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卷雲湧 最後暖流!

嘭的一聲,楚翰冠猛然拍桌,怒站而起:“你說什麽?”

嶽青緩緩道:“我們已經查明,圖賴曾向貴軍獻上大量財帛,並與貴軍一同商量,雙方聯手,並吞西南州府,楚帥難道想否認此事?”

楚翰冠怒容滿麵,要說斷稼軍與普安宣慰司之間,在暗地裏的相互勾結,互相合作,那自然是有的。

普安番王圖賴的確是對紅巾軍的地盤起過窺視之心,曾與斷稼軍在暗中相約,一同攻打紅巾軍,隻可惜,實力實在太差,還沒等斷稼軍這一邊開始配合,圖賴那一邊就已經被打得灰頭土臉,龜縮回了嶺南,雖然在混亂局勢中,自行稱王,實際上也早就死了爭天下的念頭。

畢竟,連那個時候的紅巾軍都打不過,又談什麽並吞江南,稱霸中原?對於圖賴來說,不管中原打成什麽樣子,反正戰火都很難波及到嶺南那一塊,眼看著,出戰不利,也就老老實實的當縮頭烏龜,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這一次,朝廷抓著圖賴自行稱王的行徑說事,派神武左軍前去問罪、鎮壓,擺明了就是要將神武左軍調開,而非是真的將圖賴和他的普安軍當作一回事。原本就是一些化外之民,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鬧不起什麽名堂的南夷,危害遠在蠻軍和苗軍之下,為此派出曾擊潰蠻軍主力的神武左軍,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然而,楚翰冠卻沒有想到,神武左軍竟然拿著雞毛當令箭,反以此名義,調查起圖賴與斷稼軍之間的“勾當”。

圖賴是否曾向斷稼軍送上過大量財物?當然是有的。

斷稼軍與圖賴是否曾有“共分西南各州”的協議?

自然也是有,雖然誰也沒有真正當一回事,這不過是建立在紅巾軍是兩方的共同大敵的基礎上的臨時合作。

問題是,朝廷現在是指定圖賴有造反企圖,派神武左軍前去鎮壓,而神武左軍卻是直接更進一步,不但立馬肯定了圖賴的造反意圖,且拿著斷稼軍與圖賴曾經的合作說事,說兩軍暗中勾結,這固然談不上栽贓陷害,卻也明顯是沒事找事。

楚翰冠怒火中燒,刁紀銘卻是站起,冷笑道:“嶽將軍此言,好無道理。就算我們與圖賴之間曾有合作,那也是我軍接受朝廷招安之前的事,如今我等奉朝廷號令,鎮守此間,與圖賴再無瓜葛,貴軍奉聖上旨意,兵進嶺南,卻反在此間糾纏,是何道理?”

嶽青道:“我等尊奉天子旨意,事無巨細,不可不察。楚帥與刁先生既說與圖賴已是無涉,而我軍又確實查到貴軍與圖賴密謀造反的嫌疑,那就請楚帥與刁先生,明日午時前,前往我軍主帳,向居大帥解釋。”

刁紀銘臉色微變,楚翰冠喝道:“你們不要太過分了。”轟雷般的聲響,震得府邸搖動,顯出他此刻的怒火。

嶽青卻是一抱拳:“話已帶到,該如何做,還請楚帥自行抉擇。居大帥有雲:不教而誅謂之暴!末將已來通過氣,諸位好自為之,勿謂我軍言之不預。”轉身踏步而去。

待嶽青走後,楚翰冠怒道:“居誌榮這是瘋了?他還敢管到我的頭上?”

刁紀銘卻是呆了好半晌,忽的抓住一名親兵:“快去查探紅巾軍動向,尤其是紅魔女與鬼軍師此刻的所在,速去速回,速去速回。”

楚翰冠臉色微變,沉思了好一會,慢慢的坐了回去,喃喃的道:“他們不會……真瘋了吧?”

……

相比起各處開始不斷湧現的暗流,這幾日裏的臨安城,卻是異樣的平靜。

越來越多的江湖人,開始進入臨安,東南武林盟的,長河武林盟的,不一而足。三法司衙門的白道高手,也益發的緊張起來,並在一定程度上,與長河武林盟的武林人士,形成了默契的合作,一同壓製著東南武林的人。

全城都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也因此,反而比往常更加的安靜。

別京中的下九流,感受著這種緊張氣氛,全都不敢妄動,連帶著坑蒙偷摸的案子,都少了許多。

原本以為會有許多大的動作,誰知道各方力量匯集到一點後,臨安城的天空,壓抑到極點,卻也什麽都沒有發生。進駐臨安的江湖人,異乎尋常的平靜。慈心齋的仙子們,大多也仿佛都消失了一般。皇宮中,大內高手來來去去,巡視的強度,比以往高了不知多少。

仿佛不甘在這個時候退場,夏季的最後一股暖流湧了過來,天氣一下子又悶熱了起來,連已經幾乎消失了的知了的叫聲,竟也重新出現了。

臨安城的周邊,多了許多身穿麻衣的人,教導著農民使用新形的水車和一些製作相對簡單的工具,這些是新出現的、農家的信徒,他們來自於墨門,但卻對如今的所謂新墨門嚴重的不滿,在教導百姓如何提升作物的同時,也往往憤怒的批判著新墨門的善公主,和如今的新墨學。

對於這些從墨門中脫出的農家門徒,那些地主與鄉紳,自然是比較歡迎的。雖然新墨門主要是集中在北方,與蠻軍和依附於蠻軍的天孝軍作對,但他們所抱持的一些理念,卻也讓他們感到恐慌。

而這些農家門徒,則隻忙於用以往所學的木甲之術,對農田水利的開發,除了憤怒的批判著新墨學,幾乎與世無爭,有時還會在百姓中,大聲讚揚儒家慈學的理念,然後繼續狠狠批判新墨學。

錢潮江邊,一名身穿長袍的男子,偶爾也會出現在這些農家門徒之間,與他們閑聊著什麽,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有時聊完之後,他會獨自一人來到江邊,看著青天白雲在江麵上的倒影,沉吟不語。

自從那一日,與那個於儒教中、名義上也可以算是他的學生的青年談完話後,男子就被朝廷找了個理由,閑賦在家。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他,也沒有將此當作一回事,隻是整日裏,都在想著那一日間,青年說過的那些話。

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格物致知,實事求是……

此刻想起來,明明都是些很簡單的道理,為什麽在這千年多的時間裏,卻總是無人這般想過?

思考了許久,男子不得不承認,自獨尊儒術以來,單是“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這樣的認知,就已經難有立足之地。儒學是唯一正確的道理,這種正確性,並不僅僅在於,它的確也曾經在曆史上有其正麵的意義,同時更是上層的需要。往黑暗中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引發新的思考,從而引發不必要的混亂,已經把持著權柄的階層,自然會想方設法的杜絕任何影響到他們地位的可能性。

也隻有在如今這種,天下大亂,儒道崩潰,舊的信仰開始失去,群魔亂舞的年代裏,許多東西,才有機會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

白日裏到處閑逛著,晚上回到家中,男子會在書房中攤開紙墨,拿起筆,沾沾墨水,想要寫些什麽,然後便又停了下來,抬起頭來,往窗外望望,緊接著便又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銅州的州學,原本設在唐虞書院,唐虞書院與崆山挨得極近,自那日天降隕石,砸毀了半個崆山,唐虞書院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損壞嚴重。後來,州學改在了銅州北麵的崇聖院,又隨著銅州改建為臨安,失去了北方大片土地的大周定京於此,崇聖院也從州學提升為了國子學。

雖然如此,整個儒教的科舉體係,實際上已經崩潰,在可以想見的將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可能恢複。至於原本的天人感應說,也漸漸的無人敢於再提,這一方麵,是因為連著三次的隕石天降,若是按著天人感應說來解釋,幾乎暗示著大周當滅,而這卻是華夏君臣無論如何不能承認的。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封禪的泰山現在落入了蠻夷手中,原先的衍聖公更是開始為猛查刺的稱帝站台。雖然朝廷也從孔家的後人中,重新捧起新的衍聖公,但造成的傷害,實際上已經無法彌補。

大多數人都已經認識到天人感應說的難以為繼,於是開始尋求新的儒家學說,慈學自然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此外還有彭武山那一邊,某個大儒提到的理學,也有一定的市場。隻是儒家本身的君臣之分,就已經決定了,最終的取舍並不在於哪種更正確,而僅僅在於高層最終的支持。

“天欲化物,無方可變,乃置日月於其中”……在南方,道門原本就有著不一般的影響力,尤其是靠近越嶺、嶺海一帶。作為道門新品種的“化學”,在年輕人中,也擁有了越來越多的支持者。

雖然對於最初將“化學”寫入九陰真經的某個青年來說,如今的“道家化學”也有點讓他看不懂了,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研究這個“化”的過程,他所想要的啟蒙,總算已經開始。

至於今後的發展,則不是他所可以預料的了。畢竟,對於一個實實在在的擁有玄氣、擁有武道甚至是仙道,以及已經可以印證的所謂神靈和其它世界的天地,想要讓這個世界的“化學”,和另一個世界的各種研究重疊在一起,原本也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對他來說,驅除蠻夷才是真正的當務之急,其它的,都可以以後再說。在他的《九陰真經》裏,化學篇也僅僅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武道和物競天擇、自強不息的道理,才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正如一個人麵臨著即將被砍頭的危機而不管,卻去考慮著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原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際此非常之時,各種學說加在一起,也不及在越嶺深處實實在在造出的大炮重要。

雖然如此,道家化學、儒家慈學、墨門新墨學等等,在這個壓在眾人頭頂上達八百年之久的天人感應說崩潰後的新時代裏,已經出現了百花齊放的萌芽,至於最終能夠成為、如同於另一個世界裏長達千年的西方中世紀結束後文藝複興的嶄新格局,還是重新崛起一座再次壓製著整個文明的大山,目前卻也是不得而知。

在科舉的恢複遙遙無期的這段時間裏,作為南方朝廷國子學府的崇聖院,如今已經成為了人才選拔的重中之重。隻是,能夠進入崇聖院,成為太學生的,基本上都是有著極大的背景和出身的權貴子弟。

這一日,崇聖院的某處,太子宋弘與他身邊的一群好友,就在這崇聖院中,一同討論著國家的將來。他們大多都還沒有實權,卻也毫無例外的,將在未來接班。要怎樣才能振興華夏,要如何才能北定中原……來來去去的討論中,眾人樂此不疲,有時候豪氣上湧,指點江山的過程中,仿佛萬裏河山已經被他們踩在腳下。

忽的,遠處的山門,傳來哄然的吵鬧。眾人彼此對望,有人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有書童前去詢問,很快就跑來回稟:“聽說是寧江寧翰林到了。”

一聽到寧江之名,宋俊哲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陰冷。對於那個時候,寧江是如何拒絕自己對他妹妹的提親,直至今日,宋俊哲依舊是記憶猶新。隻是那時,宋俊哲也不過就是一個、實際上不可能有多少真正實權的郡王府世子,如今卻成了早晚將繼承大位的太子。

他心中多少有些陰暗的想著,此時此刻,那寧江是否也已後悔?如果那個時候,寧江將他的妹妹嫁予自己,那他妹妹此刻也就成了太子妃,將來無可避免的會成為皇後,他也早晚將成為國舅。

一等自己將來繼承了天子權柄,自然就會重用於他。那愚蠢的家夥,浪費了他的大好機會。

想到這裏,宋俊哲的內心,在那始終不曾忘卻的怨恨中,漸漸的舒坦了些,甚至有些想笑。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問道:“殿下,聽說聖上準備將令妹寶桐公主賜婚給這姓寧的,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是否真有此事?”

然後他的心裏又陰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