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羊(一)

昨宵裏、恁和衣睡。今宵裏、又恁和衣睡。小飲歸來,初更過、醺醺醉。中夜後、何事還驚起。霜天冷,風細細。觸疏窗、閃閃燈搖曳。空床展轉重追想,雲雨夢、任敧枕難繼。寸心萬緒,咫尺千裏。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憐意。未有相憐計。

披衣而起,已是月上中天,看來自己已經睡了一天了……

想起昨日戰事,竟還有一絲興奮久壓不去,是小時候被老師誇獎的愜意,還是圓滿答完考卷的輕鬆。

滿足,能有什麽屬於自己,能夠證明自己不是什麽也幹不成的證明,是對自己本身的一種肯定,是自己存在價值的體現。

被肯定,被認同,成功的驕傲啊!

座回桌邊,桌上燭盞跳動,把粗糙的家具照入自己昏黃的顏色中,明滅不斷的衝刷著,拍打著,好似樂此不疲一般,恰同窗外流瀉的月光莫名的交和……

自己怎麽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到這裏來了呢?言默又是喜又是惱,喜的是勝券在握,蠻狄被打的落花流水,惱的是自己無法親眼所見,遺憾總是有的,畢竟很難得的。

都是那個什麽李將軍,說什麽大局已定,南將軍也已到了,戰場上變數極大,恐保護不周,讓自己被流翦傷了,萬死難贖其罪,擔當不起,把自己撤了出來,展轉送到這個玉門不遠處的小小村莊。

不過他也確實是累了,一直精神高度集中,一下子鬆懈下來,就睡著了,這不現在才醒,不過怎麽連個人都沒有啊?

肚子餓了——

起身,打算有人叫人,沒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言默,還沒來的及推開柴門,就聽見一陣馬蹄聲,在這個沒有噪音的時代顯的分外震人。

奇怪,難道是來找自己的?

言默唯一想到的就是賀北營的人,馬群還是不常見的,除了軍隊。

心下驚喜,一心想知道最新戰況的言默,衝出屋去。

“不要,放開我~~~~~~~”女子淒厲的叫聲扼住了言默抬起的腳步。

“救命!~哇哇~放開~殺~……”各種聲音繚繞著火焰,喧囂著,鼓噪著,到底怎麽回事——

好像——

日本鬼子進村了——

言默腦中空白一片,茅屋太過毅然,沒一會就到處響起坍塌聲,混雜著喊殺和女子啜泣淒厲的慘叫,回蕩在原本寂靜的夜空——

死亡,滅絕,掩埋,廢墟——

嘰裏咕嚕的聲音不知道喊什麽,卻驚醒了言默,蠻狄,蠻狄人——

剛想躲起來去已然遲了……

“啊,”狼狽的被甩在一堆人中,蠻狄人不知道在嘰裏咕嚕什麽,隻是對他們這一堆女人指指點點——女人?

言默這時才發現周圍的人都是女人,怎麽回事?

拉攏襟口,春寒料峭,涼意襲襲。

此時的言默頭發散亂,隻著裏衣,狼狽萬分,卻也恰巧去了注目,混在眾女子中竟然不顯的突兀。

也是蠻狄之地,民風彪悍,女子也五大三粗,哪及的上順人細致玲瓏,姬宮衍好歹也是個太子,從小嬌生慣養、榮華富貴、仆婢侍從定也不會十分克扣,再加上言默也不是幹粗活的料,又在魔鬼穀裏泡了將近半年的溫泉,此時的肌膚怕是這些山野女子也比不了的。

細皮嫩肉,瘦弱單薄,再加上年歲不大,月色也夠蒙朧,難怪蠻狄一心擄劫女子的士兵沒有看出來。

言默和那些女子被塞上一輛車,蠻狄人火速而退。

閉眼回憶自己被扭送的路上,見到的情景,看來所有男丁都被屠戮殆盡了。

焦黑的土地似乎已經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能力,陌外一個剛抽芽的楊柳也變裝了半個身子,黑與綠,詭異卻更為悲涼,吱呀作響的折枝,好似在傾訴著血的氣息,彌漫、窒息、早已籠罩這一死亡的土地。

所有的男丁被屠戮,無一生還——

女人,被當成物資帶走了,而等待她們的又是怎樣的一種命運——

這裏的人都清楚的明白——

卻也無能為力,蠻狄曆來喜歡如此的軍糧——雙腳羊————

匆匆敢來的南闔所見到的就是如此,所知道的也是如此……

“報告將軍,死者屍體裏並沒有發現冀王蹤影”該鬆一口氣,還是把心再提高幾節?

“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冀王殿下”深吸一口氣,作出最為理智的決定,希望是冀王有先見之明,躲了起來……

但有可能……

應該還活著……

密林深處,再次會麵的人,好似剪影一般活動於黑幕之上……

“該死,竟然被蠻狄搶了先”光火的錘上旁邊的樹身。

“落到蠻狄手裏,涼他也活不了,不過確實可惜了”有些懊惱的聲音卻夾雜著怨憤與不幹。

“下一步要怎麽樣?”

“主上有令,盡量挑撥蠻狄與西順,使西順無法東顧,最好讓西順元氣大傷,這場仗是越大越好,越長越妙……”

“嗬嗬,這也倒容易,隻要順王的愛人死在蠻狄手裏……”

“且別高興太早,萬一順王大怒,一下滅了蠻狄,戲就進行不下去了”

“我自有分寸,請讓主上放心”

“你不宜久留,我也要回去複命了,‘李將軍’多保重啊!”戲謔的聲音又如嘲諷一般散入林中。

玩的愉快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