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聽翰林言

寧江“好言相勸”,結果不但惹得郭仁青更怒,便連蔣誠貴的臉也掛不住了。

龍虎禁軍一向號稱大周王朝精銳中的精銳,用的是最好的武器,乘的是最優秀的駿馬,護衛天子,守護皇城,對地方兵將一向是瞧不上眼。然而這一次,他們剛到此間,當晚就發生營嘯,已經是落了麵子。

現在,寧江更是直言他派出五百騎兵,便可打跑那三百名劫掠君保鎮的蠻兵,若是讓他們這一千名龍虎禁軍出戰,反而是白白送死,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作為大周王朝最精銳的龍虎禁軍,居然被小瞧到這種地步,郭仁青、蔣誠貴俱是怒容滿麵。

“請大人準許出戰!”兩將不看寧江,齊齊朝著居誌榮下拜。

居誌榮卻是一陣猶豫,龍虎禁軍是他帶來的,被寧江當著眾將的麵這般小瞧,就算是他也覺得備沒麵子。但是在這些日子裏,他也隱隱覺得,寧江治軍,的確有許多不尋常的地方,雖然這些與眾不同之處,許多地方他都看不透,也很難斷定到底是好是壞,但這隻軍隊的風氣,的確是他以往所不曾見過的。

然而現在,兩名將領拚命請戰,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做,於是在心中快速忖道:“那支蠻兵,不過就是三百人,龍虎禁軍不管什麽說也是我軍精銳。寧江能夠帶著這些殘兵敗將,以三千換兩千,但是他手中的兵力雖然多於敵人,但最多也不過就是倍數,而且還是臨時聚集的烏合之眾。現在我方三倍於敵,且訓練有素,沒有道理會敗,若是能夠全殲敵人,於我的聲望也有好處。”

當下便答應下來,隻是定下章程,敵人若逃,不可追敵,以免中了誘敵之計。

寧江苦苦相勸,告訴他們敵軍了得,還是由我們這邊派五百騎兵去吧,要不我們的人一起去?

兩將心想,他為何如此想要阻止龍虎禁軍出動?是了,他必定也是知道那些蠻兵不堪一擊,想要爭功。

郭仁青大喝道:“無需再言,不過是些不識我華夏軍威的蠻子,有我一千鐵騎就已足夠。”

寧江苦惱的道:“你們若敗了卻又如何?唉,還是我派人去吧……”

郭仁青、蔣誠貴同時喝道:“願立軍令狀,若是敗了,提頭來見!”

寧江左手負後,手持羽扇,長長的歎一口氣:“唉,你們的頭能拿來做什麽?”

蔣誠貴額上青筋跳動,郭仁青更是一臉陰沉。蔣誠貴大聲道:“我們若勝了,那又如何?”

寧江微笑道:“你們來時,我也曾說過,隻要你們有本事殺蠻子,我便服你們。也罷,我也願立下軍令狀,隻要你們能夠擊敗那三百蠻騎,我便服氣,願真正讓出兵權,絕無二話。”

郭仁青、蔣誠貴同聲喝道:“好,一言九鼎。”居誌榮卻是猛地看向寧江,想著他為何敢說出這番話來?

當下,寧、郭、蔣三人同時立下軍令狀,郭、蔣怒而出帳,點兵上馬,往陣地前馳騁而去。

寧江來到外頭,手搖羽扇,王克遠等在他身後,彼此對望。一名武將低聲道:“寧翰林……”

寧江笑了一笑,道:“無妨,看戲便是!”

郭仁青、蔣誠貴率著千騎龍虎禁軍,往君保鎮方向殺去,一路帶出滾滾煙塵。

他們身為護衛皇城的精兵,竟然如此被人小瞧,仿佛連那些從北方逃下來的烏合之眾都不如,這讓他們這些一向自詡為大周精銳的禁軍,如何能夠忍受?更何況,連那些烏合之眾都能夠重創的敵人,他們以三倍之數,怎麽可能會敗?

想到等一下回去,將會看到那姓寧的垂頭喪氣的嘴臉,郭仁青心中冷笑。事實證明,那家夥也就是嘴皮子厲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根本就不知兵法,箋麗姑娘實在是單純善良,才會被他的花言巧語所騙,今日必要打碎他的假麵具,讓世人知道他不過就是一個無能之輩。

千名龍虎禁軍在烈日下衝刺,殺氣凜然,君保鎮離他們越來越近。遠處,白雲飄蕩,群鳥驚起,一隻蒼鷹在空中盤桓。

君保鎮上,隨著一聲呼嘯,三百蠻兵各自上馬,朝鎮外衝去,在他們身後,烈火焚燒,百姓哭喊。為首的蠻將將手一招,蒼鷹從天空飛下,落在他套著鐵筒的手臂上,卻是一隻海東青。

那蠻將騎著一匹烈馬,手中提著狼牙棒,眼看著對麵卷起的塵土,以及越來越近的騎兵,狼牙棒朝天一舉:“殺!”

三百鐵騎齊聲呐喊,聲勢竟然完全不輸於對麵的三倍之敵。

這名蠻將,乃是淳敦部中的勇士,這一次奉命洗劫君保鎮,原本也是有計劃的。敵人一旦派兵出戰,若認為可戰,就盡可能的擊潰、剿滅敵人,若是敵人大軍出動,那就轉身逃走,誘敵遠離陣地,敵人若是追,大將自能隨時派兵截斷敵方後路,敵人不追,那就不斷的重施此計,令敵軍疲憊。

而現在,看著對麵殺來的三倍之敵,蠻將一個“殺”字,就是在告訴他率領的三百手下……可戰!

郭仁青、蔣誠貴原本以為,這些蠻兵必定不敢跟他們作戰,沒想到,他們還未殺到君保鎮,這些蠻子就已經主動殺了出來。再一次被小瞧的感覺,讓他們怒火中燒,他們身邊的那些兵士,緊咬牙關跟上,心中卻開始有些發慌。

兩邊人眼看著便要撞在一起,對麵的三百騎兵驀地分作了兩支,從他們的兩側衝過,這些蠻兵以極快的速度,就這般在馬上拉弓射箭,兩邊的箭矢射入龍虎禁軍之中,人仰馬翻。龍虎禁軍在這一刻變得混亂,前方衝過頭的騎兵急急的勒馬,想要掉頭,後方的騎兵收勢不住。兩側則散了開來,各自衝向從兩翼繞過的蠻騎。

兩支蠻騎各自繞了一個大圈,從高處看去,其運動軌跡就像是兩道半圓,其中一支蠻騎從龍虎禁軍的後側方殺入,為首的猛將狼牙棒揮舞間,帶著驚人的嘯聲,在他衝刺的前方,龍虎禁軍的騎兵甚至來不及調轉馬頭,就已經被掃了下來。猛將率眾,輕易的就殺穿了已顯混亂的龍虎禁軍,另一隻蠻騎緊跟著殺入。

猶如在一隻臃腫的長蛇身上,交叉著狠狠劃開兩刀,緊接著就是雙方的混戰。

郭仁青持著長槍不斷的後退,他並沒有遇到敵人,而是被自己人擠得後退。他大聲吆喝,憤怒下令,然而明明敵騎更少,在這一刻卻像是在他的四麵八方。己方的隊伍接連幾次被貫穿之後,就連身為將領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邊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就隻知道人馬不斷的倒下。

後方隊伍分開,仿佛有狂風襲來。郭仁青猛力一夾馬身,駿馬人立而起,在他的強行扭腰下,膘壯的馬匹竟然快速掉向。長槍猛地一橫,咣的一聲,一柄狼牙棒砸在了槍杆上。

雖然勉強擋住了攻擊,但畢竟應對倉促,長槍的揮舞間,他的馬不斷地後移,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這一次,輪到他擠壓著身後的自己人連番後退。他能夠覺察到對麵的蠻將,論起單打獨鬥的實力絕對在他之下,但是他卻被這一連串的攻擊震得毫無反手之力。兩側的護衛都已被蠻兵清空,他一個人竟同時麵對著三名敵人。

他駭得扯馬就逃,明明己方的兵力是對方的三倍,為什麽會變成這種局麵,他不明白,也無法再明白,嘭的一聲,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背上,劇痛過後,身體在瞬間飛起。

蠻將大力一甩,狼牙棒掄了一個大圈,對被砸飛的敵將看也不看,他策著烈馬,再無阻滯,殺向前方。

接下來,已成了單方麵的屠殺……

采石峽的陣地裏,一片沉靜。

此時,寧翰林與龍虎禁軍的兩位將領簽下軍令狀的事,以極快的速度,風一般的傳遍全軍,每一個人都在等待著消息。

時間一點一點的推移,居誌榮在主帳的前方踱來踱去,他看向另一邊,在帳篷下端坐搖扇的青年,不明白他為什麽能夠這般的從容淡定。

軍中的其他將領,也都沒有說話,感覺上,有什麽地方失控了,然而看看那個漫不經心,仿佛隻是在玩著一個小遊戲的狀元郎,又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按著某個早就設定好的軌跡走,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前方忽的傳來叫聲:“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這一下子,連王克遠等人也坐不住了,紛紛站起。

報信官急奔而入,跪稟道:“眾位將軍,他們回來了……”

居誌榮喜道:“勝了?”

報信官遲疑了一下,低頭道:“隻逃回來了……二十多騎!”

居誌榮的腦袋轟然一響,急奔而出,來到主寨前,隻見二十多名渾身是血的戰士,被人攙扶而來。他色變道:“出了什麽事?郭將軍呢?蔣將軍呢?”

那些兵士紛紛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敗了,全死光了,郭將軍、蔣將軍當場戰死。”“就剩了我們幾個,其他人全死了。”……

居誌榮道:“到底有多少敵人?”

“三百騎,就隻有三百騎!”一人慟哭,“根本就沒法打,不知道怎麽的,一下子就敗了,大家都在逃,逃著逃著就剩了我們這點人。”

居誌榮喃喃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明明是三倍於敵,明明是大周精銳,竟然這麽簡單的就敗了?竟然就隻逃回了這麽點人?

然而,再看向周圍的那些將領,包括王克遠在內的眾將,更多的隻是沉默,沒有人為這樣的戰果驚訝。一千騎被三百騎殲滅不算什麽,在這一個多月裏,大周王朝的軍隊是以十萬為單位的崩潰。前些日子的戰鬥,他們生生的阻擋住敵人前進的腳步,並為此而感到驕傲,因為在蠻族入侵後的這段時間裏,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就已經是堪稱奇跡。

居誌榮看向寧江,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個青年能夠如此淡定,對方根本就沒想過他的賭約會輸。郭仁青也好、蔣誠貴也好,他們過低的估計了這些從北方逃下來後、在寧翰林手中整合的兵將的本事,從而也過低的估計了那些蠻兵的實力。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並不是那些蠻子太弱,而是這些他們看不起的“殘兵敗將”、“烏合之眾”……跟那些蠻子一樣強。

一千名龍虎禁軍幾乎被全殲的慘敗,並沒有給己方的兵士帶來多少負麵的影響,戰報如同風一般傳遍全軍,不過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的聲音。

“聽說寧翰林死命勸他們不要出戰,他們就是不聽。”“當時在場的幾位將軍都聽到了,寧翰林說,實在要出戰的話,我們派五百騎兵去就夠了,要是讓他們去,一千人都是送死,寧翰林就是這麽說的,偏偏他們就是不信,還逼著寧翰林跟他們簽軍令狀,寧翰林說,簽就簽,結果看吧?果然被寧翰林說中了。”“就是,還說什麽要是輸了提頭來見,他們倒是把頭提回來啊?”“什麽龍虎禁軍,我呸!”

這些人與龍虎禁軍縱然談不上勢不兩立,終究也是彼此敵視,平日裏,龍虎禁軍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看不起他們這些地方上的兵士,此刻他們好不容易打了場勝仗,那些人一個蠻子未殺,就想要來接收戰果,更是引發了他們的對立情緒。

而現在,那些家夥不肯聽從寧翰林的勸阻,非要送死,反過來證明了寧翰林的眼力果然了得。

寧翰林說了,如果是我們的人,隻要派出五百騎兵就能取勝,如果是號稱大周王朝最精銳的龍虎禁軍的話,一千人都是送死。那些蠢貨不聽翰林言,果然是吃虧在眼前。

“你是故意把他們逼去送死的吧?”某個沒有外人的營帳裏,居誌榮憤怒的瞪著麵前的青年。

“錯了!”青年嘲諷的道,“讓他們去送死的人不是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