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莫談妄事

“老爺,兩位姑娘完成老爺交待給她們的人物後,現在已按著老爺你的吩咐,往越嶺龍虎山去了。”一處極具江南特色的園林中,一名身穿青衣的青年女子,輕輕的說著。

名為寧江的青年,懷中摟著貓耳貓尾的女孩,坐在靠背椅上,一邊舒適地曬著太陽,一邊搖啊搖。這樣暖和的天氣,實在是讓人不想動彈。

小貓女在他的懷中,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昨晚一個晚上沒睡好,讓這一刻的她,有些睜不開眼。小貓女坐在青年的大腿上,側過身來,摟著青年的腰,嬌小玲瓏的軀體就這般依偎著青年,沉沉的睡了過去。

青年女子悄悄地看了看,小貓女那與姑娘酷似的小臉蛋。睡夢中,從烏黑的發絲中鑽出的貓耳輕輕的顫動著,小嘴兒吮吸一般,咂了咂,發出甜甜的囈語,然後又喵嗚了一聲。

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名侏儒女走了進來:“老爺,甘玉書甘公子在外頭求見。”

寧江笑道:“他居然也找得到這裏?”將熟睡中的小貓女輕輕的抱起,送入屋中,然後就讓通房大丫鬟與侏儒女在園中擺下小酒小菜,招待客人。

“你還真是悠閑啊!”甘玉書手中拿著筷子,看著周圍山清水秀、畫一般的景觀,笑著說道。

“無官一身輕嘛。”寧江說道,“跟你這侍衛馬軍司軍都虞使不同,我現在既不在朝廷,也不在江湖,無事可做,自然悠閑得很。”

“你人不在朝廷,朝廷卻盡受你的影響,你身不在江湖,江湖卻都是你的傳說!”甘玉書道,“把別人弄得團團轉後,你告訴我說你很悠閑很無聊?”

“喂喂,酒可以亂喝,話不能亂講,我寧某人什麽時候把別人玩得團團轉了?”

“你敢說,鳴山紅巾軍突然接受朝廷招安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這件事跟我能有什麽關係?”寧江笑道,“我既未見過那紅娘子,也不認得那鬼軍師,他們要做什麽,我身在千裏之外,如何管得了?”

“好吧,那就假設這事跟你真的沒有關係好了!”甘玉書飲了一口酒,讚道,“果然是好酒!”

寧江道:“這是會稽山柳淵大師親自釀製的,埋了七年的女兒紅,不客氣的說,連皇宮都是喝不到的。江湖之上,奇人異士頗有不少,隻不過大多都性情古怪,想要柳淵大師送一壇酒,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則大浪湧來,卻又有多少人能夠在席卷天地的怒潮中,保持著事不關己的悠然?”甘玉書道,“我也不跟你多說廢話了,如今中原淪陷,蠻胡未滅,萬千百姓被迫與蠻胡為奴。聖上意欲收複中原,勵精圖治,整頓朝綱。如今朝廷上下一心,聖上意欲讓你回歸朝廷,重用於你,你意如何?”

“噓,”寧江說道,“莫談國事,莫談妄事。”

甘玉書不解的看著他:“你說莫談國事也就算了,什麽叫莫談妄事。”

寧江道:“自己去想,不要讓我覺得你很蠢,我會不跟你說話的。”

“好吧,其實我也知道,如果你想做的話,根本不需要人來勸說,如果是你不想做的事,別人來勸說也沒有用。”甘玉書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我們還是來談另一件,你或許會有點興趣的事吧。”

寧江說道:“哦?什麽事?”

甘玉書道:“我記得,在京城天降隕石的半個月後,你辭官離京時,我曾問過你,鸞梅長公主是否未死?當時你並沒有回答。”

寧江笑道:“你已經有答案的問題,不管我回答是還是回答否,都不可能改變你心中的答案。難道我告訴你,她真的已經死了,你就信了?”

甘玉書道:“現在我說的是另一件事,先帝神宗的女兒紅蝶公主,你應該也是見過的吧?她是鸞梅長公主的親侄女,姑侄之間,原本就是血親,如今她漸漸長大,與鸞梅長公主頗有幾分相似,走在外頭,即便說成是姐妹,也會有人相信。”

寧江慢慢的飲著酒:“那又怎地?”

甘玉書瞅了他一眼:“你不覺得把她們姑侄二女一同放在床上比翼雙飛供你**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兒嗎?”

寧江一口酒嗆了出來,急咳一陣:“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甘玉書笑道:“紅蝶公主乃是神宗之女,身為皇室中的一員,終究是要嫁人的。這姑娘,似乎原本就很喜歡你。先帝神宗在位時,已經有將她許配給你的意思,隻是那個時候,紅蝶公主還如今雖然也隻過了一年,但皇室公主,十三四歲嫁人也算尋常。你要是不娶她,她現在雖是公主,但並非今上之女,估計也就是拿來與大臣聯姻,甚至嫁給一些地方上的帥臣、番王做兒媳,在如今這個世道,也不知會落得什麽樣的命運。如今聖上欲將她許配給你,且不說她是先帝的女兒,看在先帝的麵子上,你也不應該不管她,就憑她與鸞梅長得頗像、而且還喜歡你這一點,你難道真能忍受一個酷似你的戀人的、嬌嬌媚媚的小姑娘,將來在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肥豬又或人渣的身下,哭著喊著被人**?我話已經帶到,其實你要是真能忍受,我也是無所謂的。”

“你、你他娘的,”寧江指著他,“你他娘的口才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啪的一聲,甘玉書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付扇子,輕輕的搖動著:“唉,想當年,我好歹也是將文氣玩出花來的風月場中人啊。”能夠在這家夥麵前裝一次逼讓他感覺很爽。

這家夥!寧江無奈的搖了搖頭。

偏了偏頭,略一沉吟,他搖頭道:“抱歉,這門親事,我隻能推了。”

甘玉書訝道:“你還真能忍?我實在是不知道你的想法,據我所知,前些日子,有一大批來曆不明的刺客,想要闖入紅蝶公主和她母親珍妃府中劫人,結果被一群守株待兔的江湖俠士反殺。那些刺客盡是高手,在江南一帶,有能力提前查探到這些刺客的動向,將他們挖出並設下黃雀在後之陷阱的,恐怕也隻有你這個東南武林盟主。你既然如此費心的,保護她,為何不將她娶入房中?至於入不入朝,即便是娶了紅蝶公主,你不入朝,別人又能拿你怎樣?”

寧江搖了搖頭:“紅蝶公主的事,跟這個無關,正如你前麵所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整個大時局下,個中兒女的些許小事,根本算不得什麽。紅蝶公主被刺客闖府,被高手保護,這都是江湖上的事,江湖上的事,我還能做些一二,至於國事,至少現在,我不想管,或者說,管了也沒有,大勢已成,我眼不見,心不煩。”

甘玉書緊緊的皺著眉頭:“寧賢弟,你這話中有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寧江道:“你剛才說,今上勵精圖治,意圖收複中原,你覺得,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甘玉書道:“如今蠻軍的確勢大,短期內想要收複中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現在,天子重用武將,上下一心,氣象的確是與以前不同。有道是哀兵必勝,這一次,華夏雖然遭遇了千年未有之恥,卻也同樣是千年未有之機遇。隻要真能奮發圖強,絕境反擊,持續下去,也未嚐沒有機會。”

繼續道:“況且,就算短時間內無法收複中原,依靠著長河天險,以及長期積累下來、雖然不堪大用,但是我有敵無的水師,守住半壁江山,也是絕無問題。隻要長河天險還在,蠻軍要繼續南下,隻能從巴蜀進發,苗軍與蠻軍貌合神離,未必會如蠻軍之意。況且這一次,鳴山與斷稼山俱受朝廷招安,已為官軍,八番軍分裂之後,內部不合,整個西南局勢已改,苗軍短期內也同樣難以南下。我朝偏安,站穩腳跟並無問題。”

寧江道:“不錯,就是在這種想法之下,朝廷上下,才能夠奮發振作。但是,你們都漏掉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甘玉書皺眉道:“你說的是”

寧江道:“京城第二次被攻破時,出現在湟河江上的十艘樓船。”

甘玉書緊緊的皺著眉頭:“那十艘樓船的出現,的確是有些出人意料。但是不管怎麽想,那也應該是蠻軍能夠拿出的所有戰船的數量。蠻族長期居住在北方的戈壁沙漠,根本不具備造船和培養水師的能力,十艘樓船,運兵不過二三萬,且樓船的主要用途就是運兵運糧,在江上根本難以戰鬥。長河江上,單是屬於我方的蒙衝就有兩百多艘,更何況還有其他各種戰艦,即便久疏戰陣,但正如我剛才說的,敵無我有”

他看向寧江,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寧江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肅慎族?肅慎國,原本是北羅更東北的一個小國,國土雖但其國民擅長各種木甲之術,製造出的各種奇巧淫技,曾經頗為流行。後來,肅慎國被大周吞並,並入北羅,其國民,也成為了以工匠職業為生的賤民。大周朝的製度,你也應該清楚,隻要被打入賤籍,幾乎沒有翻身的可能,其子孫後代,也不許參加科舉。”

繼續道:“十年前,北羅拜火教暴民,發生暴動,被百將軍強行鎮壓。但是並沒有人注意到,北羅之地的肅慎族,幾乎在一夜之間消失,全都失了蹤影。朝廷當然不會注意到這些,不過是賤民罷了,也許是在暴亂時被人殺了,也許是逃了。北羅暴亂,死的華夏人都有不少,朝廷也未必有多放在心上,更何況這些賤民?但是,根據我前些日子的調查,這些擅長於木甲之術的肅慎族人,並沒有死於那場暴動。”

甘玉書看著他,道:“他們去了哪裏?”

寧江道:“北羅極東之處,有一內海,亦即黃海,黃海更遠之處,有一島嶼,喚作新羅。這些肅慎族人,全都被遷移到這新羅島上去了。你知不知道,是誰把他們遷過去的?”

甘玉書道:“是誰?”

寧江道:“神冊宗倍!”又問:“你可知道,那些肅慎族人,這十多年裏,隱藏在那個島上,日以繼夜的,在造什麽?”

甘玉書臉色大變。

寧江嘲弄的道:“華夏靠著文氣,威服四海,蠻夷伏首,俱不敢動。但是你們根本不知道,為了等到這一天,這些潛藏在暗處的人,他們到底做了多少努力,又隱藏了多少實力。蠻王虎尊猛查刺之名,現在已無人不知,但誰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又到底在做些什麽?神冊宗倍號稱邪相,他到現在也還未曾出手,為什麽你們就有自信能夠擋住他接下來的謀略?收複中原?不要說中原了,這臨安,這江南你們真的守得住嗎?”

甘玉書猛然站起,他很清楚,寧江向他透露了什麽。

臨安新朝之所以氣象一新,鬥誌極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所有人的認知中,南方必定能夠守住。巴蜀雖然落在苗軍手中,但是西南各軍已經盡皆歸附朝廷,斷絕了敵軍從長河上遊攻下的可能性,接下來,隻要依靠長河天險,隻要依靠長河天險但如果長河天險不是我們的

寧江道:“看來,甘兄是要離開了。我隻有一句話,真金不怕火煉。甘兄你是真金,我不擔心你。但這世上,並不是每一個看上去金燦燦的,都是真金。那些鍍上去的金衣,往往更加閃亮,更具有欺騙性和誘惑性,然而一等大火到來,他們會變成什麽樣子,卻是誰也不知道。甘兄求人不如求己啊!”

甘玉書道:“我明白了!”往外頭踏去,長歎一聲:“唉!本以為是風花雪月醉夢人,不想卻是四處奔波勞碌命忙!忙!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