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紓清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她抬眼, 正對的就是高三教室,能精準捕捉到季圳然在的教室,她心頭忽跳地趕緊拉開自己和祁聞之間的距離。
以防再被抓住什麽把柄。
祁聞倒像是意料之內她會是這個反應,失笑:“躲什麽?”
林紓清手抓了下自己的鼻子, “我哪兒躲了?”
話落, 祁聞就朝她那邊倏然靠近了, 林紓清猝不及防,又是條件反射一樣的反應,直接往旁邊彈了下。她踉蹌一步,繼續往前跑。
然而, 這麽明顯的動作,態度是再隱瞞不過去了。
林紓清自覺尷尬, 但祁聞好像並沒受到什麽影響,依舊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 隻是語氣變得平淡又調侃:“這在外麵都有三八線了?”
“什麽三八線?”林紓清稍微停頓的間隙, 祁聞跟了上去。
祁聞隨手比劃了中間線, 林紓清被他噎到,沒敢吭聲, 隻是在那條所謂三八線的基礎上,在他靠近的同時,又稍稍往旁邊挪了那麽一丟丟。
心思可謂是暴露在陽光底下, 清晰到讓祁聞一時不知該有什麽神色。
兩人一前一後的, 真的沒吃早飯的林紓清自然體力流失很快。
再加上她文化課成績太突出,體育再達標合格線, 也算是她的一道短板, 想到馬上體測的一千米, 林紓清現在跑八百米都要暈過去了。
體力不支的一次次放慢, 祁聞也放慢。
男生那邊又一輪跟上來的隊伍,人人都知林紓清和祁聞的八卦,詫異眼神背後,是極為默契的歡呼聲。
還有手上甩校服給他們慶祝的。
“誒!祁聞!跑步就好好跑啊!搞什麽啊?!”
“這大清早就陪跑了啊,那體測豈不是全校驚喜?!”
“祁聞!加把勁啊!怎麽回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趁賀啟廉不在,趕緊把呼聲放到了最大。
碰巧上課期間,高二高三的教學樓就毗鄰操場,極近的距離,他們呼聲越高,越引得教學樓裏目光注意。
更甚的,有個班好像老師還沒來,樓下一歡呼,教室也一歡呼。
兩邊相得益彰,林紓清的臉頓時紅了,咬著牙加速就往前麵跑去。
祁聞笑在後麵,男生那邊同隊罰跑的當然有他一起打過籃球的物生強化班朋友,這會兒,兩邊並行,祁聞直接拍了下他胳膊:“行了,吵什麽?”
“當然是給你助力啊,”朋友大笑,還擺了個特別誇張的擁抱手勢,“兄弟,沒想到你這麽有爆發力,那要掐指一算,你真可以!”
祁聞嗤笑一聲,沒跟他話。
朋友也沒注意,隻是目睹完林紓清跑步之後,不由感歎說:“說真的,進校都兩年了,我都沒機會近距離看過林紓清,太能扛了這個顏,校帖上那照片哪是真的啊,也不知道誰找的,漂亮是漂亮,但和真實的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裏啊。”
祁聞神色寡淡看了他一眼。
朋友還沒說盡興:“就人小小的,瘦瘦的,又有靈氣又可愛,再一笑,那個梨渦淺淺的啊,甜妹真就絕了!”
雖然從頭到尾都是誇獎,但祁聞的臉色還是沉了點兒。
直到朋友不懷好意地笑笑,湊近他,“上次打球你還說可以,那你要真覺得隻是可以,我就——”
“你就什麽?”祁聞抬頭,似冷哼了聲,冷眼睨他。
朋友一愣,話音沒再繼續,隻是收回目光,慢慢很不確定地試探:“給你找機會?”
聞言,祁聞眼底冰封驟化,變臉比翻書還快。
眼見朋友荒唐的眼神,他視若無睹,純粹散漫笑了下,雲淡風輕:“可以。”
朋友:“......”
-
跑步還在繼續,林紓清的注意點卻全在昨晚那兩個帖子上。
就昨晚看完消息之後祁聞變淡的神色,盡管還有些微的笑,林紓清卻始終都沒能猜出他類似真實的想法。
恰逢當時接近老院,也沒機會再多問。
而剛才從進校到現在,林紓清所有的仔細觀察,得出的結論似都一致,那就是祁聞仿佛根本就沒受到半點影響。
甚至還要比想象的,更加氣定神閑。
這麽一回想,好像從很小的時候,祁聞就是強心態。
林紓清步伐緩慢了些。
就記憶裏初識的祁聞,小小年紀表情到哪兒都是冷漠疏離的,像是天生有層不計自來的保護甲,伴隨戾氣。
即便現在,林紓清也不清楚曾經祁聞經曆過什麽。
好像就是簡簡單單的一片空白盲區。
他走,他再回來,相處總是照舊,一成不變。
但再往深裏想,其實林紓清是早就知道祁家是從商的,但祁聞父親是緝毒警,雖然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受傷休息,但後續也照舊回歸了,堅持事業。
祁父越往上走,越是拿到難度放大的任務,不著家經常會有,對外也是隱瞞身份,祁聞向來不會多說。
倒是和同樣父親是警察的池蘊形成了鮮明對比。
池蘊靚麗出挑,祁聞沉默寡言。
漠然之下,祁聞越長大,越增長了那份銳氣淩厲,少不更事隻會讓他不懂如何遮掩自己的鋒芒,讓別人最多看到他渾身帶刺的一麵。
他或許可以柔軟,但老院好些外向型的孩子並沒給他這樣的機會。
他們隻是刻板定義那份倨傲就是刻在祁聞骨子裏的,改不掉,所以他們都不愛和他玩兒。
但林紓清和季圳然是另類。
他們不僅和祁聞玩在一起,還玩得最好。
長而久之,祁聞也學會了怎麽把刺人的芒刺斂進內裏,坦露出最簡單的溫和。
可無論怎麽想,林紓清記憶裏的祁聞再溫和,都不是個喜歡被人討論的人啊。
那現在......
林紓清有點兒擔心,她步調再次放慢,到和祁聞徹底平排,“沒事麽?”
“什麽?”祁聞偏頭看她。
林紓清直截了當:“就昨晚帖子的事情,賀主任估計是知道了。”
話還沒說完,祁聞就很淺地笑了下,幾近無聲的,順著風聲慢慢跑來,溜進林紓清的感官,她心有些微的癢。
連帶著,她目光微亂,“笑什麽?”
“不該是我來關心你麽?”祁聞被光暈然地連呼吸似都一瞬有了溫柔的形狀,他淡淡看她,話低含笑:“怎麽是你先問我?”
“......”林紓清頓了下,對上他目光。
明亮之下,他渾然天成的清傲溫和,一下子把兩個人的距離拉近。
她臉頰微紅,別開視線,輕緩又小聲:“這個還分什麽前後啊。”
“怎麽不分?”祁聞理所當然斂眸輕笑,“你這樣,不就少了我一次刷卡道歉的機會?”
林紓清自己都沒察覺話題被祁聞帶跑偏,還納悶問他:“什麽刷卡?”
正巧兩個人跑到了正對食堂的拐彎道,祁聞朝三層食堂小別墅看了眼,林紓清就明白了意思。
溪安一中雖然在電子產品的管束上不鬆不嚴,但在用錢方麵對學生有很強的教育,學生在校就算是小賣部和內設的書店都是刷卡,每天一百上限,卡內餘額不足三百就會自動從家長綁定的卡裏跳轉一千。
而林紓清就是上個月買書已經多跳轉了一次,達到上限,間接影響了這個月的生活費,她才幹脆不來學校吃早飯。
但一般情況,一中無論哪個外包食堂提供的早飯都要比老院的更好更精致。
大概是上次和顧苓聊天,說卡出了點兒問題吃不了一樓的燒麥煎餅,無意被祁聞聽了去。他才知道她刷卡的情況,林紓清倏然就拘謹了。
她沒給他回話機會,兀自就說:“不用,我沒感覺餓。”
“你剛不還說餓?”祁聞淡聲。
林紓清愣了下,邊跑邊用手指了下自己,“我?”
她佯裝鎮定彎眼笑了下:“不可能。”
祁聞似看透她,眉梢微挑,一本正經地慢悠悠道:“剛剛,不是你說的要吃燒麥煎餅?”
“......”那林紓清很確定了,她絕對沒說。
她表情一下就繃起來,很有氣勢地驟轉語氣,而且要強調:“我沒有,我現在很飽,很飽。”
看她防備那樣,祁聞難免失笑,眉宇間盡是慵懶,“這是吃空氣吃飽了?”
“嗯。”林紓清垂下眼,額角輕抽了下,硬著頭皮也支吾應,“空氣靠喝的。”
祁聞抑不住笑,瞳仁全照進她眼底璀璨的光。
兩人都不說話了。
但很快,林紓清腦中又閃過祁聞剛才說的那句話——
“你這樣,不就少了我一次刷卡道歉的機會?”
她疑惑抬頭:“你說道歉?什麽道歉?”
祁聞看著她。
眼神裏似在說,我要道什麽歉,你不早知道了麽?
林紓清心頭猛地蹦出某個一直想問但找不到機會問的事情,但忐忑之餘,她隻是睨他一眼,有模有樣問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祁聞不鹹不淡笑了,逗她一般的語氣:“那你問我啊。”
“我問過你了啊。”林紓清跑不動的情緒忽地就湧了上來。
她眼也不眨地盯著他,唯獨喘氣越來越重,嗓子火辣辣的,像是卡了血一般的難受。
隻聽祁聞笑著引導:“問我,跑不動了怎麽辦啊。”
鬼使神差的,盯著他的眼睛,林紓清心髒跳動不停加快,她跟話了:“跑不動了怎麽辦啊。”
從她口中說出的溫軟,再如磐石的心,似都能在聲息之下,感受到無盡的熱意。
祁聞毫無預兆地靠近到她身邊,逼慢她的步調。
隨即壓下的嗓音,蘊有風的涼意,但更多是熱息間不均勻的笑意,他微啞道:“現在,往後倒。”
“啊?什麽——”還沒說完,隻是冒出一個“麽”的前音,人就被祁聞忽然絆到,林紓清控製不住地往後倒,目光還沒迎上刺人的陽光,就是始料未及的強烈失重感,氣息劃破冰涼空氣,人就懸空被祁聞打橫抱了起來。
隨即就是一陣騷亂。
終於,驚動了教學樓裏還在和人談話的賀啟廉,匆匆而來。
然而,林紓清再怎麽做壞事,都沒有這麽明麵上的,她太緊張了,以至於好長時間都在屏息凝神,渾身僵硬得一動都不敢動。
隻聽祁聞的聲音低沉浮於上方,忍著笑的,先告訴她:“閉眼。”
林紓清聽話閉眼。
而後就是祁聞急忙告訴男生隊伍,“幫我解釋。”
說完就抱著林紓清往醫務室的方向跑。
徒留一頭霧水的賀啟廉嚇到趕緊衝出來:“怎麽了?怎麽了?”
一個勁地問,但回答都是很統一的:報告主任!林紓清暈倒了!
身後故意放大音量的“解釋”,因祁聞越跑越遠而不斷減小,但還是逗笑了他,尤其是他越快,林紓清眼睛就閉得越緊,像是頭回做壞事生怕被罵的乖寶寶。
直到跨進連通醫務室的教學樓,感受到迎麵襲來的陰涼。
林紓清忐忑到狂跳的心才一點點緩慢下來。
但緊接著,就是祁聞不遠不近的笑音:“有這麽害怕?”
林紓清猛地睜眼,沒想就正對上祁聞微微湊近的臉。
他的眼睛,鼻尖,嘴唇,都快逼近她,林紓清嚇得剛要蹦下來,祁聞抱她的手勁就瞬時收緊,到她掙紮不動的親昵,胸膛滾燙起伏。
“演戲就演全套?嗯?”
林紓清驚得閉上眼,更甚不敢說話,隻在空****到僅剩風聲時,很輕地“嗯”了一聲。
被動感受著他餘留在她側臉的目光,林紓清心裏癢意更重了。
她眼角也癢,卻不敢伸手去撓,腦海又閃過祁聞那顆眼下淚痣,和他看她時微笑的模樣。
心跳聲,在光下,一點點肆無忌憚地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