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卑(一)

不由想起剛見麵的那會那時候自己也是剛到這裏不久,被水衝出來後淅瀝糊塗的參了軍,餓的兩眼發昏,又受不了大通鋪,狼狽在外,還好死不死撞見偷情的,被許渾逮個正著.

兩人相交之日雖短,卻也是言默到這裏後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之一,也許是因為少的緣故,心裏更是珍惜,此時見他麵色沉鬱,左右一想也知道了個大概.

“將軍已經傳書大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果然,言默拉住蠻牛一樣的許渾,要是能走的話,他也不必在這裏呆著了。

“我現在還不能走”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還好沒扯破。

“別傻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幫景攔截大軍,但你想過沒有先不說你這樣把自己搭進去值不值,就是北薺這邊不發兵,別的國家就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嗎?你知不知道,西順已經開戰了”

許渾氣眼前的言默不通世事就過來找死,什麽大軍此去有去無回,他知不知道,就他這一句話就夠他人頭落地的了。

不是太子,自稱本宮更是死罪,就算封了王,沒有實權如此作為,也夠他受一生的。

更何況,他的身份,他真的不明白嗎?即使再厚的感情在對上權利的時候,比虛影還不如,大王怎麽會放過他。

“我原本以為你——已經死了”許渾艱難的開口。

“我這不好好的?”言默轉了個圈,示意自己四肢健全。

“你……”想問當年的事,卻終是不知怎麽開口。

知道他想問什麽,言默拍拍他的肩膀“說來話長,以後有時間我們再說。你剛才說西順已經開戰了,什麽時候的事?”

“三天前”

“……”這麽快,言默簇眉,一想到是天天在和竹打仗,他就樂觀不起來,他一直知道霍梵天一統天下的心思,自己以前也說過要幫他,可自己現在做的又算什麽呢?

搖頭苦笑,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自己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天會和竹杠上。

見言默笑的苦澀,許渾心中一痛,他這兩年來一定受了不少苦楚,本來王子鳳孫嬌嫩的緊,他又是被迫逃亡在外,身邊估計也沒什麽人,這苦還不知道怎麽吃的呢!

感同在心,卻也氣他如此不知自愛。

既然逃了為什麽還要回來啊!他許渾決不相信他是為了王位權利,也決不認為他是回來報仇的——

“為什麽回來?”

“你不是猜到了?攔截你們大軍啊!”

你們——已經劃開界限了嗎?嗬——

“景國威脅你?”難道被抓住什麽把柄不成,依他的個性應該不會自己找麻煩才對。

“不是”言默搖頭“景國有我必須保護的人,我不允許他受到任何傷害,雖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是我會盡我的一切去保護他,維護他,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竹,霍梵天,哪個能力也絕對比他言默強,但,如果是他能做的,他一定會去做,無論是什麽,無論值不值……

許渾聽了言默這話,又瞧他表情,吃下一驚,心想,看這樣子八成是綴入美人關了,哎!作兄弟也不說什麽了,隻不知是景國王室哪個女子,讓他如此眷顧。

至於為什麽許渾會猜那女子是王族,也不是沒考量的,一言默身份尊貴一般的想必也看不上(具體是不是我們就不與質評了,在許渾眼裏言默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嫡長子姬宮衍),大臣的女兒,還沒到言默冒險來北薺的分量,一起逃跑就是了,隻有王族的人,在各國奉行斬草除根的思想下,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為了國,總是要拚的。

許渾其實也猜的八九不離十,但他沒想到的是,他腦子裏的那個“女子“,其實是景王位候選人,未來的景王陛下,彌島的前任竹君,現任的倫王,手段才智一級的人物。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許渾回魂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必須離開,將軍送起的信不日就會到王的手中,到時候你就是想走也是來不急了。”

“我聽說雀卑老將軍馬上會過來”這也是他為什麽堅持留下的原因,雀卑老將,軍威甚重,既然丙宵那麽肯定的說他是先王心腹,那麽自己持有玉符,應可得他一助,他也不要擾亂什麽內政,奪什麽王位,姬宮涅既然想挑這麽個爛攤子,那讓他挑去好了,他言默向來不是當皇帝的料。

到時候隻要雀卑可以從內部牽製住北薺大軍,那麽他言默就可以打包走人了。

不知道景那裏撐不撐的住,可別把他竹給累壞了,心疼——

“不錯,可他會幫你嗎?”雖然驚訝言默消息靈通,但是擔心還不是說去就能去的,那雀老將軍,脾性剛烈,雖不滿大王越嫡即位,卻也決計不是那種會幫別人擾亂自己國家的人。

“你安了,我也沒想要什麽王位,隻是想讓北薺這次放過景而已,再說——”言默看看左右,取出一物,許渾一見,當即大驚失色。

“王符——”趕緊捂住嘴。

臉上神色變換不定,良久放歎道“王位本來就是你的,王他……”當年種種跡象,自己不是沒有猜測過,但如今令符既然在言默手上,那王篡位的事就屬實了。

看著眼前這個剛成年不久的少年,本來應該是他的東西啊,他真的甘心嗎?

如果不是有人奪走他的位置,那他現在應該高居廟堂,受百官朝拜,美人在懷,好不快活,何用冒此危險,單槍匹馬阻擋十二萬大軍,來護他要護的人——

三十六計驚豔天下,姬宮衍之名傳遍真個天行大陸,更有彌島竹君甘心陪侍其側。

如此風華,如此人物——終至莫名失蹤之後,也無人忘記,有歎息的,有惋惜的,太多了……

“你也看到了,這東西在我手上,雀卑一到,我更是沒什麽可怕的,再不濟也能全身而退。”

“你還是要走”鏗鏘一句定音

“我不是說了我不能走嗎?”言默白眼,感情剛才那麽多他都白說了,口幹舌躁的,浪費口水。

“是兄弟是聽我一句,西順開戰你也知道,估計過不了幾天東焚也會摻進來,就算沒有北薺,景國同樣要亡,帶著你要保護的人離開,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也不要回來,這裏太——危險——

“如果西順停戰呢?”

“你知道那不可能……”

“如果西順真的停止進攻,而北薺也不發兵,你說景國會怎麽樣?東焚會怎麽樣?”

“你知道……”那絕對不可能,這麽好的機會,誰會放過?

“回答我”

“……如果真如你所說,西順、北薺同時罷兵,那景或許還有存活的可能,單獨對抗東焚的話,應該還有機會……”聽說前丞相丙宵被倫王請出了山,或許真的……

“你錯了,你認為東焚會在西順、北薺停戰的情況下獨自開戰嗎?不會,雖然東焚遠勝於景,但要拿下矗立百年,曾一度強大的景國還是要付出代價的,而在這個到處危機暗藏的時候損耗自己的實力,是絕對不明智的,所以,一旦西順、北薺停兵,東焚萬萬不會貿然出兵的。”

而過了這些時候,景王即位,景國內部穩定下來,再有先前的五國盟約,除非經年誰又動的了他,即使真要攻打隻怕也是拿消耗了體力的北薺開刀,西順、東焚兩強並立多年,定然不可能放任第三勢力壯大。

北薺隻有與臨國景結盟,結盟之後的景、薺,絕對不會有人輕易去開戰的。

許渾顯然也是想通了此節,又是佩服又是驚歎,卻見言默低頭不語,似是沉悶萬分,不解。

“怎麽了?”

“沒什麽”搖搖頭,是沒什麽,隻是在天天一統天下的大道上,阻了塊大石頭而矣。

許渾突然回過味來“不能讓西順罷兵,一切都是空談”

“幫我一個忙”言默定定的看著許渾,開口。

“什麽?”

“別的人我信不過”丙宵派來的人不能信,彌島的人他同樣不放心,別問為什麽,他從來不認為他可以真的操控彌島。

隻有許渾,可以代他跑一趟西順,或者應該說是西順正在攻打景國的軍隊軍營。

“你見到西順主帥,把這個交給他,讓他立即停止進攻,撤出景國境內,要快,越快越好。”拿出華胥,被青布包裹的玉,隱約透出溫潤之感。

北薺,王都,薺王寢宮——

“什麽?你說什麽?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似要啼出血來才罷休。

一旁宮女嚇白了俏臉,哆嗦著。

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大王。

“快傳太醫”麗妃趕緊上前扶住姬宮涅,防止他摔下床,滿目焦急。

姬宮涅卻不管那些,顧不上身弱,一把推開麗妃,緊盯著地上早已渾身發顫的傳信兵。

“你、再說一遍”雙目赤紅,激動的態度近乎瘋狂……

“歸王殿下現、現在羅方城外落霞山,此次南征軍中——”

“衍……”你還活著,我一直知道,你終於回來了,姬宮涅閉上雙目壓下眼中不該出現在人前的東西。

“歸、歸王如何?”他還好吧?

送信之人於是又把言默出現的經過以及那句“大軍此去,有去無回”詳詳細細的交代了一遍。

在聽到那人神態悠然的口出狂言的時候,姬宮涅唇邊鉤起一抹淺笑,淒涼,卻也真實,似容盡了萬般柔情一般,單槍匹馬去攔十二萬大軍,也就他坐的出來。

“陛下?”

“啟秉陛下,崔將軍讓屬下請示陛下是否要護送歸王殿下回王都?”來人萬分小心的措辭。

說白了就是,王要拿那個歸王怎麽辦,要殺要剮要軟禁還是要……

再次合上眼,苦笑,舌下亦是苦澀,他——還願意再見他嗎?

驀然睜開,精銳盡現“你立即回去,告訴崔塗,不管歸王要什麽都要照辦,不管歸王下了什麽命令都要遵從,告訴他——從現在起歸王就是他的主子”

這些本來就是你的,國家是你的,王位是你的,你要什麽,你想幹什麽……隻要你高興就好……

隻是——我還能是你的嗎?

往事如煙——

“衍兒,等你登基以後,我、我就是你的……”

………

“我對天發誓,我絕對不會與你爭搶北薺王位,要不然讓我天打雷劈,腸穿肚……呃……”

……

“以前我想除掉你,是因為你不學無術,如果把北薺交到你手中,在這個暗濤洶湧的時代,北薺隻怕……可是,既然你的才學可以保衛北薺,那麽,我也沒理由再暗害你……

“姬宮衍?”

……

“從今以後我會盡我所能的輔佐你,你就是北薺的王”

……

“我會效忠於你,也會……把自己給你,以後我就是你的。”

………

“衍兒,怎麽了,我既然說了自己是你的,就不是反悔”

………………

…………

“為什麽?”

“原來我不是什麽太子啊!”

“你要殺我嗎?”

……

“是嗎?”

“你以前說的是真的嗎?”閉上眼,不讓淚水衝出眼眶“你真的愛我嗎?”

………

“你在懷疑什麽,如果我不愛你的話,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

“別激動”

“別害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他日我登基一定會好好的待你的”

“你的愛就是如此吧!”

“我的誓言永遠不會變”

“我會封你為妃,我會寵你一輩子,你無法產下子嗣也沒關係,我……”

“衍兒?你要幹什麽?”

“我那麽愛你,你竟然……”

“定王殿下的愛在下消受不起,在下對北薺王位實在沒有興趣,這一點還望殿下明察”

……“在下胸無大誌,殿下實在沒有擔心的必要,在下隻求能夠平平靜靜生活,辜負定王美意了,定王他日一定會遇到另一個肯依順在你身邊的人的,再會”

……………

………

“放開我,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抱歉,不可能”

“你會死”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閉上眼,當時的雨,還沒有停啊!

“出去”

麗妃不敢出聲,行了禮,領著大小內侍者宮女推了下去。

兩清痕滑沒入錦枕,就在殿門關上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