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楨看著陸青,她跟他其實不算熟,之前兩人也並無任何交集。

"一部分是猜的,還有一部分是外麵聽到的流言。"

她暫時還不想把鍾泉臨終視頻這事告訴陸青,倒不是對他不信任,隻是這個檔口所有形勢都還不清楚,梁楨需要保持十二分謹慎和清醒。

好在陸青並沒懷疑。

他轉過去也看了眼病房,表情略微糾結,似乎還是不願講。

大清早走廊也沒人,安靜得很,梁楨起身踱了幾步。

"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場現在很為難,但是現在的形勢是我必須知道真相,不然後麵的事很難做決定!"

梁楨語氣堅定,也絲毫沒給退讓的空間,她往前走了一步。直直站在陸青前麵,"幹脆這麽問吧,老爺子的死是不是跟蔣家有關?"

陸青驚得與她對視,嘴巴張了張,梁楨無奈笑了下。"看你這表情就知道我說對了。"

陸青:"??"

他又沉默了半分鍾,但也隻是作無謂的掙紮,其實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根本瞞不下去了。

不破不立!

最終陸青還是跟梁楨說了實話,告之鍾壽成離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人換了藥,幕後主謀猜測是蔣家父子。

梁楨:"有確定證據嗎?"

陸青:"鍾總一直在查。應該已經掌握了部分證據,但很多事我隻是聽命去辦,並不都清楚。"

梁楨點了下頭。

陸青又說:"但鍾總查到陳醫生也有參與。"

梁楨:"陳醫生?你是說老爺子生前的主治?"

陸青:"對。"

梁楨:"如果真的是蔣家換了老爺子的藥,陳醫生肯定會參與,不然這事根本無法進行。"

陸青:"鍾總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懷疑陳醫生出車禍極有可能是蔣家的手筆,包括後麵陳太母子出事或許也跟蔣家有關。"

蔣氏父子利用陳駿換藥,事後怕敗露,殺人滅口倒也是有可能。

梁楨:"鍾聿查到證據了嗎?"

陸青:"陳醫生車禍疑點很多,鍾總在出事前手裏應該已經握了證據,隻是他突然出事,我也不清楚後麵他是如何處理的。"

所以現在的情況很有可能是蔣家反擊,如果鍾聿手中真的拿到了證據,蔣家肯定要阻止他報案,也就是說,這次行凶的背後主謀極有可能就是蔣氏父子。

不過蔣縉已經入獄,他不可能在獄中籌謀這些,剩下的可能性隻有蔣玉伯。

梁楨將人物關係和邏輯在腦子裏迅速理了一遍,得出目前的形勢--他們在明,敵在暗。

更被動的是鍾聿重傷,即便他真掌握了證據,但現在人在昏迷中,旁人也不清楚他手中握了多少東西,況且鍾聿現在傷勢不穩,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若一旦他沒捱過去,人沒了,所有的猜測和布局都會成為泡影。

一邊是謀殺,凶手和真相,一邊是公司和性命的生死存亡。

梁楨又踱到病房前麵,百葉窗開著,她可以看到躺在**的人,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幾乎感覺不出任何生命跡象。

"你說,他現在這樣會有知覺嗎?"

"啊。什麽?"陸青一下又跟不上梁楨的思路了。

剛還在聊蔣家陰謀,這會兒怎麽突然又開始問傷勢。

"應該?應該沒知覺吧。"

梁楨聽了微微鬆口氣,"沒知覺就好。"

不然他一個人躺在那,身上插滿各種管子,會疼。會冷,會孤獨和痛苦。

她不要他這樣!

"給我一點時間,容我想一想。"

八點之後醫生過來了,查了下鍾聿的情況,告知各項指標相較前一天而言好些。

"最近幾天比較關鍵,如果能夠把感染控製住,傷勢不惡化,後期問題就不大了。"醫生跟梁楨解釋。

梁楨聽了心裏多少鬆了一口氣。

雖然還沒完全度過危險期,但起碼情況在好轉,這就說明還有希望。

後麵兩天梁楨基本也都呆在醫院。白天守在ICU,晚上住對麵賓館,但她要求孫叔和陸青暫時別往醫院跑,怕引起外界注意,到時候鍾聿受傷的事就會遭遇曝光。

一直熬到她回國第四天,鍾聿的血氧飽和度總算上來了,感染也基本控製住。

"依鍾先生目前的情況,各項指標趨於正常,已經過了危險期,不出意外的話下周就能轉普通病房。"

梁楨當時聽到醫生下判定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顫。

謝天謝地。這算是捱過去了嗎?

"那他什麽時候能醒?"

"這個說不準,但一般指標正常之後病人就會慢慢蘇醒,應該也就這一兩天的事吧。"

梁楨感覺心口的石頭往下落了一大截,隻要人能醒過來,剩下的無非就是術後療養。

陰霾和驟雨總會過去。當時她這麽想。

兩天後鍾聿複查,感染已經控製住了,燒也退了下來,各項機能也都在慢慢恢複中,鍾聿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

然而。人卻一直沒醒。

期間梁楨去找過醫生幾次,對方的說辭從最初的"這幾天的事"變成"重傷未愈,總得有個恢複期",再到最後搖頭歎氣:"如果超過一周沒醒,很有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醒不過來是什麽意思?"

"就是?極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梁楨當時覺得頭頂半邊天都砸了下來,懵在那好一會兒才回神。

"您之前不是說各項機能都在恢複嗎?傷口也在愈合中,燒都退了,所有情況都顯示他在好轉,怎麽會醒不了?"

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或者說無法接受鍾聿以後要一直在**毫無意識地躺下去。

"不會的,不可能,您肯定是哪個環節搞錯了,能否再安排一次檢查?"梁楨近乎不講情麵地纏著醫生不放,但對方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但鍾聿畢竟身份特殊,事後院方聯係了外院專家,聯合會診,檢查報告打了厚厚一疊紙,上麵各種專業詞藻堆砌,但其意思基本跟主治傳達的差不多--已經脫離危險期。可最終能不能蘇醒還要靠他自己。

梁楨那幾天幾乎日夜呆在病房,專家組離開之後她整個人都散掉了,身體失去支撐一下坐到沙發上。

人不醒,她便像是一條被擱淺在灘上的魚。

期間米國那邊的同學跟她聯係了幾次,問她這邊什麽情況,到底什麽時候能夠回去上課,但她卻根本給不了答案。

陸青這邊也潛移默化地給她壓力。

鍾聿住院已經一個多星期,雖然遇刺受傷的事還沒曝光,但外界已經各種猜測,甚至有傳聞說鍾聿已經身故。

各種"小道消息"導致鍾氏好不容易平穩了幾天的股價又開始回落。

公司上下,股東,媒體??各個層麵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湧過來。

陸青快要頂不住了,隻能來找梁楨。

"??媒體那邊尚好應付,但公司那邊恐怕瞞不了太久,最多撐完這周。但這個月的高層例會估計就沒辦法再蒙混過去。"

每個月各分公司負責人都會匯集到總部進行一次例會,這是鍾氏集團自成立以來保留了多年的習慣。

"除此之外B市那邊的工廠也剛投產,今年是中海最關鍵的一年,如果外界知道鍾總受傷昏迷,後果不堪設想。"

梁楨知道B市的能源項目,是鍾氏收購了富強光能,前不久剛更名為中海能源,去年下半年鍾聿大部分精力都撲在這個項目上,當初啟動的時候外界沒人看好,公司上下阻力都很大,是他力排眾議才得已重啟收購計劃。

之前唐曜森曾給她分析過,鍾聿大抵是想通過這個項目在公司站穩腳跟,可這一招其實是險棋,走好了他能迅速成長並在短期內確立自己的威信,走岔了卻會導致公司巨大虧損並在股東中喪失最後一點信任。

不過梁楨記得自己七月份去米國之前有在網上看到報道,B市工廠第一條組件生產線已經成功投入使用,並與G省簽訂了電站戰略協議,這就說明收購項目進行得很成功,隻要一切有條不紊地按節奏進行下去,後期隻會越來越好。

但現在這情況??

"中海那邊有人負責,短期內問題應該也不會太大,隻是現在最棘手的是鍾總的傷情,該怎麽處理才能將影響降至最低?"

陸青將目前所麵臨的問題一條條攤在梁楨麵前,而這些問題又變成了一團絲線,編織成網,纏得她快喘不過氣。

梁楨揉了下疼得快要炸裂的太陽穴,問:"例會具體哪一天舉行?"

陸青:"下周一上午。"

梁楨算了下時間,距離現在還有三天時間。

三天,她該怎麽破這個死局?

"給我一點時間整理,下周一之前我會給你答複。"

事情聊完之後陸青並沒多作停留。

病房很快又隻剩下梁楨一個人,哦不,還有一個躺在**毫無生機的男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給我留這麽大一個難題?"

"這時候我本該在羅德島的大學課堂上念書,建模,畫圖紙,你知道,這一直是我夢想的場景,可卻因為一個電話回到這裏,學校那邊可能會將我作曠課處理,而你呢,你留了一堆爛攤子自己卻不肯醒,偏還要把我困在這裏,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自私,利己,沒有擔當的逃避!"

梁楨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委屈,整個人的情緒就像被困在籠子裏的小獸,抓耳撓心卻又找不到衝出去的破綻。

"你知道嗎??我真的??真的特別討厭你??"

真是討厭死了。

討厭死了!

梁楨握住鍾聿微涼的手將頭趴到他身上,嘴裏暗自喃喃,王八蛋!

"喲,抱歉啊,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倆什麽好事?"

身後突然傳出聲音,梁楨猛一下把身子抬起來,轉過去見葉千橙笑嗬嗬地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