打破,一切由靜而動,背景按了加速般在不斷放快。
什麽都像是虛幻。
歡笑聲、腳步聲、呼吸聲......各種各樣的喧囂在他們對視的這一眼裏,都被無限度放大,下一秒,又都在風聲裏淹沒。
林紓清盯著祁聞那雙濃墨如深的眼眸,咫尺之間。
不知名的激素發酵,她的聲息被濃烈壓製,很快,她的脈搏、她的心跳,甚之於她的血液溫度,都在積聚的激動裏強烈發燙,直衝頭頂。
林紓清連步調都發軟了。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她以為她是鎮定的,但真的到這一刻到來的時候,什麽所謂的冷靜原來都會淩亂到稀碎,她沒站穩,不小心往後的那一小步,腿軟就讓她直接陷入了踉蹌。
祁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她一臉恍神的樣,失笑,嗓音依舊含啞:“怎麽了?”
“......”林紓清緊抿唇,她想她是該給個回答的,但這瞬間缺氧的感覺太強,她一時都說不出話。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林紓清控製不住地盯著祁聞那雙含笑如春的眼睛看。
他的眼睛太好看了,桃花眼的勾情,散漫又慵懶,好像都不甚在意,又什麽都含情脈脈,一笑,眼尾弧度就微挑,更讓人無力抵擋的深情。
這一眼,連夜風都不斷升溫。
林紓清強忍住惶然,她是有話想說的,但一抬頭,無意就借著錯角撞見了祁聞額角那道淺淺的傷痕。
不知在哪裏傷的,傷口很新,淺薄一絲血意已經成了痂口。
也許再難以隱匿的喜歡,會就此化為不知所措的心疼。
前一秒,林紓清還不知道說什麽,但這一秒,林紓清眨了下眼,眼眶瞬間就泛了紅,她想關心的,卻沒敢碰,隻在周圍稍微手指一下。
“這裏,怎麽了啊?”
空氣一瞬的安靜。
祁聞原先隻是淡笑,但這句聽完,笑意更深了。
他伸手,屈指輕彈了下她額頭,很輕,風都感受不到的力度,他唇邊噙笑,語氣悠悠:“什麽意思?”
“什麽?”林紓清順著他勾起她下巴的方向,抬眼看他。
祁聞無奈笑說:“給我一句答非所問,這是拒絕的意思?”
“......”林紓清頓了幾秒,搖頭。
“那是——”祁聞故意拖長話音,越是放慢的語速,越像是一字一頓,直接用了勁往林紓清心上砸。
這要她再能冷靜,也擋不住了。
林紓清耳根瞬間紅到異樣,倏地,一輛自行車來,祁聞順手一勾她肩,林紓清就朝他懷裏摔去。
要比剛才那個擁抱還要鮮明的情感碰撞。
這一秒,擦出了火花。
林紓清整張臉埋在他滾燙起伏的胸膛,空氣凝滯,呼吸驟快,鋪天蓋地都是他的味道,她快要呼吸不過氣。
可就是很奇怪的,剛剛還心髒亂跳的,這瞬躲進他懷裏,就像跌跌撞撞還是陷進了一口港灣,夜幕下,港灣沉靜又波瀾。
一如,林紓清失控環上他腰身的手臂。
再明顯不過的回答。
祁聞垂眸,低頭就是她白皙臉頰邊的緋紅,他低笑,磁沉的嗓音慢慢地、一點點地磨過她柔軟耳骨,發了瘋地引導,發了瘋地寵溺。
什麽,都在這過耳風聲裏繚亂了,沉淪了。
“考慮好了麽?”祁聞單手環在她肩頸,手掌本可以搭在她肩膀上,他卻抬起,輕輕挑逗她耳朵,林紓清有躲,但根本躲不過。
祁聞笑了,低聲問:“不喜歡我?”
林紓清搖頭。
“那是不想回我?”祁聞又問。
林紓清還是搖頭。
那祁聞隻能笑著輕吻她耳朵,呼吸撩撥她理智裏的最後那絲堅忍,他欲要起身,但遲遲沒有動靜。
終於,林紓清說:“沒有,不喜歡你。”
“嗯,”祁聞很有耐心的,“所以......”
“所以,”時間都一下子靜默了,喧聲寂靜後,隻剩林紓清溫軟可人的那句,“我好喜歡你的......”
祁聞眉眼微動。
林紓清從他懷裏出來,微微抬頭,就撞上他深邃極致的目光。
她呼吸稍停,目色清亮,什麽都在緊張裏有蓄待發,她輕輕抿唇,很小聲又依賴地喊他:“祁聞哥哥。”
所以,我好喜歡你的。
祁聞哥哥。
祁聞倏然就笑了,他輕挑一下眉,“會比我喜歡你還多?”
林紓清眨眨眼,剛想說有吧......
祁聞就扣住她下巴,抬起,垂眸那瞬,他驟然變深的目光急劇往下壓。
伴隨著陳述,他繾綣的熱息把她都攏住,不由自主拉著兩個人一起下墜,他的唇墜入溫軟,連帶著他低沉的嗓音,都變含糊,“那——”
“傷口這麽疼......”他勾唇,故意放慢語速。
“妹妹這次想怎麽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