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走後鍾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雙手握拳合攏,蹭著下巴神叨叨地想,一會兒得把姿態擺得高一些,她若態度好,服個軟,他中午就帶她去吃大餐。

她要還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死樣,哼,肯定不會放她過門。可轉念又想到五年前的事,抓耳撓心又覺得甚是膈應。

不行不行,起碼得折騰她幾個來回才能原諒。

鍾大少就這麽把自個兒憋在辦公室。心理鬥爭了八百遍,總算熬到十點鍾。

門外"叩叩"響了兩聲。

"鍾總,人到了!"

鍾聿一下從椅子上坐直。整了整衣領,又從架子上胡亂抽了份文件攤開,這才清清嗓門:"進來吧。"

陸青推開門,身後閃出一個人,粉色T,牛仔裙。

小唐見到正主後先是怔了怔,隨後一臉亢奮。

"嗨,你,你好,你是不是那個??"

"你誰啊?"

難抑的激動情緒被打斷,小唐這才想起來正事,"我是愛佳房產的,我同事讓我過來幫她取個東西。"

鍾聿聽出意思,眼神瞬間轉陰,"梁楨讓你來的?"

"對,梁姐說??"

"出去!"

"什麽?"

"我讓你出去聽不懂?"

"可是梁姐說有隻檔案袋??"

"沒有什麽檔案袋了,滾!"

外人都知道鍾家這位祖宗的脾氣,乖戾跋扈,喜怒無常,陸青見勢趕緊把小唐拉出了門。

??

梁楨上午約了兩個客戶看房,一直忙到十二點才趕回門店。

小唐托著腮幫趴在桌上發呆。

"怎麽沒出去吃午飯?"

她抬頭。眨了下眼睛,"梁姐,我有負眾望。沒能幫你把東西拿回來。"

其實一小時前梁楨就已經知道這事,小唐在微信上跟她說了情況,轉念一想倒也正常,就衝那男人的狗脾氣,還真能讓小唐無功而返。

"沒事,大熱天倒是讓你白跑了一趟。"

她以為小唐是為這事在傷神。心裏頗有些過意不去,可是趴桌上的姑娘猛地一打挺,"但是怎麽辦呀,真人怎麽可以帥成那樣?"

梁楨愣了愣,"什麽?"

小唐:"Zeus啊。"

梁楨:"宙斯?"

小唐:"對啊,撿到你檔案袋的人居然是Zeus。以前LPL排名第一的職業電競選手,但五年前已經退圈了,不過你也不玩遊戲。不認識他很正常。"說完雙手托腮,轉過去盯著電腦屏幕繼續犯花癡。

梁楨看了眼,屏幕上正是鍾聿的照片。穿了件白T,戴著耳機,長腿伸直擱軟椅上,整個人懶懶散散地窩在沙發裏打遊戲。

鏡頭抓得不好,應該是被誰偷拍了傳到網上,然而依舊不影響他的顏值。

皮囊好也算是優勢之一。

梁楨想了想,這應該是他五六年前的舊照,那時候的鍾聿身上還有幾分少年氣。

就這間隙,門外傳來聲音:"哪位是梁楨,有你的同城快遞!"

思緒被打斷,梁楨出去收包裹,心裏還訝異自己最近並沒有在網上買東西。

簽收完後騎手給了她一隻巴掌大的小盒子。她拿刀劃開,裏頭滾出來兩團紙。

梁楨撿起來攤平,整個肺腔裏的呼吸好像被瞬間抽幹淨。

是之前落在醫院的房產證,卻被人抽出內心揉成了兩團廢紙,紙上還用鋼筆大咧咧地寫了幾排字

--意不意外?

--驚不驚喜?

--刺激不刺激?

真是直擊靈魂的拷問,最可笑的是後麵還跟了一串數字,應該是某人的手機號碼。

**裸的挑釁呐!

這波操作氣得梁楨肺都要炸了。

二十五了,他TM都二十五了,怎麽還是跟五年前一樣幼稚!!!

陸青是鍾聿的助理。兩年前鍾聿在美國完成學業,回來進了鍾氏集團,那時候陸青也才剛剛畢業,麵試當天就被鍾聿一眼相中。

這兩年陸青一直跟在鍾聿身邊,已經十分清楚這位小老板的脾性--毛捋順了他什麽都好商量,可一旦被觸了逆鱗,沒人料得準他下一步會怎麽整你。

盡管陸青不清楚他跟梁楨之間的關係,但隱約也能嗅出一絲不尋常。

整個下午鍾聿都把自己悶在辦公室。

陸青一直憋到臨下班前才去敲他辦公室的門。

裏頭冷冷傳來一聲"請進"。

門被推開,陸青愣在當場。

兩百多平的辦公室,從門口接待區到裏麵開會議事的地方,地毯上一路綿延排滿了多米諾骨牌,彎彎繞繞,層次交縱,一層層複雜的造型少說也得有好幾千塊。

"鍾總,您這?"

"等我五分鍾。"趴在地上擺陣的男人低沉出聲。

陸青傻愣愣地站著再也不敢動,就怕不小心踢到哪塊讓這個即將完工的"巨型工程"毀於一旦。

而地上忙碌的男人卷著衣袖,扯了領帶,一皺眉一凝神,往上壘牌的時候眼鋒甚是駭人。

煎熬又屏息的五分鍾,陸青在那都快杵成一座雕像了,終於聽到老板開口:"行了,說吧。"

他拍了下手從地上起來,繞開牌陣走到辦公桌邊上。

陸青戰戰兢兢踮著腳跟過去,將手裏一疊資料遞給他。

"這是愛佳房產那邊剛發過來的合同,細節我都已經看過了,沒什麽問題,您過目一下就可以簽字。"

"這是您讓我查的一些個人信息,我已經整理打印出來,都在這裏。"

"另外還有一件事。"陸青頓了頓,"下午我給北京那邊打了電話,校方告知五年前根本沒有一位叫梁楨的女學生去報道,也就是說,梁小姐應該沒有受過統招本科教育,所以她的履曆資料上才會顯示隻有高中學曆。"

陸青簡單闡述完,留意老板的表情,然後者臉色平常,隔半餉才輕輕敲了下桌子。

"你先下班吧。"

"那您也早點休息。"

陸青走後鍾聿抽過那疊資料,頂上合同被他扔到一邊,隻掃了眼最後一張紙。

紙上是丁立軍的資料:

男,滏陽富平縣人,三十二歲,初中學曆。

當過卡車司機,電焊工,倉庫理貨員,現在在一施工隊當水電工人。

六年前離異,半年前再婚,配偶一欄赫然寫著"梁楨"兩個字。

鍾聿一把將手裏的紙揉爛,抬手往外拋,一個精準拋物線,擊倒第一張骨牌。

他轉身抽了架子上的外套出門,身後啪啪啪一串骨牌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