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撈屍匠

外公說,其實以我的道行和身手,大可以不講究什麽禁忌。不過稍稍了解一下,做到心裏有數還是有必要的。

原來外公年輕時也曾在粵州闖**過,為了謀生,做過粵江的撈屍匠。

粵江本來是粵省的母親河,孕育了粵省的繁華富庶,也吞噬過無數人的命。有史以來,粵江的災難事故多不勝數,在河邊自殺,或者玩水失足被淹死,或者翻船事故等等,都是最常見的事故。

特別是很久很久以前,粵江兩岸根本就沒有什麽護欄、堤壩等防洪工程,暴雨導致的洪水,能衝毀和席卷兩岸的一切房屋和生命。

粵江撈屍匠,就是這樣產生的。撈屍匠的職責,顧名思義,就是打撈江上飄來的屍體,並且妥善處理和保管屍首,以死者家屬支付的酬勞過日子。說得簡單點,就是賺死人錢。

不過這也是一門能積陰德的手藝,俗話說死者為大。當然也有撈屍匠“挾屍要價”的,那就是敗壞祖上積的陰德了。

在粵州西北部,粵江由端遠市流入粵州。兩市的交界處的崇山峻嶺,有一個平坦開闊的江灣。

這個江段,是粵江粵州段的入口,因此當地有關部門也是非常重視治理,主要是防止一些垃圾、髒汙,或者是死屍之類的東西,流入粵州,避免引起人們不適和恐慌。

所以在官方的鼓勵和支持下,在江灣上活躍的垃圾打撈隊、撈屍隊等,大大小小也有十幾支。

撈屍匠這門職業,自古就存在爭議,有人認為,以死屍作為“商品”,賺死人錢,是有損陰德的。

但是外公卻不這麽認為。

最近幾年不是有新聞報道嗎?北方某省會城市的黃河段,最少漂流著一萬具浮屍,而且每年還以兩三百具的數量遞增。

這是因為屍體的打撈認領程序複雜,而且官方救援人力嚴重不足。要不是民間撈屍隊的應運而生,實際上的死屍數量可能會更多。

“我剛開始做撈屍匠時,第一次麵對被江水浸泡得膨脹如氣球的屍體,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過身就吐,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到晚上吃飯都吃不下、睡也睡不著,因為腦海裏總是會想起那死屍……”

外公這樣描述撈屍匠的苦楚。而且世俗認為,整天跟死屍打交道,也是不吉利的、會倒大楣,終生鰥寡孤獨殘,根本無法過上好日子。

撈屍匠為了謀生而所付出的代價,外人根本無法想象。

“小峻你知道嗎?你還有一個三歲就夭折了的大舅舅,你外婆也早早的就去世了,還有你爸媽他們……”

說到這裏,外公的嗓子有些哽咽,眼裏有晶亮的東西閃過:

“我悔不該,當初做了一年多的撈屍匠,果然是倒足大黴,自己魂魄殘缺不要緊,都連累到家人了……”

一想到爸媽,我也是心頭酸楚,唯有緊緊握住了外公的手,安慰他說:

“外公,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別再自責了。”

外公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聲音也恢複了平靜,接著給我講了一些關於撈屍的禁忌。他主要是為了讓我所有了解,做到心裏有所準備,而不一定得樣樣照做。

“如果你看到江麵上隻有一束頭發飄起,就不能貿貿然去打撈。這很可能是凶邪的屍煞,或者說是活屍!”外公鄭重其事的交待我。

隻見頭發,不見屍體,那是因為屍體在水底下仍保持著直立,甚至在水流的作用下,雙腳雙手還會搖擺著,向前飄**,和走路的姿態一模一樣。

“那一年的撈屍生涯中,我就曾經在水裏,見過一具會‘走路’的屍體,它隨著水流的回**,向我‘走’了過來,臉上還保持著生前的微笑……”

雖然早已不是什麽菜鳥,我的膽氣和見識,比起剛進入兩陽市時,增強了百千倍,但是外公這個說法實在太詭異,還是讓我忍不住頭皮發麻。

外公說這些人一般都是橫死的,怨氣深重,而且吸收了水裏的陰氣,凶邪得讓人難以想象,麵對這樣的屍首必須得小心再小心。

接下來他還給我講了一些其他方麵的禁忌,例如有一具屍體近在眼前,但你卻靠不近距離,無法打撈,那就別嚐試著去打撈了。

外公主要是教我辨別哪種類型的死屍是凶屍,以便小心處理。聽了他的解說,我也是基本心中有數了。

第二天,我就跟著外公返回粵州。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到了深夜兩點多,我和外公終於是要出發到江上撈屍了。

蘇豪給我們準備了一輛高檔豪華快艇,可以靜音開航。這樣也是為了避免製造出太大的動靜。

一行五人上了船後,快艇幾乎是悄無聲息的向江夏村的粵江段開去。

除了我和外公,還有我熟悉的蘇龍,另外還有月夜盟粵州分盟的盟主蘇海、大長老蘇鬆。這兩人都是道行高深、能獨當一麵的高人。

他們本身事務繁忙,不過在蘇豪的安排下,還是抽出了時間來協助我們。

我和蘇龍也是很久不見,本來應該敘敘舊的。不過現在這氛圍很顯然不適合,所以船上是靜寂一片,大家都在集中了心神,留意周圍的環境。

這個深夜的粵江,還是和平時差不多,月色朦朧,江霧彌漫。煙波浩渺之中,似乎深藏著無數詭秘。

船上五人都是道行不淺,也沒有受眼前的詭異環境影響,不過提高警惕還是必須的。

當然,這次撈屍行動的主導,還是外公。因為這次行動是他發起來的,最主要的是他有撈屍經驗。

來到江邊後外公先是讓我們都雙腳半跪著,他麵朝大江,雙手做出一些古老神秘的動作,同時嘴裏也在咦咦哦哦的念唱了一番。

念唱完畢後,他取出了三碗白米,每隻碗上麵都粘了一張紅符,紅符上麵各自插著三根香。白米上麵擺了一隻帶毛的還在淌血的鴨頭,鴨頭的方向對著江麵。

然後外公讓我們對著三碗白米拜了一下。

“鴨子是最擅長遊泳的,天生就有一股能接近水鬼的陰氣……”

外公給我們交代說,這鴨頭象征著割喉斷頭而亡的水鬼,希望能引起那群江夏村亡魂的共鳴。

然後外公就把這三碗大米,還有香燭鴨頭等,都倒入了江裏。

這其實隻是一種儀式,入水前要拜祭江上水裏的各位神靈,獲得它們的庇佑。

這種儀式更具象征意義,未必能收到什麽實際效果。但是照了規矩去拜祭,最少也不會惹怒讓那些暗中的神靈,免得給我們平添麻煩。

“因為馮嫣然在背後使用了邪術,在這裏割喉自殺再投江的屍首,更是凶邪萬分。所以打撈前,我們最好是做足規矩,一來希望可以化解凶煞邪氣,二來也是敬重死者……”

外公壓低聲音給我們講述了一下,我們聽了都是連連點頭。

接著外公就讓大家一起動手,先是在江麵上灑出了大把的紙錢和冥幣。

這時詭異的一幕就發生了。

江麵並沒有風,但是灑出去的紙錢和冥幣,卻絕大部分都飄回到了遊艇上,隻有少數部分能灑到江麵上。

外公看了就思考了一番,讓我們接著繼續撒紙錢。反正我們帶來的紙錢和冥幣,都是成捆成紮的,重達兩三百斤,也不怕撒完。

買這麽多紙錢,也是外公吩咐的。看來他對目前的情況,果然是有所預知和準備。

於是我們一起動手,繼續撒紙錢。

紙錢就像雪花一樣撒出去,雖然大部分還是飄回了船,隻有小部分飄到江上,但是時間久了就多起來了。江麵上的紙錢鋪灑出了很大的麵積,遠遠看去就像下雪了一般。

詭異的是,那些紙錢都是浮在了江麵上,沒有一張能被江水浸透,或者沉下去。

外公見了就微微一笑,讓我們繼續撒紙錢,直到江麵上鋪了相當厚的一層。

這時突然就有了動靜!

江麵上的煙霧彌漫處,隱隱約約傳來一種聲音,那聲音尖削而陰森,就像有人在爭辯吵架一般,而且爭論得特別激烈。

雖然那聲音時斷時續、時有時無,不過我們五人的靈覺都比普通人敏銳多了,如何聽不出來?

我們五人互看了一眼,外公就輕笑著說:

“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在它們在吵起來了,有的想要這些‘錢’,有的卻是主張堅決不能要。現在我們不能繼續撒‘錢’了,而是要燒掉一些……”

於是他取出一張黃符,掐訣念咒了一番,那黃符就呼的燒起來了。

外公把那黃符衝著江麵一扔,黃符慢慢一邊燃燒著,一邊慢慢向江麵飄落。

這時那從江霧遠處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淒厲吵鬧聲,就更加的激烈。

那吵鬧聲尖厲,帶著一股子陰森,而且時遠時近,飄忽不定,有時像貼著人的耳邊在吵,刺耳無比;有時卻像從水底下傳來,沉悶得讓人壓抑……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靈在吵,也不知在吵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