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臨高望兵鋒

蒙鬱騎著烈馬,領著上萬蠻騎主力,在平地上疾奔。

這是他所擁有的最精銳的騎兵,在他看來,單是這一隻騎兵,就已經能夠縱橫中原而不敗。

上萬騎兵的前行,其氣勢是驚人的,兩隻偏師在兩側成雙翼之勢,前軍與後軍的隊列極其的齊整。

大軍包圍了前方的鎮子,蒙鬱率著一隊蠻族勇士進入鎮中,隻見這裏四處火起,東倒西歪著許多屍體,這些屍體大部分都是他手下的蠻兵。

蠻族的軍製,不像華夏的階級法那般,一級級細化到繁瑣的地步,但也存在著三六九等。蒙鬱親率的這上萬鐵騎,是精銳中的精銳,其他的蠻兵,平日裏如同仆從一般為這些精兵服務,在戰場上放出去,進行著偵查、搜刮等雖然繁重但不需要麵對太強敵人的任務。另外,這些蠻兵中,上下等之間的流動性是非常大的,在戰場上表現稍差的,就有可能從精銳中被打下去,然後被底層的勇士取代。

在這裏,駐紮著他的兩千蠻兵,雖然都不是精銳,領兵者卻也都是善戰的猛士。

然而現在,這兩千名蠻兵卻是死傷慘重,整個鎮子到處都是火焰,還有一些地方,多出了黑色的土坑。

幾名傷兵被帶到了他的麵前,他騎在馬上,冷冷的追問著:“敵人有多少人?”

其中一名蠻兵肩上帶傷,帶著赫魯部的口音,跪稟道:“大將,當時太亂,根本弄不清楚,一大早那些人就殺過來了,那些人跟我們以前所遇到的華夏軍好像有點不同,他們還帶著會噴火的怪獸,他們來得太快,我們的探子根本沒來得及報信,這些人……這些人就像是鬼怪一樣,一下子就出現了。”

蠻鬱看向周圍的傷兵,沉聲道:“他們是什麽時候撤退的?”

那蠻兵說道:“一個時辰前,突然一下子,說走就走了……”

一個時辰前……

蠻鬱暗自計算著,在他接到報信,精銳出動沒多久,襲擊這裏的敵人就撤了?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還是他的動作,全都被對方掌握得清清楚楚?

這幾天裏發生的事情,是他以往所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他派出的斥候和小股騎兵,接二連三的損失,結果他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摸到。這二千蠻兵昨日方才駐紮在這裏,今天一早就遇襲,簡直就像是有人把他派出去的每一支隊伍,全都通報給暗藏的不可知的敵人。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身邊出現了內奸,否則那些人,怎麽可能襲擊得這麽精準?

這絕不是普通的華夏兵!他在心中想著。

這些日子,哪怕是幾百人的小隊,都可以追著那些華夏兵上萬人殺,敢於主動襲擊他兩千人、並且還幾乎全殲的華夏軍隊,已經很久沒有遇到了。

他喃喃的道:“會噴火的怪獸?”不知怎的,想起了幾個月前,木不孤幾乎被全殲的部下裏,勉勉強強逃回去的那些蠻兵提到過的……會噴火的怪獸。

他策馬馳出鎮子,環視著遠處的山嶺,臉上的殺氣更加的重了……

高大魁梧的身形、方方正正的臉龐,那個被一群蠻族勇士簇擁著的蠻族大將的模樣,在鏡前清晰的放大著。

小夢與春箋麗一同趴在山腰的草地上,小夢的雙手,持著古怪的長筒,長筒架在右眼之前,左眼緊閉,明明隔得極遠的蠻族大將的模樣,就這般被她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

過了一會兒,那上萬的蠻族鐵騎在撲空之後,帶著鎮上的傷兵,緩緩撤退,小夢就一直用這能夠望遠的長筒,目送著他們遠去。緊接著,她低聲說了幾句,春箋麗爬起,繞到了另一邊的山崖,朝遠處揮舞著一麵小旗,而她的身影,便映入了遠處另一個望遠筒的鏡麵之中。

蠻族主力退兵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傳遞出去。

在某處山穀間,一支精兵潛藏在這裏,內中,某個青年對著麵前那龐大的沙盤,將一麵小旗移了一移。

此時此刻,在青年的操作下,圍繞著蠻族大軍的周邊,幾乎每一座山頭都潛藏著兩名以上的江湖人,這些江湖人全都隸屬於天地會,他們組成了一個名為“雀眼”的網絡,每一支小隊,都帶著一支望遠筒,幫助他監視著那些蠻兵的動靜。

這些望遠筒其實早就已經製好,但卻從未在人前出現。他甚至要求,“雀眼”中的每一個人,在遭遇敵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悄悄的將它毀掉,不讓任何外人知道它的作用。

身為一個穿越者的青年,非常的清楚情報和信息的重要性,對上明顯比他這一方更強的蠻兵,他隻能打一場不對稱的戰爭。當然,他的目的並不是要救援京城裏,那些自己作死的人,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練兵。

原本被朝廷調往西南的、這幾個月裏居誌榮按著他的辦法訓練出來的軍隊,早已經悄悄轉移到秦嶺西段,利用山川之險隱藏行蹤。然後,寧江便派出由江湖高手組成的“雀眼”,望遠筒的存在,以及他所設計出來的更有效率的情報傳送方式,讓他們總是能夠提前避開敵人,並進而對敵人的斥候進行捕殺。

可以說,望遠筒的存在,讓他在這一場局部的戰役中,處在一種猶如開了掛一般的“知己知彼”的優勢上,使得他的軍隊,在敵人眼中猶如神出鬼沒、來去無蹤。而身為東南武林盟主、手中又有一整個天地會可供使用,也讓他能夠較為輕鬆的利用望遠筒,以江湖人組成一個監視敵人的網絡。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山頭上,有人收起望遠筒,向下方揮著手。

半個時辰後,青年將領王克遠領著數千騎兵歸來,此時此刻,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興奮的。襲擊那兩千名蠻兵,並成功的避開蠻族主力的就是他們。在其他軍隊不斷的潰敗中,他們卻在積累著一場場勝利,即便這些都還隻是小勝,也已足夠讓他們振奮。隻要找準好的時機,跟隨優秀的主帥,就算沒有文氣,蠻族也不可怕……這樣的認知,開始潛移默化的鼓舞著他們的士氣和鬥誌。

當天傍晚,寧江再次召集軍中的重要將領,傳授他們兵法、戰術,以及更多的、超越這個時代的認知的軍事理論。而底層的武將,也在進一步整頓軍紀。

寧江知道,勝仗,能夠帶給一支軍隊更好的精神麵貌,而在良好的精神麵貌、以及對勝利的信心之下,底下的將士也就能夠接受更嚴的紀律、更強的訓練,從而帶來更大更多的戰果,形成良性循環。練兵、不斷的練兵……這就是他目前最大的目的。

日頭高高的掛在空中,天氣卻是頗為涼爽,城牆上,大旗呼呼呼的隨風卷舞。

平章事軍國重事徐修省徐老,帶著一批武將,看著城外嬉戲的蠻兵。

蠻族淳欣部王子李胡所率領的的蠻兵蠻將,在城外安營紮寨已有多日,但卻始終不曾攻城,每日裏所做的,就是派出蠻兵在京城周邊四處劫掠,又或是耀武揚威的策著快馬,繞著京城來回奔馳。

此時,萬勝門外,蠻族的營寨層層疊疊的鋪陳開來,驅使華夏百姓搭蓋起來的木台、瞭望台等,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座座拔起。寨門前的空地上,兩支騎兵正在玩著馬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竟是那些被砍下腦袋的華夏將士的人頭。

遠處的寨營中,不時傳出哄笑聲,即便相隔如此之遠,也讓他們如在耳邊一般刺耳。

對麵蠻族的輕鬆,帶給排布在外城城牆上的軍民的,卻是更深的壓迫感。這些敵人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眼中,然而,即便是看著對方如此的悠閑與輕鬆,他們中也沒人敢於出戰,去給對方的大意一個深刻的教訓,或者說,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真要這般做的話,得到深刻教訓的,絕對是自己這一邊吧?

即便對麵根本沒有擺出攻城的態勢,昊京城牆上的兵將,也不敢有一絲鬆懈。他們已是知曉,這些蠻族,擁有一種名為阿骨兵的奇特兵種,這些阿骨兵,刀槍難入,能夠徒手攀上城牆,這一路上,有許多緊閉城門的城池,就是這般,被這些阿骨兵輕鬆的奪下城門。

也正因此,他們的弦一刻都不敢放鬆,明明蠻兵還未攻城,他們已是每日每夜,都緊緊的繃著心弦,提心吊膽。

“老軍國,他們這是在做什麽?”一名武將在他耳邊低聲問道。這些蠻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兵壓昊京,到了之後,卻在城外整日裏嬉戲玩耍,讓他看不明白。

徐修省卻是長歎一聲:“圍點打援……他們這是在圍點打援啊!”

這些蠻子,並不隻是要攻下昊京這麽簡單,這根本就是想要利用大周朝這一次的自亂陣腳,一舉擊垮整個華夏的精氣神,以及中原能夠集結起的有生力量,而他明明知道這些蠻子的用心,卻是什麽也做不了。

原本已經被迫還鄉的徐老,又被緊急請了回來,然而對此,他並沒有任何的喜悅,因為他很清楚,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要把命丟在這裏了。

年輕時的徐修省,也曾屢立戰功,位極人臣。臨老之後,為了能夠有個善終,他一直都在裝聾作啞。而現在,徐修省深深的後悔著,對於大周王朝以往的各種積屙,他心裏是清楚的,他也明白,先帝雖然有時顯得優柔寡斷,但卻是個值得他付出忠誠的、英明的帝王。

如果早個十來年,他能夠抱著粉身碎骨的覺悟,針砭時弊,協助先帝推動華夏的變革,而不是一直得過且過,想著有個善終,大周王朝現在的處境,是否會好上一些?

他比其他人都看得遠,卻也比其他人都藏得深,這使得他能夠安安穩穩的,在朝堂的爭鬥中,如同不倒翁一般保持不墜,然而這麽多年,回過頭來,於國於民,身居高位的他到底做到了什麽?一無是處……終究還是一無是處啊!

這幾個月裏,他這把老骨頭第一次,想要真真正正的做些事,然而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他本以為能夠多少看到一些希望,然而現實給他的,卻是真正慘痛的教訓。先帝死了,那個敢於給華夏帶來變革的青年被迫逃亡了,而他這把老骨頭,帶著大家勉勉強強支撐著這個京城,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散架。

現實證明了,這些日子裏那個青年的判斷是對的,現在大家都已經清楚的明了這一點,然後,等待著大家的,就是犯下大錯之後的……懲罰。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去,到了傍晚的時候,一支華夏軍終於接近了皇城,令得皇城上的軍民一下子振作了起來。這是這些日子裏,唯一一支成功的接近皇城的援軍。縱連徐修省,精神也為之一振,緊急調動兵馬,準備在那支華夏軍隊對城外蠻兵的進攻中,進行配合。

然而,很快他們就失望了,城外的蠻兵,不過就是分出了一支鐵騎,就將那支趕來馳援的華夏軍殺了個落花流水,以至於城中的人連出城接應的機會都無。

蠻族的主寨之中,淳欣部王子李胡,大口的咬下手中的烤肉,旁邊傳來一聲垂死的慘哼,一名華夏小姑娘被剖開了胸口,取出的心髒,血淋淋的注滿了放在案前的酒杯。李胡端起血酒,咕嚕咕嚕的一口喝盡,裂口大嘴,不滿的哼哼著:“蒙鬱那蠢貨在搞什麽鬼?竟然被這樣一支渣滓跑了過來。”

在他的身邊,猛將敖魯幹將被他剖開胸脯的小姑娘隨手一扔,笑道:“聽說蒙鬱將軍那邊,碰到了難啃的骨頭。”

李胡哼了一聲:“這些渣滓裏,還會有骨頭?哼哼,不過是那蠢貨總喜歡這些渣滓的東西,變得跟這些渣滓一樣蠢了。”說話之間,被他喝入口中的血酒,穿過他的肺腑,沿著他古銅色的皮膚往上遊走,在他的頭頂上騰出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