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楨撐著傘一路小跑,跑出巷子,鍾聿那輛招搖的車還停在馬路邊,她走過去趴在車窗上看了眼,真是又氣又難受。

這傻子居然真坐在車裏。

這麽大的雨,他是打算在車裏坐一晚上嗎?

"喂!"梁楨拍窗戶,可裏麵的人好像聽不見,睡著了?

"喂,鍾聿,開門!"

她連續拍了一陣。

把椅子放平躺在上麵的人迷迷糊糊,隱約聽到動靜揭了下眼皮,幽地就看到雨水氤氳的窗玻璃上貼了張白乎乎的臉。

鍾聿嚇了個激靈,坐起來落了車窗。

梁楨的聲音隨著雨水和涼風灌進來。

"你怎麽還在這呢?"

做夢吧?

鍾聿覺得腦子裏暈乎乎的,大概是做夢。

"我在車裏守著,守到你什麽時候願意跟我回去。"

"??"

梁楨心裏猛地揪了下。知道他也強,不僅強,還特固執,所以如果他真要在這死守著,估計還真辦得到。

眼看雨越來越大。夜裏的氣溫明顯比白天要降了很多,頭頂不算亮的路燈照下來,不知道是燈光原因還是受了涼,梁楨覺得鍾聿的臉色不大對勁。

"算了,你下車。跟我回屋裏先呆一晚。"

鍾聿原本暗淡的眸光瞬間一亮,"真的?"

"不然總不能真讓你在車裏坐一晚?"梁楨不情不願往後退了步,"快點,豆豆一個人在家!"

鍾聿一聽麻溜下車,好像剛才的虛弱勁都沒了。

"你等等!"

他又湊後座去拿了一隻包出來,起初梁楨還沒看清,等拿出來才發現居然是隻行李包,再看鍾聿的衣服,傍晚見到他的時候他是穿了件黑色T恤,下麵牛仔褲,這會兒卻是白T加灰色運動短褲。

所以他這是帶好行李和換洗衣服過來的?早就計劃好要在這邊過夜留宿?

"走吧!"

鍾聿將行李包斜跨到肩上,鎖了車門。

梁楨暫時也無暇多問這些,把傘遞給他:"撐著!"

他一米八五甚至還要冒點的個兒,梁楨給她撐傘確實有些吃力,鍾聿很配合地拿了傘,梁楨扭頭就走,鍾聿快步追上去,把傘往她那邊偏。

"你過來一點!"

梁楨才不要,別別扭扭的。

鍾聿懶得多費口舌,一臂把人攬到了懷裏。

"你顧你自個兒就行了!"梁楨掙著要出來。

鍾聿手臂收攏,瞬時還把梁楨的頭壓到自己胸口,"又不是沒抱過,別扭個什麽勁。"

"??"

梁楨真是忍著一肚子火才順利進了院子。

"把傘擱外麵!"

"哦!"

鍾聿甩了兩下把傘扔到廊下。

梁楨已經開了門,他跟著進去。

"你?"

"噓!"梁楨回頭刺了眼,"豆豆睡著了,你小點聲!"

於是鍾聿也比了個"噓"的姿勢,"知-道-啦!"聲音幾乎壓到了最低,要看口型才看得出在說什麽。

梁楨無語,"神經病!"

鍾聿也不生氣,將肩上的行李包隨手扔到桌上,在屋裏看了圈。

這是一間平房,直通通的,沒有套間也沒有隔間,所以一覽無遺。

家具也沒有幾樣,除了必要的櫃子桌椅板凳之外。就靠牆擺的一張床,床也不算大,大概也就一米五左右。

"你打算讓我睡哪裏?"鍾聿直接問。

這連張沙發都沒有,難不成直接讓他睡水泥地。

梁楨站了會兒,過去把睡得正香的豆豆抱起來調整了個姿勢。原本他是豎著朝裏睡的,現在被擱到床中央,整個人橫過來,之後又去搬了兩張凳子。

鄉下那種老式的木頭條凳,一張就有近兩米,她將兩條凳子並排擺在床邊上,又去五鬥櫃裏捧了條小毯子出來扔到床尾。

"你睡那!"

鍾聿心裏樂開花了,居然讓他睡床,但臉上又克製著不表現出來。

梁楨以為他一金貴大少爺不想住,臉沉著。"要嫌棄的話你還是回車裏睡吧,不然自己去外麵找間旅館!"說著她便要去收掉毯子。

鍾聿趕緊把人拉住,"誰嫌棄呢,不嫌棄不嫌棄,我肯定睡得慣!"說話間人已經麻溜上了床,在豆豆旁邊的空位上躺平,還不忘將那條上麵印了哆啦A夢圖案的卡通小毯子蓋到自己身上,隻是他人個太高,毯子又小,蓋到頭就蓋不到腳。床也不夠寬,他兩天小腿都隻能擱在凳子上。

條件是有點艱苦啦,但心裏已經美得不行。

躺了一會兒,見梁楨還坐在那不動。

"你不睡?"

梁楨輕咳一聲,"你先睡吧。我再看會兒書。"她轉過去重新打開台燈。

鍾聿撐住腦袋側過身來,找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目光靜靜落在梁楨身上,看書的桌子就在床對麵,梁楨當時是背對著他的。但一個背影就已經足夠。

外麵雨聲淅瀝,小鎮的夜晚卻格外安寧。

此時豆豆就躺在自己邊上,酣睡的輕鼾回**在屋子裏,而自己鍾愛的女人坐在燈下看書,偶有翻書聲傳來。

小屋條件是差了點,但橘色燈光照得整個暖融融。

鍾聿還是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他輕輕用腿蹭了蹭旁邊豆豆的小肚子,軟的,溫的,一鼓一鼓,會呼吸。

"喂?"他出聲,衝著梁楨的背影說,"謝謝你當年願意為我生下這個孩子。"

梁楨心跳好像停了下。

她沒回頭,背脊挺得僵硬,合下來的睫毛在燈光下抖了抖。

"我不是為你才生下豆豆的,我隻是不想拿掉一個無辜的孩子。"

"我知道。"

他並不奢望當年的梁楨是因為出於對他的感情才選擇沒有流掉這個孩子,"可是初衷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他生下來了,他是我兒子!"

梁楨低頭緩了一口氣,終於放下書和筆轉過身來,"是你兒子又怎樣。我不會讓豆豆認你。"

鍾聿無意識地扯了下嘴角,"就算你不讓豆豆認我也改變不了我們是父子的事實,梁楨,你能不能不要逃避?"

"我沒有在逃避!"

她一直覺得自己對待任何事情都主動積極,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從來都是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好好好,我不跟你爭。"鍾聿先服軟。

今天場合不對,狀態不對,包括周圍的環境也不對,他不想貿然打開這個話題最終卻以失敗收場。

慢慢來吧,鍾聿覺得以目前這種情況還不能把梁楨逼得太急,不然估計一覺醒來她又帶著豆豆消失了。

鍾聿鬆了手臂重新平趟下來,安安靜靜看著天華,腦子裏昏昏沉沉,很快睡意來襲。

梁楨後半段其實壓根已經看不進書了。但還是強撐著在那裝了小半個鍾頭,等鍾聿睡著了她才滅了燈。

踮著腳尖輕輕走到床邊,**一大一小兩個人都仰躺著,小的已經把身上蓋的毯子基本踢光了,一小截圓滾滾的小腿翹在鍾聿的小腹上,而鍾聿的毯子早就落了地。

梁楨歎了一口氣,先幫小的把毯子蓋好,再繞到床尾去撿了毯子,小心翼翼蓋到大的身上。

四下寂靜,梁楨屏住呼吸,坐在床邊的條凳上看著熟睡的男人,劍眉俊目高鼻梁,睫毛又長又密,睡著的時候蓋下來可以形成一片很明顯的扇形。

她又看了眼豆豆,豆豆還有些嬰兒肥,所以光看臉並不是特別像,可是兩人這麽躺著,臉部輪廓分明一模一樣。

基因和血緣真是神奇的東西,梁楨不禁想。

??

鍾聿那晚睡得並不好,特別是後半夜,腦殼疼得厲害,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好幾次想爬起來看一眼時間,可感覺手腳都被拆散了,動都沒法動。

"啾啾~~"

鍾聿最終被一陣怪異的聲音吵醒,朦朧間感覺小腿上癢,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貼在上麵。

他動了一下,沒甩開,緊接著便是一股鑽心的痛。

"嘶?"

"哈哈哈!"

鍾聿"嗖"地坐了起來,豆豆坐他邊上笑得好像隨時會抽過去。

鍾聿渾身肌肉酸痛,頭也依舊昏沉著,但依然能猜測到這小子應該幹了什麽壞事。

"你幹什麽了要笑成這樣?"

"哈哈??"小子還在笑個不停,目光卻順著鍾聿的腰肌往下看。

鍾聿被他看得腳底冒汗。

"豆豆?"

"你腿上的毛好多,紮得豆豆癢,所以豆豆想幫你拔光。"小家夥伸了手,鍾聿看到他手裏死死捏住的一根黑色卷曲物體。

鍾聿瞬間白眼一翻,"嘭"地又倒了下去。

此時院子裏響起開門聲。

豆豆撅著屁股嗖地就爬下了穿,媽媽媽媽叫著就跑了出去。

"叔叔醒了沒?"

"醒了!媽媽你買什麽好吃的了?"

"給你們買了早飯!"

梁楨一手拎著袋子一手牽著豆豆進屋。

鍾聿直挺挺躺那。

梁楨過去看了眼,"起來吧,吃早飯!"轉過身把豆腐腦分別倒進三隻碗裏,回頭卻見**的人依舊沒動。

"鍾聿!"她又喊了聲。

鍾聿把毯子悶過頭頂,"沒胃口,不想吃,頭疼!"

起初梁楨沒理他,以為是他耍少爺起床氣,先伺候豆豆刷牙洗臉吃東西,可忙完一圈回來見他還縮**,走過去拍了下他的手臂,"喂,你?"

不拍還好,一拍發現好像不大對勁。

"鍾聿?"她把鍾聿蓋頭頂的毯子抽掉,伸手在他額頭摸了下,"你是不是在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