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天,乍暖還寒。

冰封了一整個冬天的黃河依舊還沒有消融,逃難的百姓穿梭在厚厚的河麵上,根本不用擔心冰層斷裂墜入河中。

猛烈的寒風從北麵席卷而來,裹挾著雪沫擦著地皮吹過,卷起不少枯黃的幹草在空中打轉,遲遲不肯落下。

就在數日之前,曹軍先鋒大將夏侯惇率兵三萬渡過黃河,兵臨河內郡治所懷縣城下。畏懼於冉閔武勇而投降的張楊複叛,臨陣倒戈斬殺了冉閔任命的河內太守司馬俱與黑山軍渠帥於羝根,開門歸順曹操。

隨軍參謀荀攸獻上詐降之計,夏侯惇留下樂進整頓河內,自己統率王彥章、典韋與張楊急行軍夜襲並州南部天塹壺關。

壺關守將尚未得知張楊叛變的消息,被輕易詐開關門。曹兵一擁而入,輕而易舉的拿下了壺關,兵鋒直指上黨郡。並且派人向許昌催促曹操率大軍過河。

曹操得知了拿下壺關的消息,遂留下曹仁、夏侯淵、李典、程昱鎮守後方,自己率領許褚、於禁、曹洪、曹純、戲誌才等文武起五萬大軍星夜度過黃河,直逼壺關。

行軍途中,有潁川陽翟人郭嘉前來投軍,與曹操秉燭夜談至深夜,互生相見恨晚之情,曹操撫郭嘉肩膀連聲稱讚:“操得奉孝,如高祖得子房,文王得薑尚,何愁不能成就一番霸業!此番北上,必當生擒冉閔,震懾諸侯!”

冉閔在太原郡得知壺關失守曹操大軍壓境,親自率領十萬由黑山軍與白波軍組成的聯軍離開晉陽。南下上黨。隨軍將領有原黑山軍渠帥劉石、雷公、眭固、郭大目、張白騎、白饒等人,以及歸降的白波軍渠帥韓暹、李樂。

並州的大戰一觸即發,因此上黨、河內兩地的百姓紛紛向南躲避戰火,扶老攜幼,一路向南。趁著黃河尚未解凍之前,進入洛陽一帶躲避戰火。

天空隱晦不明,凜冽的春風吹的人睜不開眼睛。

逃難的百姓行色匆匆,厚厚的河麵上卻有一眉清目秀,身段婀娜的女子在一名婢子的陪同下,逆著人流。一路向北。

“咳咳……小娘子,整個並州都在打仗呢,曹公率領了將近十萬大軍已經到了河內,黑山軍也正在到處抓壯丁。大家都在向南逃命,為何娘子反而向北?”

一個熱心的皓首老翁背著包裹。牽著孫兒、孫女的手與蔡琰迎麵走了個正著,不由得發出了善意的提醒。

蔡琰急忙施禮道謝:“多謝老丈提醒,小女此行並非去河內,更不是上黨,從這裏過了黃河之後,小女就一路向西,轉道去河東郡。請問老丈哪裏沒有戰事吧?”

老翁搖頭:“河東那邊的情況就不知曉了,黑山軍的勢力倒是沒有進入河東。不過聽說匈奴胡狗鬧得厲害。這些日子,朝廷正在和西涼兵打仗,曹將軍又與冉閔廝殺的厲害。估計盤踞在西河一帶的胡狗更加猖獗。小娘子這一路上可要加倍小心!”

“多謝老丈提醒!”

蔡琰向老翁連聲道謝,吩咐身邊的婢子從包裹裏拿出幾塊麵餅與醃肉送給老翁的孫子與孫女,以答謝剛才的提醒。

老翁一家同樣連聲回謝,歡天喜地的接了,繼續行走在滑不留足的冰麵上,向南而去。

前些日子董卓身死。蔡邕因為感激董卓的提攜之恩,在筵席上垂淚哭泣。惹得大將軍楊素勃然大怒。下令將蔡邕收在大獄問罪,妻妾兒女俱都一起收押。並將家產田地全部沒收充公。

楊素府上有蔡邕的學生,急忙將風聲透露到蔡家,蔡琰慌忙帶著婢子逃命,躲過了一劫。其餘的兄弟姐妹卻沒有這麽幸運,俱都被官差捉拿投進了牢獄之中。

家產被抄,親人下獄,自己也被貼出告示懸賞捉拿,蔡琰這才發現偌大的河南竟然沒了自己的立足之地。無奈之下,隻好帶著婢子向北,打算渡過黃河,前往河東投靠以前的婆家衛氏一族。

三年之前,蔡琰的丈夫衛仲道因病去世,在衛家寡居了半年之後,蔡琰回到了洛陽的娘家。雖然已經沒了婚姻關係,但蔡琰覺得衛氏一家乃是河東望族,丈夫在世之時與自己感情甚篤,想來衛家會顧及舊情,收留自己一段日子。除此之外,卻是再也無路可投!

聽了老翁的話,婢子變得猶豫不前,低著頭道:“娘子,要不咱們就不去了吧?聽說胡狗凶殘的狠,搶了女人往死裏折磨,各種手段讓人發指!我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呢?”

“杏兒啊,不去河東又能去哪裏?整個河南還有你我主仆的活路嗎?”

蔡琰掠了下被春風吹得淩亂的秀發,從婢子手裏接過包裹,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冰麵上,腳步雖然緩慢,但是每一步卻都無比堅定,“盤纏也快用光了,幹糧也就是能維持三五日,咱們要是不早點趕到衛家,遲早要餓死的!”

婢子隻能硬著頭皮跟在後麵:“可是萬一被匈奴人捉了怎麽辦?杏兒今年才十四歲,我還沒嫁人呢……”

蔡琰和藹的撫摸了下婢子的腦袋:“杏兒就放心吧,過去黃河,走上兩三天就到河東郡治所安邑了。那裏城高牆厚,有官兵駐守,衛家又是河東大族,進城之後就安全了。再說匈奴人隻劫掠,從來不攻城的……”

聽到了蔡琰的鼓舞,杏兒的膽子便壯了一些,抬起頭來準備繼續趕路,忽然看到北麵塵土飛揚,一團黑點席卷而來……

一開始隻是螞蟻般的黑點,逐漸的越來越大,成團成簇,席卷的塵土也越來越清晰,直上蒼穹,猶如黃龍。狂風驟雨般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震顫的大地搖晃,河麵上的冰層也是上下顫動。

自並州南下的難民一路稀稀拉拉,綿延了三四裏,至少有千餘人,此刻被突然的變化嚇得有些癡呆了,一個個停下腳步。舉目向西眺望,忐忑不安的猜測來的這是哪裏的人馬?

“興許是和朝廷打仗的西涼鐵騎吧?”

“看這規模應該是西涼的騎兵,你看馬匹奔跑的速度真快,中原的騎兵做不到這樣!”

“西涼兵不是大多都退到長安去了嗎?怎麽會從西麵而來,莫不是匈奴人?”

“匈奴人……?”

“真的是匈奴人啊!天啊,快逃命呢!”

難民之中眼神最尖的人率先發出了一聲驚呼,其他的難民頓時如夢初醒,一下子炸開了鍋亂成粥,哭爹喊娘,呼兒喚女之聲在河麵上此起彼伏,一片哭叫之聲。

隻是河麵上的冰層光滑如鏡,小心翼翼的行走都會不小心滑倒,受驚的難民猛地加速奔跑,頓時仿佛下餃子一般,霹靂啪啪的摔了一地。幼童的哭叫聲,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叫苦聲交織在一起,猶如沸騰了的開水。

“娘子……來的是匈奴人,胡狗真的來了啊!”

看清了席卷而來的是匈奴騎兵,十四歲的杏兒幾乎被嚇傻了,大張著嘴巴,涼風呼呼地灌進肚子裏,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

“杏兒快走,別犯傻了!”

蔡琰同樣大驚失色,扯了杏兒的手,掉頭就向南走。

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叫苦:“朝廷無能,諸侯內鬥,匈奴人越來越猖獗了,一開始還隻是在西河一帶劫掠。兩年前把觸角伸進了河東,現在竟然跑到了離洛陽不過百十裏的黃河邊上,大漢朝的邊兵都死到哪裏去了?就這樣任由匈奴人**嗎?”

“快跑啊,娘子,走的這麽慢!”

杏兒回過神來,邁開大步就要狂奔。

蔡琰急忙一把扯住:“不許跑,滑倒了更跑不掉!若是真的逃不掉,那就是天命如此了!”

杏兒嚎啕大哭:“我不要被匈奴人抓住,我不想被匈奴人作踐,還不如死了算了……”

“胡說什麽,好好地跟著娘子我!在這亂世,隻要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蔡琰緊緊的抓住婢子的手,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冰麵上,避免滑倒。

馬蹄聲如同暴雨,匈奴騎兵驟然而至。

匈奴人的騎術當真是了得,在黃河的冰層上狂奔,絲毫不減速,如履平地。

“吼吼吼……”

“啊哈哈……”

匈奴人並不急於抓人,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發出各種各樣的怪異叫聲,兜了一個大圈子,疾馳過了黃河冰麵。然後掉頭回來,把一兩千扶老攜幼的難民堵在了黃河以北。

一個做當戶打扮的匈奴頭目,手提彎刀,**大宛馬,操著別扭的漢語,大聲喝道:“所有人掉頭向北,有敢不從者,殺無赦!”

繼續向南會死,但被匈奴人擄去,有可能會生不如死。

快要抵達岸邊的數十名男女,仗著腿腳敏捷,跳上岸邊,發瘋一般的狂奔,想要躲過此劫。

匈奴當戶吹一聲口哨,百十騎席卷而來,手中的彎刀劈頭蓋臉的砍下,頓時把剛剛上岸的難民砍的血肉模糊。

“誰敢再逃,就是這般下場!”

匈奴當戶從馬上解下長槍,將四五顆剛剛被砍下的首級串在槍杆上,用血淋淋的人頭恐嚇著魂飛魄散的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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