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過都這麽說了,一看就是護食。然而剛才沒人過來的時候他也沒和滕錯表現得多親密,這會兒人都杵在桌邊兒了再張嘴,小男生非常不服氣。

但是既然已經插手,蕭過就沒打算回避,伸手按住了盤子的另一邊。他力氣大,盤子翹了一下,差點被掀翻。

滕錯向後靠到了椅背上,很無辜地歪了一下頭,對著蕭過很輕地笑了。這一笑非常愉快,還帶著一點兒得逞後的快意。

“請問你是哪位?”男生看向蕭過,說:“剛才也沒見你們怎麽說話,跟拚桌似的。而且我的蛋糕絕對有保障,不信我先嚐一口給你看?”

“不用,”蕭過說,“我們不吃。”

男生不高興地說:“本來也不是給你吃的呀,我給這位......帥哥的。”

帥哥兩個字其實用的不對,但滕錯聽得抿著嘴笑起來,很受用的樣子。蕭過被噎了一句,沒立刻接話。男生轉身對滕錯討好地笑,把小勺子放到滕錯手邊。蕭過眼看著滕錯要去拿,沒忍住又叫了聲“小灼”。

男生看向滕錯,很高興地問:“你叫小灼?哪個灼呀?”

誰知道滕錯在這一句裏毫無預兆地冷下了臉,直視著男生的眼睛,說:“閉嘴。”

他原本滿足地勾起的唇角變得向下壓,美麗的眼微微眯起來,裏麵放出很不友好的亮光,像是就要進擊的野獸。然後他猛地把男生拿過來的蛋糕推下了桌子,盤子被摔碎在男生腳邊,男生向後退了一步,明顯被嚇到了。

滕錯拿餐巾擦了下嘴,然後反手也扔到了地上。他站起來,對男生惡狠狠地說:“你聽錯了。”

男生其實比滕錯還要高一點,但在滕錯忽如其來的凶暴麵前毫無底氣。他的朋友都站了起來,還有店員在往這邊來,但是滕錯沒再做什麽,繞過男生走到蕭過身邊,俯下身去,無限地靠近蕭過。

他這樣的姿勢,腰窩深深地塌下去,但他不在乎別人看。他停在幾乎要和蕭過吻到一起的地方,華麗的睫毛顫得很厲害,蕭過不閃不躲,反而仿佛迎合一樣微微仰起了臉。

窗外的天空不那麽晴朗,從窗戶照進來的光色調很冷,被滕錯含在眼裏。他抬起手,細弱的指尖不經觸碰地描過蕭過的臉龐。

“蕭過,”滕錯輕聲說,“如果你再讓另一個人聽到那兩個字,就給我滾。”

然後他站起了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蕭過也站了起來,跨過地上的狼藉,目不斜視地走向服務台結賬賠盤子。

那個男生回到了自己的桌子,蕭過能聽到那邊傳過來的隻言片語,其實沒什麽是他意料之外的,都是神經病和不男不女那些。類似的聲音高中的時候就有人扔給滕錯聽了,蕭過沉著臉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人看起來很不服氣,多少還是收斂了一點。

等他出去的時候先聽到了口哨聲,轉頭一看果然看見滕錯靠在屋簷下的牆上,正在抽煙。蕭過走過去,滕錯朝著他吐出了一口煙。

蕭過等到煙霧散開的時候認真地去看滕錯,滕錯麵無表情,幾口就吸完了一支煙。屋簷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雨,兩個人是步行出來的,得再等等,於是滕錯又去口袋裏摸煙盒,被蕭過按住了手腕。

“小灼,”蕭過低聲說,“和我說說話。”

“好啊,我和你說話。”滕錯笑起來的樣子很有魅力,他上挑眉梢,說:“我告訴你,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能被我允許叫我‘小灼’的人,我會毫不猶豫地讓你滾得越遠越好。”

雨澆打在屋簷上,蕭過動了一下喉結,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兩個人一起沉默地聽了一會兒雨聲,蕭過抓著滕錯的手緩緩鬆開了。綿密的雨簾和滕錯很搭,但他站在邊兒上就顯得很突兀,能看得出身體的僵硬。

夏秋交替時的雨不會太久,轉小的落雨薄成涼的霧,滕錯仰頭看了一眼,邁步走出去。蕭過跟上去,道路兩旁樹木的影子還是綠茵茵的,滕錯發覺他沒跟上來,回頭看他。

滕錯穿著很普通的襯衫,頭發盤起來,回頭的時候腳步沒停,臉上帶著很淡的笑,就算是這樣的匆匆一瞥也漂亮得不像話。雨霧清斷了滕錯身上的妖氣,令他的麵容看起來和過去一模一樣,他用這樣的外表肆意嘲諷性別的界限和年輕的挫磨,讓蕭過的胸口出現了被揪緊的感覺。

這是兩個人重逢以來蕭過第一次在滕錯身上看到南灼,盡管隻是氣質上一瞬間的吻合,也足夠了。十年前清澈的少年破塵而來,和眼前的滕錯合二為一。

蕭過無聲地說:“小灼。”

被濕意糾纏很舒服,滕錯這會兒心情又變好了,他停下腳步等了等落在後麵的蕭過。蕭過趕上去和他並肩,滕錯仰著頭活動了兩下脖子,很愜意的樣子。

“我都沒吃好,”他說,“蕭哥,你得賠我。”

蕭過說好,兩個人又找了家新的店,買了甜品回家吃。選的時候櫃台裏也有紅絲絨蛋糕,蕭過看見了,沒買。

回去之後滕錯甜品吃到飽,蕭過煮了粥他也隻喝了兩口。天黑之後電視裏正好在播一個什麽歌手的演唱會,風格挺小清新的,蕭過挨著扶手坐在沙發上。

滕錯在他身邊小口地吃著冰激淋蛋糕,他刮完最後一點,滿足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然後把空了的小盒子扔回茶幾上。蕭過睜開半眯的眼睛,探過身去整理了一下桌麵。

“冰激淋的?”他看了看包裝盒,然後說:“秋天了,少吃涼的,小灼。”

“嗯。”滕錯交疊起在燈下色澤珠粉的兩條腿,側臉看了看他,摸了下他的下巴。那裏的胡茬還沒修,蕭過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幹什麽?”滕錯笑了起來,說:“挺好摸的。”

他嘴角還沾著奶油,蕭過看見好一會兒了。滕錯追著要摸他的下巴,離蕭過很近,蕭過的耳根都紅了,終於還是沒忍住抬起了手。

但他在就要碰到滕錯肌膚的時刻停下了,眼神飛快地轉開,低聲咳了一下,手也垂了下去。

滕錯當然不會放過他,反而湊了過去,把臉湊到蕭過麵前。

“蕭哥,”他輕輕地說,“幫我。”

一句原本不應該有歧義的話,放在這個人嘴裏就被講得又緩又膩。蕭過看著他,搖了搖頭,低聲說:“手糙。”

這話一出來滕錯也愣了幾秒鍾,然後才想起來今天早上他蹭著蕭過的掌心說糙的事。爺們細膩起來讓他也乍了舌,再看蕭過,情緒不是很高漲。

“是糙啊,”滕錯慢條斯理地說,“我喜歡糙。”

然後他貼近蕭過,揚起弧度精巧的下顎。

蕭過愣了挺久的,心跳很快。他和滕錯戀愛那會兒不糙,都是高中生,誰也不比誰怎麽。但這十年他變了很多,心裏揣著事兒,活得真的不精致。之前組織上給安排過集體相親的活動,他也不特意收拾,所以不受姑娘歡迎。

當然,要真受歡迎他反而更愁。

然而滕錯這些年的變化隻會令人沉迷,身邊當然不會缺伴兒,在美國待了九年,會玩還玩得開。但滕錯說他喜歡糙,對著蕭過。

蕭過抬起手,用拇指抹走了滕錯嘴角的奶油。

他的手的確很粗糙,緩緩地蹭過滕錯極其柔軟的嘴唇和皮膚。這隻手覆上這張臉,無論是膚色還是大小都非常有對比感,透著種說不清的暗示。

蕭過受不了這樣的視覺衝擊,快速收回手,火就燒在顴骨底下。滕錯不知道蕭過看見了什麽,但他這些年身邊都是玩得大又浪的,不但不怕,反而很享受這種調戲人的曖昧感。他又盯了蕭過兩秒,抓過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小。

然後他躺下去,頭枕著蕭過的大腿。他什麽也沒說,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衝蕭過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這非常危險,兩個人都已經洗過了澡,滕錯這會兒還微微濕著的頭發正在以緩慢的速度把蕭過的褲子浸濕。然而他閉眼休憩的神情極其平靜,美好的麵容、白細脖頸還有脆弱的腹部都被毫無保留地露出來。

蕭過在低緩的音樂裏端詳著自己十年前的愛人,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感受。他能感受到滕錯身體的放鬆,這代表著滕錯對他的信任。滕錯晚上睡覺都是側躺著,腿大部分時候都蜷到胃前麵的位置。就像是小動物,露出肚皮對著一個人是很難得的。

蕭過腿上承著滕錯,一點兒也不覺得累,但他很困,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他今天酒吧那邊兒輪休,但之前一周都是半夜回來然後早上六點起,就算是滕錯還在睡他也先把早餐做好,以防人忽然早起。他睡覺的時候手機從來都是放在枕頭底下,他對滕錯的確有私心,但是警察對身份和任務他必須放在第一位,任何工作上的信息和電話都不能錯過,還要非常謹慎。

對此蕭過的感覺很複雜,刑警和緝\毒\警是要進行臥底工作的,基本都是如履薄冰拿命在搏。他在滕錯這兒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他本身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可是這個任務的對象是滕錯,任務總有結束的一天,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沒有想好未來要如何麵對滕錯。

但他知道他願意照顧滕錯,也知道他關心滕錯。至少在此時此刻,在這個客廳裏,他是能得到滕錯信任的那個人,別管是不是為了任務,蕭過心裏都為這一點而感到了一種甜蜜。

“小灼,”他微微俯身,輕聲說,“回屋裏睡?”

滕錯不動,說:“還沒刷牙。”

蕭過就沒動,拉過墊子讓他抱在懷裏。滕錯沒睜開眼,蕭過腿上的肌肉有點硬,但枕著意外地很舒服。他聽著電視裏的音樂,說:“蕭哥。”

蕭過低頭看著他,說:“嗯。”

滕錯問:“你知道這首歌叫什麽嗎?”

蕭過沉默了一下,說:“不知道。”

滕錯笑了,說:“我也不知道。”

他們殊途同歸,分開十年,一起和這個社會脫了節。滕錯看得出來,蕭過這十年過得不如意,大概是因為他,總之他們一樣,不知道怎麽分配閑暇的時間,也不知道現在流行什麽。

“小灼,”蕭過問,“後天上班,準備好了嗎?”

“沒什麽好準備的,”滕錯毫無壓力地說,“帶著腦子去就行了。”

蕭過笑了,說:“人際關係上,準備好了嗎?”他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說:“有了新同事,要是不高興了不喜歡誰了就和我說,我幫你,咱們得解決問題。像今天那樣的事,太衝動了。”

滕錯睜開了眼,和蕭過一上一下地對視。

蕭過看著他,說:“和我可以,和別人......容易出事。”

滕錯沒做反應,他向來是軟硬不吃的主兒,但他喜歡這樣被蕭過囑咐。他心裏知道蕭過說的對,他在情緒的管理一直非常失敗,這一點他必須承認。

現在範大塬剛出了事,藍蝶大概率不會善罷甘休,朝兢夕惕才是他生活的常態。

***

滕錯第一天上班很順利,他單位高薪聘回來的工程師,雖然長相搶眼了點兒,專業確實厲害。他在工作場合很少說話,再加上大家基本上都是白大褂口罩護目鏡全套裝備,除了經常被同事盯著看以外,還算太平。

蕭過每天接送滕錯,都是看著人進了樓才走。他白天並不會一直蹲守在滕錯單位外麵,滕錯的工作隊裏已經查過了,沒有問題。

決霆的短信進來的時候蕭過剛從滕錯單位拐出來,他看了一眼,範大塬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