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裏。

也不知道季圳然怎麽知道了美術室之前的事兒。

專屬模特卻像是隻過一場嘴癮,就此沒了後續。

隔兩天,季圳然都很有默契地給林紓清留了和祁聞的相處時間,但恰巧, 林紓清這幾天都在著急跟進度, 她沒來得及找祁聞。

季圳然這人不對勁, 林紓清先感覺到了。

所以周五中午吃飯的時候,林紓清直接給他攔在食堂二樓。

“嘩”一聲,餐盤都踉蹌,季圳然拿著餐盤的手一抖, 差點兒撒她身上,他皺眉, 手一揮,“旁邊去。”

林紓清聽話讓開。

意外他今天身邊也沒有池蘊。

“你和池蘊姐吵架了?”林紓清趕緊跟在季圳然身後, 掀開擋風簾往外下樓, “今天怎麽就你一個人吃飯?”

“小孩子哪來這麽多問題。”季圳然口風很緊地沒搭理她。

“......”

今天天氣很好, 碧空如洗的淨澈,藍天白雲暖陽一個不少, 十二月臨近中旬,卻出奇已經有了泛暖回春的跡象。

溪安的天氣本就偏暖。

兄妹倆都很簡約地穿了一中新發的那套灰色線條款運動服,一高一低的身影偏瘦相稱, 林紓清明顯都感覺到旁邊不少看來的目光。

她笑眯眯的, 小聲道:“沒想到你還挺有人氣。”

季圳然手上替她戳著草莓牛奶的動作一頓,他狐疑偏頭, 一臉“又在說什麽胡話”的表情, “啪嗒”旋開瓶口, 很瀟灑地自己先喝上了。

還很淡定地拖腔帶調:“嗯, 才知道啊。”

“......”林紓清懵了,指著草莓牛奶,“那不是我的麽?”

是她打不開,才讓他開的啊。

季圳然“啊”一聲,眉梢一挑:“我還以為是你不要喝的呢。”

“......”

果然,好話不過三句,林紓清“啪”一下直接給他打在手臂上,火氣咻的就冒上來,她氣衝衝的不爽,“季圳然。”

季圳然大笑,心情更好地了勒住她脖子就往教學樓方向走,還不忘壓聲:“我還不知道你要來我這刺探什麽情報?”

林紓清動作停下,一時連話都疙瘩起來:“什麽情報?”

季圳然斂眸看她,“我今早看了眼綁定賬戶,你去帝都的機票是怎麽回事兒?你最近也有事要去帝都?”

“......”林紓清忽地就沒了底氣,“不是你說你要去帝都?”

“那我能和你一樣?”季圳然顯然是沒辦法才去的,一是學校那邊,二是他之前競賽,有很重要的東西落在了帝都。

林紓清知道自己硬著頭皮也編不出理由,幹脆說:“那你保送清北本來就很確定,我去玩一玩怎麽了?”

“就這樣?”季圳然一臉不信。

“就這樣。”林紓清很篤定地點頭。

季圳然嗤一聲,壞笑:“那我怎麽以為你要去看看北航?”

“......”林紓清一頓,“我什麽時候——”

話還沒完,季圳然就鬆開她,眼神不鹹不淡的,“自己承認了?”

林紓清:“?”

季圳然得逞勾唇,就專挑她弱勢來,壞笑:“前兩天聽老曹說那小子要考飛行員,我還以為是想去看看清北和北航距離呢?怎麽,地圖已經滿足不了你了?”

“啪——!”林紓清這下甩在季圳然手臂上的力道更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季圳然直笑,指指腦袋:“有空先想著怎麽把人哄好吧,不還是你的專屬模特?”

“......”林紓清氣得甩完就走人,疼得她挺直腰板直到轉彎進樓梯,才倒吸涼氣歪了身體,手甩在半空緩著疼痛。

她上火又別揪住把柄的,悶聲:“神經!”

等到再回到教室,林紓清就碰上一堆人湊在她桌前,齊筆唰唰的不知在寫什麽,出奇的安靜,氣氛有些詭異。

而祁聞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果然,想到季圳然那句“有空先想著怎麽把人哄好吧”,林紓清有點兒心慌。

但沒等她走近,就被已經抄了大概從人堆裏擠出來的顧苓拉開。

“都幹什麽呢?”林紓清納悶。

顧苓貼牆飛速寫著,邊寫邊說:“你忘啦,新來代課的那個語文老師上個禮拜不是說要所有人的完整筆記,說是會全都算進平時分,我們班除了你筆記清晰,其他還有誰能寫?”

但筆記......林紓清愣了下,“但我現在的筆記上好幾首的注釋筆記都沒有啊。”

顧苓:“?”

她慢慢吸了口氣,正因為還沒抄到後麵才眼底有忐忑,“哪幾首?”

林紓清也得想一想,“《離騷》、《蜀道難》、《陳情表》的起碼就沒有吧,因為昨天語文老師就叫我拿給他了。”

“......”顧苓眼前一黑。

林紓清還提醒:“要是一會兒真收筆記,下午估計就要抽默。”

“誰說的?”顧苓右眼皮狂跳。

林紓清:“語文老師。”

“......”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紓清這邊板凳還沒坐熱,教室外麵就傳來紀寒的喊聲:“班長——!班長——!”

林紓清抬頭。

紀寒大喘氣狂奔到門口,扒拉著門邊彎腰狂呼吸,說話斷斷續續:“語文老師......喊你......”

班裏所有人都感覺神經繃緊,就算是成績好的,也總有弱項,就包括這次來的這個根本摸不清楚脾性的語文老師,梁坤。

據說梁坤之前是省裏的壓軸出題人,就是因為已經連著做了很多年這個工作,現在被請來溪安一中,幫幫這幫嚴重偏科的績優生。

A班多的是數理化領先,但語文英語拖後腿的學生,能全麵發展的很少,學科小組很多次嚐試的互助辦法都沒用,幹脆就找了這個老師,說是教學手段一流。

合著這一流就是出其不意治他們不好好背書的招兒?

這才不到兩周,A班大半的人就要崩潰了。

是連薑心婭也幫不了他們的情況。

林紓清快步往語文辦公室過去。

但她意外剛剛在教室沒見著的祁聞,這會兒正被梁坤盯著不知道在寫什麽,似乎是已經開始了先一輪的抽測。

旁邊還有個物化平行四班的男生。

但明明上一秒還在和顏悅色說話,梁坤下一秒就可以火冒三丈直接把教尺猛地摔在桌上,大罵:“成天腦子裏想什麽?!!!”

四班男生嚇得往後就是一躲,搞得梁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整個辦公室也因為梁坤這一聲吼搞得氣氛僵硬,虧得向來佛係說話慢條斯理的年級主任不在這個辦公室,不然兩個人成天衝在一起,也是要吵架的走向。

祁聞卻像是不關己事地繼續低頭寫著自己手裏的東西,定力很強。

幾次作業下來,祁聞似乎文科成績不如林紓清,但完全可以靠理科拉回平均分,甚至能衝更高。

所以梁坤看重林紓清的同時,更把祁聞放在更要抓緊的位置上。

見林紓清敲門進來,梁坤繃緊的臉色瞬間變臉沒了,就連一旁四班男生看了都是天打雷劈的錯愕表情,一個人怎麽能變臉這麽快?

“林同學,來一下。”梁坤溫和朝她招手,又笑了下。

林紓清被他笑得頭皮發麻,走近到桌邊,而她和祁聞之間,還隔了四班那個震驚慌亂寫明在臉上絲毫沒收斂的幾千瓦大電燈泡。

“梁老師,有什麽事麽?”林紓清溫聲問。

梁坤指著時間說道:“我一會兒的會要開到下午第一節 課課前,所以知道你中午有時候會來這邊看書,可以麻煩你幫我盯一下他們兩個的默寫麽?”

沒等林紓清這邊應下,門外來自年級主任的催促就來了。

“誒誒誒!來了!”梁坤笑著起身,和林紓清點了下頭就拿著茶杯往外走。

整個氛圍簡直因為林紓清的到來而跡象回春。

但從頭到尾,祁聞都沒抬頭,似乎正因為背不出繼而默寫不出來而頭疼。

林紓清之前無意看過一次祁聞的試卷,默寫重災區,不過古文和現代文的閱讀分析都是強項,更別說最後議論文的邏輯清晰,語文默寫就算不過關,他照樣能拿高分。

但顯然,現在被梁坤逮到了,他默寫不過關。

林紓清盯人,就是安安靜靜的。

她坐在梁坤位置對麵,而祁聞的站位更靠梁坤座位,中途就聽見他們之間那個四班男生邊寫邊痛苦的聲音,距離林紓清越來越近。

照常理,都會以為男生是想靠近點兒林紓清,看看她手裏的古文內容。

但漸漸不知怎麽的,發展到了男生腦袋快偏到林紓清頭頂。

再一看祁聞,就像是個被光籠罩住,被孤立的小可憐。

“......”

幾秒後,祁聞那邊忽地停下筆,筆尾劃過紙張末端的鋒利,莫名刺耳的一聲,林紓清和男生都抬了頭。

隻撞見祁聞不耐皺眉的神色,瞳色漆黑,背光而立是濃墨如深,他毫無情緒地放下筆,轉頭而來的目光銳利冷漠,像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點。

“同......同學......”男生抖抖縮縮的,更是往後一移,“怎麽了......”

很不確定的問話。

祁聞隻是微揚了下下巴,“換個位置。”

男生:“?”

祁聞盯著他。

男生:“......嗯嗯......換,要換的。”

也不知是在配合什麽,男生連人帶紙都到了陽光底下。

越亮的環境,越照出他不僅作弊沒作到,還磕磣到自己完全寫不出的窘境。

再一看,祁聞站在林紓清身邊,不看答案也比剛才要下筆唰唰的流暢,像是站在了風水寶地一樣。

“......”男生受到了無比巨大的傷害。

但最後居然還是男生先寫完。

寫完他就逃了,這該死的重默環境,誰愛待誰待著去吧。

徒留他們兩人的環境,林紓清也是意外祁聞怎麽劃重點的古文全部要默?

她手支著腦袋,被陽光照得有點倦意,明明是想盯著祁聞的,但眼皮慢慢悠悠地就耷拉下去了。

剛要睡著時,眼前忽來一片陰翳。

林紓清驚醒睜眼時,陰翳驟無,隻剩祁聞冷冷淡淡的目光,他看著她,沒有半點親近的平靜。

林紓清愣了下,下意識才幾天沒怎麽對話,這人的模式怎麽又變回一開始了?她想出聲,但轉念想到季圳然中午莫名其妙誇她的一句——

“以退為進,果然好招數。”

林紓清忽地如鯁在喉,“那個......”她拿著簽字筆的頭一轉,就對向自己手裏的書,“默完了?”

祁聞朝她挑了下眉梢,“我要不會?”

他低頭懶懶散散隻看一眼她手裏的書,林紓清就警覺地合起來,小姑娘從小到大就沒作過弊,自然一身正氣。

她沒什麽表情地道:“就沒幾句,你還要看小抄?”

明明是兩人的對峙,但下一瞬,陽光普照,祁聞眼底卻漸漸泛起了笑,暖洋洋的。

他指尖的筆微轉一輪,隨即壓下的身影,漫不經意籠罩住林紓清。

兩人逼近的距離,連風都感知到了溫熱。

林紓清卻像是驚到忘記了呼吸,她睜得大大的眼睛,圓潤,清澈,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人,他的輪廓,他的五官,到眉眼溫潤的親昵。

什麽都像是幻覺。

林紓清心裏的漏沙又開始稀裏嘩啦了。

她手裏的筆“啪嗒”一下戳在彼此之間,“幹嘛?”

祁聞非常直白地說道:“不會了。”

他的吐息,他的味道,林紓清快被淹沒,也不知道這刺眼的光線能不能掩住她泛紅的耳根,她硬邦邦回一句:“哦。”

“哦?”祁聞似被逗笑,頗有意味地重複一聲,“哦。”

“......”什麽問題?林紓清現在很有底氣,她理直氣壯,“那誰叫你不背?”

“我什麽時候不背?”祁聞後退之後,很幹脆地拉來一把椅子,敞著腿就坐在林紓清身邊,繼續慢條斯理地寫起來。

熟悉的後遺症,就是祁聞能在綠茶和正常人之間切換自如。

比如現在,他是個被罰重默也照樣能劈頭蓋臉甩鍋給林紓清的正常人。

“還不是多虧了你?”他隨口道,嗓音還拖著午後的倦意。

林紓清一頭霧水,但很快反應過來,很沒底氣的一句:“和我沒關係哇。”

祁聞嗤笑一聲,再抬頭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深意,“昨晚誰把我卷子寫自己名的?”

“......”說到昨晚,林紓清默了。

“那不是我。”連狡辯的聲音都快要聽不清。

祁聞卻聽清了:“嗯,季圳然和林紓清是一家人。”

“......”林紓清很無語,但想想又覺得祁聞落得現在重默,還被梁坤盯上,真有自己的錯。

昨晚是林紓清在美術室,但梁坤突如其來的檢查作業,要每個人把作業交上去,誰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等到林紓清回來,就成了祁聞試卷上是她的名字。

而她的試卷,是祁聞的名字。

碰巧他們從小都是練字的,連同季圳然和池蘊的寫法都極為相近,隻是在末端收筆上會有幾分自己的特色。

一般看,很難看出差別。

祁聞說是季圳然搞的,季圳然也正大光明向林紓清承認了。

然後祁聞就重默了。

“......”可能是愧疚支配,林紓清朝著祁聞的默寫紙上探了眼,小心翼翼的,“真不會麽?”

祁聞看她這麽一反常態的樣,眼尾一揚的鋒利,更抱警惕,“怎麽?”

林紓清化迂回為激進,“那我當然也不是不可以幫你一下。”

“不用。”祁聞哼笑一聲。

“......”氣氛更詭異,林紓清額角抽了抽,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碰巧下午要一起去美術室的高三學姐來替老師放文件,她見是林紓清和祁聞,自有眼力見,就笑眯眯道:“正好在啊,那通知一下,今天模特也要去。”

“......”林紓清眼巴巴地看了下祁聞。

誰知祁聞沒看她,隻盯著自己的重默紙,淡道:“又需要了?”

“......”林紓清別扭道,“那又沒說不要。”

“哦!對!”像是突然想起來,學姐突然插一句,笑得燦爛,“高三那邊提議交換模特,也可以的啊,就是你哥之前在的時候一直有的訓練方法,挺好用的。紓清,反正到時候隨便你選,都是好模特。”

說完,學姐就打招呼出門。

“......”

“啪”的一聲,林紓清手裏的書掉在桌上。

緊接著,撞上祁聞的目光。

就他的角度,背影頎長,掩住光線,以至於林紓清看到的,是他眼底寡淡又冷漠的疏離,她頓了頓,忽地往前一湊。

正要蒙混過關用重默的互幫互助來掩蓋剛才窒息的話題時,林紓清忽地被他溫熱掌心貼住了額頭,他撐住她,明明沒用力氣,林紓清卻靠近不了了。

她像隻泄了氣的皮球,被他按回原位。

林紓清眨了眨眼,剛想用季圳然教的請吃飯的絕招來哄人,就聽祁聞洞穿她想法一般,毫無情緒地說:“反正都是好模特。”

“......”

“吃飯也沒用。”

“......”

作者有話說:

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