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楨要重新回NY念書的事,鍾聿第一個知道,第二個便是丁立軍。

那陣子他也正好結束一個工地,便提議在梁楨臨走前一起吃頓飯。

兩人約了時間地點,豆豆也一並帶去了。

梁楨到那的時候丁立軍已經到了,坐在包廂等他們。

“丁叔叔!”小家夥進去就朝丁立軍大喊了一聲。

丁立軍起身過來把他抱起來轉了圈,“嗨,一段時間不見沉了不少啊。”

梁楨笑:“都快是小學生了,身高也長了,能不沉嗎?”

丁立軍將豆豆放到地上,摸了摸他的腦袋:“也是,第一回見你的時候你還鑽你媽媽懷裏呢,一眨眼功夫居然也要去念書了,時間過得可真他媽快呀!”

他頗為感概地罵了聲。

梁楨無語,“能不能別在孩子麵前說髒話?”

“行,不說不說!來,看丁叔叔給你買了什麽好東西!”

他轉過去從桌子後麵掏出來幾隻很大的紙袋,一樣樣拆開,書包,文具,球鞋,還有一套樂高玩具。

豆豆都樂瘋了,特別是看到樂高紙盒的時候,整個人趴在箱子上哇哇直叫。

“怎麽給他買這麽多東西?”梁楨問。

丁立軍抹了口氣,“孩子不是上學了嘛,按照你們老家那邊的說法,孩子上學舅舅得買鞋和書包,我呢想著他親舅不在了,我得給孩子辦不是?”

丁立軍邊說邊給豆豆拆樂高的外包裝。

豆豆樂得不行。

丁立軍又將球鞋拿出來給他套了套,“嗨,我眼神還挺準,尺碼剛剛好!”

梁楨在旁邊看著這副場景,心裏某種情緒慢慢泛濫。

“謝謝!”

“謝啥呀,除了那玩具貴一點,其他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比不得豆豆現在用的穿的,你甭嫌棄就行。”

梁楨:“……”

一直到吃飯的時候兩人才聊到整題。

“怎麽好好的又突然要出國去讀書?”丁立軍問。

梁楨:“不算突然吧,本來之前回國就是臨時決定,我也隻辦了一年的休學申請。”

丁立軍:“也是,我估摸著你早晚都得去把書念完,畢竟這麽多年一直是你的夢想嘛,隻是你這身體行不行?”

梁楨:“之前問過醫生了,醫生說適當安排和調節好的話,問題不大。”

丁立軍:“那姓鍾的怎麽說?”

“鍾聿?”梁楨低頭笑了笑,“他能怎麽說!”

丁立軍:“沒反對?”

梁楨:“沒反對,但心裏不痛快,最近一直在跟我賭氣。”

丁立軍哧了聲,“他賭氣太正常了,你說你這傷才剛剛好,兒子又要上學,你一聲不吭又要往外麵跑,換我我也不樂意。”

梁楨:“……”

丁立軍:“但是呢,站在你的立場想想,這麽多年你一個人撐過來也不容易,當年為了生豆豆放棄去讀大學,現在有機會了,總得為自己想想。”

梁楨不接茬,低頭默默咽了一口氣。

丁立軍:“怎麽,兩人為這事又吵架了?”

梁楨:“沒吵。”

丁立軍:“那你們後邊什麽打算?”

梁楨搖頭:“沒什麽打算。”

丁立軍:“你走之前總得把條件跟他談好吧,比如讓他等你幾年,或者幹脆直接把婚複了再走!”

梁楨驚奇,“為什麽要複了婚再走!”

丁立軍:“以防你不在的時候有人趁虛而入啊。”

梁楨忍不住笑,“不至於。”

丁立軍氣節,“你不會單純到真以為一個正常爺們兒能夠連續忍幾年吧,你就說他有需求了怎麽辦?大老遠坐十幾個小時飛機飛那鳥國家去找你睡一晚,第二天再飛回來,還是他在國內再找一個滿足一下自己?”

梁楨:“……”

丁立軍:“或者換句話說,就算他不出去找,可憑他那條件,估計手指都不用動一下就有很多女人會主動撲上來,到時候你想,他能抵擋得了一次,兩次,能抵擋得了一百次?”

丁立軍苦口婆心的,梁楨低頭笑了笑,“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也都想過,但是……”

“但是什?他不同意跟你複婚?”

“不是。”梁楨搖了下頭,用手摸了下有些涼的臉蛋,“無論什麽時候,他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他隻屬於他自己,而我也一樣,我們是獨立的兩個個體,你明白嗎?”

丁立軍皺著眉,企圖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不明白!”

他怎麽能明白呢,這麽深奧的玩意兒。

梁楨又笑了笑,“這麽問你吧,如果我向他要了一個承諾,或者我們去領了證,你覺得這樣就能完全杜絕他這幾年在國內不找其他女人?”

“這個……”丁立軍齜牙,“…男人的尿性你也應該知道,這事兒有時候不受自己控製是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即便領了證,他也未必就能做到守身如玉對不對?”

“……差不多,這意思吧。”

“所以何苦非要弄張證來給自己添堵呢?”

梁楨用手支著額頭,跟丁立軍解釋,“我其實也不是多大度的人,一旦領了證複了婚,我就會對他產生要求和期許,如果我在國外念書這幾年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即便是緋聞,我也會難過,到時候眼裏又揉不進沙子,回來再跟他離一次嗎?”

上次離婚她覺得仿佛就給自己剝了一層皮,那麽痛苦的經曆她不想再來一次。

“對,話是這麽說,可難道你不跟他複婚,他出去偷腥你就不難過?”

“也會難過吧,但那種難過跟結婚之後的難過又會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梁楨轉過去看了眼豆豆,小東西正撅著屁股跪在凳子上玩樂高,其專注認真做一件事的神情簡直跟鍾聿一模一樣。

“如果我們沒複婚,他出去找其他女人,我或許還能說服自己原諒他,可是一旦我們領了證,彼此之間就有了守護婚姻的義務,如果這幾年他憋不住出去偷腥,對我就是背叛。”

前者梁楨尚且可以說服自己,他隻是遵循自己的本意和本能,他是自由之身,無可厚非,可倘若兩人結婚了,鍾聿再出去找人就是出軌了。

兩者之間的意義完全不同。

“我這次去NY,念完全部課程大概需要三年時間,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我不想用婚姻綁住他,也不想用婚姻給自己一個可能隨時會破滅的夢想。”

“所以你還是不相信姓鍾的能夠等你三年時間?”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是不相信現實。”

兩人遠隔萬裏,晝夜顛倒,一個忙工作,一個忙學業。

上萬個日夜啊,梁楨覺得應該沒有什麽感情可以抵擋住這樣的消耗。

“更何況我有什麽資格讓他等我三年?”梁楨低著頭苦笑。

“所以你這趟去NY是抱著要跟他分手的決心?”

她還是搖頭,“沒有,我不強求他等我,同樣也不會單方麵放棄,但我會隨時做好他離開我的準備,畢竟一萬個日夜,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但是……”

“但是什麽?”

她原本想說,如果鍾聿最後找了別人,她不得不離開他,她想自己還是會非常難過,可是若真到這一天,她難不難過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之間的結局。

“算了,得到和失去永遠都是成正比的,我不能太貪心。”她自嘲地笑了笑,用手抹了下眼角,“別讓我再去想那些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吃飯!”

見過丁立軍的隔天,梁楨又去見了陳芝蘭。

她特意挑了個早上,找到陳芝蘭在小區門口擺的早餐攤。

“來碗餛飩!”

她過去像其他客人一樣點東西吃,那會兒正是上班早高峰,攤子前圍的客人還挺多,陳芝蘭忙得頭都來不及抬,慣性似地問:“三鮮還是白菜餡兒?”

“三鮮,多少錢一碗?”

“八塊,要不要加……”說到後邊陳芝蘭才抬頭,看到站在餐車前的梁楨,她當場愣那兒,直到另外一個客人吃完來結賬,她才回過神。

陳芝蘭咯咯噔噔地收完錢之後才將情緒放平,“三鮮餛飩是吧,你先去那邊坐著,我馬上給你做。”

她熟練地往鍋裏下餛飩,衝湯,不出兩分鍾,一晚熱熱的餛飩端上了桌。

“要不要給你擱點蔥?”

“不用。”

“那你先吃,吃完要不夠的話我再給你加,那什麽……”

攤子前邊又有客人喊著結賬,“那什麽,我先去忙,忙完過來找你。”

陳芝蘭在離餐車兩三米的空地上支了幾張塑料桌椅,梁楨一邊吃著三鮮餛飩,一邊看著她結賬,下湯,陪笑臉,一襲舊衫忙忙碌碌地穿梭於早市的人群中。

梁楨端起碗,將碗裏的餛飩連湯帶水一起吃完。

陳芝蘭正在另一頭的桌子那邊跟最後一位客人結賬,梁楨從包裏掏出錢,放到她餐車下邊裝雜物的櫃子裏。

“餛飩的錢擱裏麵了,你回頭看看。”她輕描淡寫地衝陳芝蘭喊了聲。

陳芝蘭回答:“什麽錢不錢的,你來媽媽這吃餛飩還付什麽錢,趕緊拿回去。”說完她也沒顧上梁楨,幾下將桌子上客人留下的髒碗和筷子收幹淨,轉過身來準備去找梁楨的時候發現早就沒了人影。

“嗨,這孩子!”

她拍了下罩在身上的圍裙,想著等一會兒空了再給她打電話。

一直耗到九點收攤。

陳芝蘭將桌椅凳子全部綁到車上,準備拉著車子回去,突然想起了什麽事,趕緊轉過去打開下邊的櫃門。

裏麵堆了一次性打包盒,紙巾等雜物,而梁楨的一隻牛皮檔案袋就擱在這堆雜物上方。

陳芝蘭將檔案袋拿出來,打開,裏麵二十疊人名幣碼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