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火魂

隨著蘇盼容的問話聲,竹花幫眾全都怔了一怔,低頭看向籠中的包子。

那些兵士有的看著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發愣,有的咽喉梗在那裏,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侏儒女卻是抬著頭,看著就算隻是坐在那裏都比她高的蘇盼容,很呆滯,很茫然的樣子,仿佛蘇盼容問她的,是天書一樣的問題,她根本聽不懂。

看著她那超級無辜的樣子,蘇盼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與此同時,曹夫人也拿了一個包子,皺著眉頭看了看,緊接著冷冷的看向侏儒女。

侏儒女驀地一笑:“夫人,您在說什麽啊?太平盛世,光天化日的,哪來的人肉包子?”回過頭來:“奶奶,你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清平盛世,朗朗乾坤,哪來的人肉包子,這是俺自家家養的老黃牛呢。”老太婆在裏頭道,“小丫啊,你是不是又~~把昨晚剩的端給客人了,挨罵了吧?還不給客人換換?”

小夢心想……你為什麽要說“又”?

“哦!”侏儒女輕輕脆脆的應了一聲,跑過去把那一籠籠的包子全都端了進去,又端了幾籠新的出來。

那些兵士全都在那發怔……他們吃下去的包子,到底是牛肉餡的,還是人肉餡的?

曹夫人冷冷的看著侏儒女,侏儒女卻是站在那裏嘻嘻的笑。

蘇盼容同樣也在盯著侏儒女看,試圖看出一些什麽。

就在這時,一個生冷如鐵的聲音忽的想起:“給我切四兩牛肉,來幾個包子。”

所有人驀的扭頭,隻見一個大漢,不知何時已經在接近店鋪,或是因為剛才大家都在看著侏儒女,以至於在他發出聲音之前,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出現。

這大漢身穿粗衫,背上背著一柄鐵劍,看起來也是一個江湖客,然而真正的江湖客,其實是很少將劍背在背上的,會將劍背在背上的,往往都是一些將門、名門的公子哥兒,所謂的行走江湖,更多的隻是到處耍帥,而看這大漢,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大漢的塊頭很大,在這寒冷的天氣裏,穿的隻是近乎短袖般的布衣,手臂肌肉虯結,一看就知道是橫練高手。

因為那些兵士不敢和帥臣夫人一同入座,竹花幫的那些人也都是像那些兵士,到處兩座,桌子倒還空了兩張。背劍的大漢隨便選了一張坐下,那侏儒女嘻嘻笑的,端了一盤牛肉,一盤包子上來。

然後,所有人都在看著那盤包子。

那大漢無視眾人的目光,往包子抓去,就在這時,呼的一下,店裏的老太婆竟然風一般衝了出來,速度快得嚇人一跳,跟她那老態龍鍾的模樣完全不相稱。

老太婆端了那盤包子就往店裏衝,一邊衝一邊罵:“小丫啊,不想活了?又把昨晚的剩包子拿給人家?也不看看人家是誰,看人下碟都不知道?唉,奶奶真是白教你了。”

侏儒女看著那背劍的大漢有些發傻。

蘇盼容卻是看著那大漢,緩緩的呼出一口氣:“五罡雷劍!”

曹夫人同樣也是微微動容……“五罡雷劍”賀馳,龍炎湖一帶有名的一流高手,竟然也到了這裏來?

那些竹花幫眾暗自警戒。

曹夫人帶來的那些兵士彼此對望,不過他們不是江湖中人,對於“五罡雷劍”倒是沒有太多了解。

雖然如此,江湖之上,高手如雲,他們卻也是知道的,所謂的“江湖”,在大多數時候,跟他們這些人就像是兩個世界,如果不是帥臣夫人帶著,他們根本不想闖進來。

小夢小聲的道:“哥哥,這人是不是很厲害?”她覺得,曹夫人和蘇盼容看起來已經很厲害了,但她們對這人似乎很有顧忌的樣子,看來這人比她們還要厲害。

寧江想了想,發現自己沒有聽說過“五罡雷劍”這個外號,看起來,至少不是宗師級的人物,估計是在一流之列,對於尋常江湖人物,也算是很厲害了,

小夢卻是非常的緊張,她遇到的第一個江湖中人,就是成山上遇到的那個“霸刀”戴霸,當時戴霸隻是一刀,就硬生生的把她擊退,於是在她看來,所有的江湖中人全都是那麽厲害,此刻,這什麽“五罡雷劍”、“滿袖竹花”、“桃花蛇蠍”看起來全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很可能就跟那“霸刀”一樣厲害。

這讓她心裏怯生生的。

而且,你看……他們都有外號。

連外號都沒有的自己,搞不好一劍就被他們打飛了。

寧江一手支著臉頰,一手敲著桌子,心中想著:“妹妹早晚是要殺人的,不如就從這個‘五罡雷劍’下手?”

話說回來,看來得先給妹妹取個好聽點的江湖外號,以免等她打出名氣後,其他好事之徒搶先幫她取上亂七八糟的外號,改都改不過來……要不幹脆幫她取個詩號?

這“五罡雷劍”、“滿袖竹花”、“桃花蛇蠍”,一同出現在這種荒郊野村,開店的這老太婆與“小女孩”也是神神秘秘,再加上山後那連他也差點迷路的,來曆不明的霧氣,看來這裏必然有事發生。

雖然如此,寧江對這裏的事,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這就是江湖,總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見妹妹拿起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看來是沒有胃口了。他幹脆起身,帶著妹妹離開這裏。曹夫人也沒有再管他們,與蘇盼容在那彼此冷視,又時不時的,看向“五罡雷劍”,與那古古怪怪的侏儒女,以及裏頭不時咳嗽的老太婆。

小夢上了馬,寧江坐在妹妹身後,摟著她的小蠻腰,往前方馳去,不一會兒,那荒村就被他們甩在了身後。

不知不覺,天色就已經黑了,寒氣襲來,彎月孤零零的懸掛在夜空,幾乎看不見幾顆星辰,看這樣子,下半夜多半是要打霜的。

一個多時辰後,來到縣城外頭,結果縣城大門已關,無法進去,本想找個村子借宿,正好看到城外山腰處有一家道觀,於是牽馬上山。來到山門處,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一個老道將門打開,寧江拱了拱手,說明借宿之意。

像這樣的觀與廟,原本就兼具著旅店的作用,那老道便將他們帶了進去,寧江進入殿中,見這廟拜的是真武大帝,於是捐了香火錢和油水錢。那老道忙將他的婆娘喚起,為兄妹兩人炒了兩盤小菜,自己幫他們牽著馬,到後院喂夜草去了。

此時,兄妹兩人也的確是餓了,便在偏殿裏吃了飯菜,熱水漱洗過後,那婆娘將他們帶到了西廂,道:“東廂的屋子都已經被其他客人用了,西廂隻有這一間,還請兩位暫時委屈一下,兩位放心,被子、床墊都是我家的新被,白日裏也都是曬過的。”這對兄妹給的錢多,而且穿的又都是綾羅,顯然是大戶裏的公子千金,這裏原本就是小縣城,這道觀一向香火不旺,難得遇到有錢的公子小姐,她自然要盡心許多。

寧江看去,見雖然隻有一間,但是卻有兩張床,這婆娘也早已用幔布將整個屋子分作了兩半,於是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請問,我兄妹二人下午從西南邊路過,見那村子裏的人都已搬空,那是發生了什麽事麽?”

那婆娘縮了一縮,低聲道:“不瞞客人,那村裏鬧鬼,這兩年死了好些人,城裏的捕快查不出原因,後來,縣老爺派人把剩下的人都遷了。聽說啊,那地方,白日裏都會出現鬼打牆,有人被鬼纏住,幾天都出不來,活生生被餓死都是有的。”

寧江道:“這樣啊!”沒有再問什麽。

那婆娘離去後,寧江兄妹各自占了半間,兩邊的牆角都點著燭火,寧江扭頭看去,在燭光襯映下,妹妹的倩影在幔布的另一邊搖動,很快,她就在幔布另一邊的床上盤膝運功,開始了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練氣與練魂。

寧江自己也坐在了床上,進一步煉魄。

此時此刻,他的金魄,已經修煉到了極致,他幹脆拋開一切,就在這裏,將金魄打散。身體為鼎爐,魂魄為圭火,在他的體內熊熊燃燒。似這般,不斷的翻滾、翻滾,金魄不斷的升華,就像是被他的生命之火點燃了一般。

過了許久,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眸中仿佛有虛火冒出。

他已經練成了“火魂”!

煉魄的每一個階段,都有質的飛越,練成金魄,隻是從無到有的過程,練出火魂,就意味著可以使用一些術法。

實際上,西嶺的巫祝、以及一些道教的道士,已經能夠通過此法來施展巫術、法術,隻不過他們都是在誤打誤撞中掌握了一些煉魄的技巧,能夠借用魂魄的力量來施術,但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充其量隻是進入“術”的階段,而沒有達到“道”的層次。

他看向牆角的蠟燭,眸中神秘光芒一閃,燭火輕輕的晃動了一下,就此熄滅。

這點力量,當然不算什麽,對於武道高手,不過就是一道指風的事,然而寧江不過就是看了一看,什麽都沒有做,便已將火熄滅,在某種意義上,這已經屬於“邪術”的範圍。

緊接著,寧江使用離體之術,火魂飛出軀體,他低頭看向自己。

這個時候,如果有其他人在這裏,自然是看不到他的魂魄,但是在他自己的眼中,他的魂魄卻像是火焰一邊,具有著神秘的流動性。

他穿過幔布,往另一邊木床上的妹妹看去,此刻的妹妹,以吉祥如意坐坐在木床上,她的身邊放著寶劍,寶劍與她的魂體,形成了某種奇妙的共鳴,在寧江的眼中,她整個人都在散發著神秘的金光,這種金光,在其他人眼中同樣也是不可見的。

金氣乃是肅殺之氣,與劍道其實有著天然的合拍性。不過寧江自己在上一世裏,其實也是在研究西嶺苗巫的控魂之術,在各種嚐試中,才誤打誤撞的練成了金魄。

在西嶺,使用降頭術的苗巫能夠通過祭煉的方式,操控死者的魂靈,進行各種殺人秘法,寧江曾努力研究這種降頭術,想要以之讓妹妹起死回生,隻不過後來發現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倒是觸類旁通,想到既然能夠以這種秘法強化冤魂惡鬼進行驅使,那是否也可以將它用在自己身上?

於是,他開始進行那些苗巫誰也不敢進行的嚐試……對自己的魂魄進行祭煉,在經過了不知道多少痛苦和折磨後,終於走出了一條非同尋常的道路,這也成為了他“煉魄”的基礎。

那個時候,他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索,自然走了許許多多的彎路,甚至差點害得自己魂飛魄散。

但是現在,他通過“璿璣劍舞”教給妹妹的,卻是凝練過的、且完美契合妹妹體質,基本上沒有什麽危害的魂體雙修之功法。

妹妹以之為基礎,以劍法練出劍意,以劍意煉魂鑄魄,終於成功的修成了“金魄”。

火光照耀著妹妹那嬌媚的臉蛋,紅嫩的容顏,在火光中嬌豔欲滴,雙唇輕閉,睫毛微動,百褶的裙擺在纖細的腰肢下,花朵一般鋪開,讓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朵美麗的花苞。

將妹妹看了一陣,寧江的火魂飄出屋外。

外頭開始打霜,天寒地凍,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即便是練成了金魄,在這樣的風霜中,沒有身體的保護,也很快就會被刮得飛散,但此刻已經練成“火魂”的他,自是沒有這樣的擔心,就這般在風霜中飄著。

忽的,遠處的牆頭,傳來細微的聲響,火魂漂了過去,隻見有人從牆頭越過,落在地上。

這人體型瘦長,這倒不足為奇,真正古怪的,是他的臉色、皮膚,在夜色中都白得嚇人,那是一種怪異莫名的慘白,以至於連寧江都被嚇了一跳,想著莫非真的遇到了鬼?

這人往周圍看了看,無聲無息的往東廂掠了過去,在窗邊輕輕敲了一下。窗戶打了開來,他鬼魅的穿窗而入。

這人既然要敲窗戶,那自然不是鬼,隻是皮膚白到這般地步,也的確顯得怪異。

寧江的火魂鑽入東廂,隻見屋原本就有一瘦小男子,瘦小男子道:“老大。”

那皮膚慘白的男子道:“老三,情況怎樣?”

瘦小男子道:“四妹、小妹那邊傳來消息,‘五罡雷劍’賀馳、‘滿袖竹花’蘇盼容、‘桃花蛇蠍’曹二桃天黑前就到了羅結陵外的荒村,另外,還曾有一對兄妹在那裏逗留了一下,天黑後,這真武觀的西廂有人入住,恰恰是一對年輕男女,那姑娘雖然帶著劍,不過看上去隻是一個新手,看來他們的確隻是無意間路過羅結山腳。倒是在他們走後,又有兩人到了荒村,分別是一鶴道人與南都冥翁……看來他們全都是衝著天隕流光來的。”

暗處,寧江心中微動……竟然是“天隕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