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楨一直走到北門外麵的景觀帶旁邊。

十一月的氣溫已經很低了,梁楨雙手環住摩擦著自己的手臂,後悔出來的時候沒有穿一件大衣。

"楨楨!"

聽到梁國財的聲音,梁楨轉過身。

梁國財離著大概還有七八米的地方就開始嘴裏嘀咕:"嘖嘖,還真是飛上枝頭的鳳凰了,看這衣服,這排場??"邊說邊瘸著步子走過來,挨近了又上上下下把梁楨打量了一遍。

"我就說我閨女命裏帶金,是當富太太的命,看吧,還真被我說中了不是?"

梁國財從小也沒少罵她,什麽賤蹄子,破落戶,臭婊子,什麽難聽他就撿什麽罵,這會兒又說她命裏帶金,嗬?梁楨都懶得深究他話裏的意思,冷冷問:"找我有事嗎?"

梁國財齜了下牙。看了眼前邊富麗堂皇的酒店大門。

"我來吃酒席啊。"

"什麽酒席?"

"哎喲閨女,你是裝傻還是真不懂?這不你公公辦壽宴嘛,我作為親家公是不是也該進去討杯酒喝?可門口那幫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死活不讓我進!"

他說的應該是門口的迎賓。

今天整個山莊都被鍾家包了場,閑雜人等是進不去的,更何況還是梁國財這樣衣衫邋遢的人。

"走。你帶我進去!"梁國財過來拉梁楨,拖著拽著就要往側門那邊走。

梁楨真是受夠了,甩開他,"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梁國財倒也沒再糾纏,嗤了聲,"這話怎麽講?你是我親閨女。又嫁了有錢人,以後疼你巴你還來不及呢。"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稀疏的黃牙,"怎麽,是嫌我進去丟了你的人?可這也沒辦法,你就這出生,你爹我就這德性,你就算飛天上去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梁楨別過頭去深吸一口氣。

夜裏的風穿透皮膚嗖嗖往裏刮,心口涼到戰栗。

是啊,她穿再華貴的裙子,也都是層皮,骨子裏還是卑賤的,這點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

"梁國財。"梁楨轉過來,眸中沁涼,"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不可能讓你進去,你也根本進不去,如果你非要鬧,這邊有的是保安和保鏢,大不了撕破臉,隻是到時候會弄得很難看,別的不說,對你而言應該討不到什麽好處。"

梁國財聽完立馬嗤了聲:"果然是身家不同,講話腔調都足了,拿保鏢來壓我?我倒要看看,我生你養你這麽多年,發達了找保鏢打自己嫡親老子,這事傳出去到底是誰臉上難看,我呸,醜不要臉的東西!"

梁國財說幾句情緒就開始激動。

梁楨咬了下牙根。

幾米之外的酒店宴會廳,坐的都是鍾家平日來往頗深的人,用個很俗的詞說,商政屆名流,都是有頭有臉有身份地位的。

梁國財能挑這個時候來找她,說明已經想好對策,他就是掐著她的七寸來的,梁楨清楚自己現在處於劣勢,所以無論如何不能跟他起衝突,不然依梁國財的尿性,他真的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

梁楨倒無所謂,她什麽惡心的場麵都經曆過了,也不在乎被人多羞辱一次,可是她得顧忌鍾聿和豆豆。

"梁國財。你覺得撕破臉對你有什麽好處麽?"

"哼!"

"進去了你又能怎樣,自討沒趣不說,你還會害了我,害了豆豆。"

"所以你可想好了怎麽跟我說話!"

"我在跟你好好談!"梁楨盡量放緩口氣,"正如你所說,我走到哪都改變不了你是我父親的事實。這點我認,所以既然大家都掙不脫現狀,不如心平氣和一點,考慮一下以後的相處方式?"

梁國財嘴角沉了下,不答話,光盯著梁楨看。

梁楨又攢了一口氣,"你應該了解我的脾氣,我並不怕你,真要鬧我什麽幹不出來?但是有必要麽?父女一場,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你無非是求財,而我求個安穩!當然。以前我日子過得難,你要錢我真的沒辦法給你,可現在不同,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嫁的是誰,什麽身家背景,所以你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在這繼續鬧下去!"

梁楨不多描,四兩撥千斤。

梁國財盯著她看了會兒,夜風中她一襲蕾絲長裙,化了精致的妝,剛過來那一會兒都有點不敢認。

小時候山坳裏那個髒兮兮的女娃娃。有朝一日還真的飛上枝頭成了人上人。

梁國財又不傻,他清楚自己的最終目的,且有句話梁楨是說對了,他們畢竟是父女,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行,既然你這麽說。我給你點麵子。"遂舉了一個巴掌。

梁楨一時沒懂,"什麽意思?"

"我要這個數!"

"五萬?"

梁國財當即嗤笑出來,"你當我要飯的?我要五十萬!"

梁楨差點倒抽一口涼氣,五十萬,張嘴就來,還真敢開口。但這會兒不能跟他明著扛。

"好,五十萬沒問題,但我現在沒有。"

"你沒有?你都是鍾太太了,開豪車住豪宅,這點錢對你來說也就是灑灑水的事吧。"

"我真沒有,你要不信,大可以現在鬧!"

"??"

"不過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你都說了,我已經是鍾太太,錢不會是問題,可是你一次要這麽多,讓鍾家這邊怎麽想?"

梁國財大概也覺得這話有道理,嘴角抽了下,"那你說吧,現在能給我多少?"

梁楨打開手袋,抽出裏麵所有的現金,梁國財目測了一下,也就一兩千而已。

"打發叫花子呢?"

"我現在身上真的隻有這麽多,你暫且用著,等我過幾天有現金進賬,我會跟你聯係。"

梁國財衡量了一下,大概覺得這話也不假。

"行,我姑且信你一次,三天吧。最多給你三天,三天我要是見不到錢,別怪我惡心你!"

梁國財從梁楨手裏抽走了那疊紙幣,塞進兜,吸著鼻子看了眼四周。

周圍隻有一個停車場,並無其他人。

"行了,進去吧!"他甩甩手裹著外套朝另一個方向走。

梁楨一直目送梁國財在夜色中消失,裹著手臂又在風中站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眼,夜空中懸著一輪涼月。

"你是不是也覺得人生真他媽的操蛋!"

她彪了句髒話,獨自哼笑出聲。

數米之外的一輛車內,熄著火,滅著大燈,直到梁楨裹著膀子進了酒店,司機開口:"蔣總?"

後座男人抬了下手,"走吧!"

????

梁楨回到席上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鍾聿又被灌了兩杯酒下去。

"去哪兒了?"

見她過來鍾聿就借著酒勁往她身上膩,周圍一圈起哄。

梁楨勉強維持住笑容:"接了個電話。去了趟洗手間!"

"真是一刻都不能見不著啊,十五剛差點要衝出去找你,就怕你給走丟了!"吳恙調侃,"我都納悶了,一個大男人這黏糊勁,十五你上輩子是不是貓轉世?"

鍾聿嗤了一聲,冷光掃過去,底下卻緊緊握住梁楨的手,"怎麽這麽冷?"

"嗯,外麵風挺大。"

"那你還亂跑。"

他臉喝得紅撲撲的,燈光下一雙眼睛晶透閃亮。

若你見過最璀璨的星辰,又如何再回晦澀肮髒的地獄?

"知道了,不亂跑了。"她回以鍾聿一個溫柔的笑,四目相對,喝得有些半醉的鍾聿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乖,親一口!"

他還真噘著嘴貼過來。

"咦~~~"顧秋池一眾渾身掉雞皮疙瘩,"惡心死了,能不能死邊上去?"

大庭廣眾之下這麽黏糊,擱以前梁楨肯定會把他的臉扒拉開,可今天不知為何,她竟也湊了上去,配合他在他嘴上哚了一口。

哚完梁楨肯定控製不住地臉紅,可鍾聿喝得七葷八素了,早不知廉恥,纏著梁楨還要第二個親親。

他鬧起來真的可以毫無底線,可又端著那張臉,那張又欲又純又好看的臉。

梁楨拗不過,傾身過去又親了他一口,不過這回親的不是嘴,是額頭。

"天哪簡直要死了,說好的壽宴呢?怎麽就一直在被塞狗糧?"顧秋池大大咧咧地叫。

梁楨被她的話逗笑,推開還要纏過來的人,抬頭間目光與對麵撞上。

許是這個夜晚太亂,身邊的男人太甜,而那抹撞上來的目光太冷。

章汐抬了下手裏的酒杯,沒說話,但眼神已經昭示一切。

梁楨瞬間就醒了幾分。

"豆豆呢?"她迅速別過頭去問鍾聿。

鍾聿支著腦袋,"被老爺子帶走了,說是要帶他溜一圈。"

??

一頓晚飯吃到近十點,老爺子畢竟上了年紀,體力有些不支,大家也都體量,所以並沒有鬧得很晚。

鍾聿喝得也差不多了,最後是孫叔把他扶上了車,梁楨獨自抱著已經睡著的豆豆跟在後麵。

好在到家後還有沈阿姨可以幫忙,她把豆豆抱走了,梁楨這才脫開手,扶著鍾聿上了二樓,耗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上床。

之後給他脫衣服,洗臉,簡單擦了下身子,等自己洗好澡卸完妝躺到**,已經過了淩晨十二點。

從早晨睜眼到現在,看似才整整二十多個小時,但梁楨覺得自己好像經曆了大半世。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一秒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說什麽話做什麽事,時時都要記著自己是鍾太太,這種感覺就像是穿著高跟鞋踩在鋼絲上跳舞,旁人或許會羨慕,可是所有的辛苦和壓力都隻有自己才清楚。

腳上被磨破的地方被熱水泡了一下,此時疼得更加厲害。

梁楨獨自躺在黑暗中,重重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