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暖春,湛藍的天空見幾朵白雲,散落無拘。

之前連著下了好幾天雨,今日才見晴,垂落的夕陽還有幾絲暖意。

下午時分,公交車裏塞滿了人。

一個坐在中間靠窗位置的少女安然嫻靜,她年紀看起來小,白皙的臉也滿是青澀,可是過於明媚驚豔的五官,總讓人忍不住投去幾眼目光。

車窗半開,風徐徐吹進來,她耳邊的碎發輕拂,頭微低,手裏拿著一個單詞本在看。

忽重心不穩,簡笙忙抓住對麵的座椅靠背,是司機突然刹車,站著的人最受到影響,整個往前傾斜,有幾個差點被甩到地上。

“怎麽回事啊!”有人抱怨,對這個急刹車表示不滿。

司機解釋道:“我也不想啊,奶奶的,剛才有個開三輪的突然衝出來,差點撞上。”

大家都虛驚一場,重新拉好車上的拉環。

簡笙抬了下頭,瞥見旁邊站著的人好像換了個,變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他手裏拿著一個鳥籠。

應該是剛才那個急刹車,他被“甩”了過來。

簡笙之前沒注意到他。

“爺爺,你坐這吧。”她站起來讓座。

白發老頭忙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再兩個站就下了!”他嗓門有些大。

簡笙道:“那你下了,再把位置還給我。”

白發老頭不好再拒絕,笑了一笑,“好吧好吧,那謝謝小姑娘了!”

簡笙回:“沒事。”

一個微胖的少年從後邊擠過來,挨到簡笙旁邊,說道:“姐,我剛才也給人讓了座。”

他手一指,指的是原來他坐的那個位置,“看見沒,一個孕婦。”

車穩穩往前開著,胖少年撓了下後脖子,又找簡笙說話,“那個姐,麻煩你個事兒唄。”

“什麽事。”簡笙問。

對上胖少年狡黠的眸子,以對他的了解,簡笙大概猜到什麽,說道:“又讓我幫你簽字?”

胖少年嘿嘿一笑,勢弱地點了下頭,“還是姐最懂我。”

“……”

胖少年名叫李文洋,是簡笙的表弟,跟簡笙一樣今年高二,但是此人每次考試都吊車尾,偶爾考及格,都值得發Q\Q空間炫耀。

讓她代替家長簽名,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李文洋從書包裏掏出一張這次月考後發下來的理綜測試卷答題卡,“您就可憐可憐我吧,還不是張禿頭事最多,別科老師哪來這麽多事,我們過段時間不是要轉去三中嗎?你信我,是附中風水不好,跟我八字不合,我成績才那麽差,等我到了三中,說不定成績就起飛了!”

“……”

三中是明城重點高中裏排名第一的,升學率比附中要高不少,李文洋這個成績,如果不是有體育特長,絕對沒辦法轉過去,而轉過去了,可能比吊車尾還誇張一點。

“姐,求你了。”李文洋低聲下氣。

白頭發老大爺瞧過來一眼。

他鳥籠裏的鳥撲騰扇了下翅膀。

簡笙拿他沒有辦法,道:“回家再說。”

“別,別回家再說。”李文洋知道她這就是同意了,忙伸手拉開簡笙的書包拉鏈,將手裏的卷子塞了進去。

“謝謝姐了,姐,你就是我的神!”說完這句,李文洋重新擠回車後麵。

“……”

簡笙心裏歎了口氣。

一方麵覺得這樣有愧於舅舅舅媽,一方麵,又想到如果真讓李文洋硬著頭皮去找舅舅或者舅媽簽字,那下場……

李文洋的學習成績,一直是最容易讓舅媽炸雷的事情。

兩個站後。

那位白發老大爺對簡笙連說了兩聲謝謝,下了車。

簡笙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

距離他們要下的站,估計還有半個小時,是這輛公交路線的倒數第二個站。

原來家與學校沒離這麽遠,是一周前,簡笙隨舅舅一家搬到明東,明東離附中坐公交需要一個多小時。

這次搬家是舅舅出於工作變化臨時決定的,之前沒做準備,所以沒提前想到高二下學期開學前就讓簡笙和李文洋轉學,而隻能開學了麵臨轉學的問題。

中途轉學,手續比較麻煩,三中又是省特重點高中,因為簡笙學習成績過於優異,獲得過不少競賽獎,以及李文洋的遊泳特長,才得到轉入三中的機會。

隨著離終點站變近,車上的乘客漸漸變鬆,到延溪路站時,車上隻剩下三四個人。

其中兩個是簡笙和李文洋。

簡笙從座位上起來,發現李文洋倒在最後一排睡得昏天暗地,走過去喊他名字,“李文洋。”

喊了兩聲沒應,簡笙戳了下他。

李文洋這才猛地醒了過來,下意識抹了下嘴角,“嗯?到站了?”

簡笙點了下頭,“嗯。”

李文洋趕緊從椅子上爬起來。

兩人一起下了車。

明東的街道比明西的熱鬧,商鋪林立,天漸黑,已經有高樓亮起霓虹燈,讓這裏更顯得繁華。

路過一家書店時,李文洋跑了進去,“姐,你先回去!我看會兒漫畫再回去!”

“……”

李文洋是個二次元漫畫迷,簡笙知道攔不住他,說道:“那你別太晚了。”

“不然回去又被舅媽說。”

像是覺得她囉嗦,李文洋應:“嗯嗯嗯!”

搬來這邊沒多久時間,簡笙沒完全摸清楚路線,按照平時最常走的那條路走。

傍晚,路燈一盞一盞亮著橘黃色的光,安靜佇立,似等著守衛黑夜,簡笙路過一個巷子時,忽聞一陣男子的求饒聲。

“我錯了天哥,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

聽著淒慘又可憐。

簡笙不由將目光投過去。

這邊巷子深長,牆麵斑駁,像從外麵熱鬧的街道剝離,像個異類。

幾個男生正圍著一個帶眼鏡的男生,臉上帶著看戲的神色,他們身上都穿著明城三中的藍白校服。

那眼鏡男應該被揍過幾拳,此時滿臉驚恐地縮在牆根,緊張地盯著麵前的一個高個子男生。

對方生得周正,側臉輪廓分明淩厲,下顎線筆直,挺拔高大,目測一米八以上,可是此時嘴上叼著一根煙,神色冷淡,看著壞壞的,透著一股邪勁。

“喊聲爸爸來聽?”少年漠然的嗓音透著戲謔。

“……”

簡笙神繃緊,麵對這樣的狀況,盡量小心翼翼地將書包摘下來,準備報警,聽見對方妥協地出了口,“爸爸。”

許洲天黑深的眼底陰鷙,抬臂準備再掄一拳,餘光留意到巷口多了道身影。

視線淡淡掃去。

與一雙清澈黑亮的眼仁對上。

周圍的幾個男生也發現了少女的存在,目光齊刷刷投過去。

先是產生“喲,被人看見了”的想法,後落在簡笙身上的視線定了一定。

燈光散落,光暈照亮女孩的麵龐,她皮膚極白,能透光一般,雙眼像狐狸,有些勾人,鼻子和嘴唇也十分好看,身材瘦薄,褐色校裙下的雙腿纖細白嫩。

不過,她正從包裏拿出手機,好像準備做什麽不妙的事情。

就在這時候,牆根前的男生掙脫了許洲天的桎梏,奮命地往巷子外衝,幾個男生立馬就追過去,眼見著要再次被包抄,那眼鏡男將簡笙拽了過去,手腕上的電子表對準她的臉,“你們,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劃花她的臉!”

簡笙懵了。

幾個男生瞪著他,張口就想罵人,“你還算不算男——”

“拿個陌生人威脅我?”一道淡淡地,事不關己的嗓音出口。

眼鏡男沒了之前的懦弱,嗬了聲,“你今天不就是因為一個陌生女的想揍我?”

“退遠,都給我退遠!不然我劃花她的臉!”他再次大聲喊。

空氣冷寂。

片刻,又是那道淡漠的嗓音,“你劃。”

“……”

簡笙臉一白,兩隻手朝內蜷成拳頭。

“你不要衝動。”她嚐試出口,聲音裏含著害怕。

一道風聲倏地在耳旁劃過,好像彈到了眼鏡男的眼鏡上,不知道對麵的高個子男生何時手裏多了塊石子,就這麽準確無誤地砸了過來。

眼鏡男痛呼一聲,鬆開了簡笙。

“誒誒誒,你們在幹什麽!”有路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張口大聲發問。

眼鏡男趁機捂著眼睛跑了,幾個男生忍住了沒去追,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剛才情況突然,簡笙受到脅迫時,書包掉到了地上,她驚魂未定地蹲下去,將散落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撿回書包裏。

眼前出現一雙寬大的黑色球鞋。

身影覆蓋。

“以為我是壞人?”少年聲音從喉嚨低**出來,簡笙抬起視線,對上他曜黑的雙眼。

簡笙唇抿成一條線,“不是嗎?”她問。

少年笑了一聲,“是啊,我挺壞的。”

簡笙沉默收拾好了書包,抬腳離開。

馬尾鬆掉不少,吹來一陣冷風,讓人在巷子裏打了個冷顫,簡笙即將小跑出巷子口,聽見男音傳來,“等會兒。”

她沒停,但一道身影攔住了她。

男生單臂搭著一件校服外套,身穿白色T恤,黑發落在額前,五官清雋,如果簡笙不是剛目睹過他揍人,絕不會將他跟社會生聯係上。

他手裏拿著一張卷頂印有“25”的理綜答題卡,黑濃的眉稍輕抬了下,“誒。”

“你落了樣東西。”

作者有話說:

推下預收《熱湧》,戳作者專欄可見w

徐雲闊是啟新高中的傳奇。

朋友們問過他挑女朋友的標準。

得軟,性格溫柔,聽話,不會跟他唱反調的。

可是高二那年,班裏轉來一個女生。

清清冷冷,跟聽話和溫柔一點沾不上邊。

後來的某天。

有人看見徐雲闊骨骼突出的腕骨多了一塊紋身。

張揚獨特地盤踞在他冷白的皮膚上,仔細辨認,紋的是一朵黑色的四葉草。

*

聞雨落出生時,右腰帶著一塊胎記,是一朵黑色的四葉草。

四葉草代表好運。

可她覺得她從小到大都跟幸運沒什麽關係。

一個離她,挺遠的詞兒。

直到遇見徐雲闊。

一次剛跟人打完架,抱膝蹲在街頭。

眼前出現一道碩高的身影。

氣息冷凜,淡淡氳進鼻息,抬頭對上徐雲闊幽潭一樣的眼底。

他在她麵前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額角微微露出青色靜脈,語氣沉,“告訴我,傷哪了?”

*

深夜陰雨天,冷風簌簌。

一把黑傘下。

徐雲闊問:“在想什麽?”

聞雨落道:“怎麽沒月亮。”

徐雲闊扯了下唇,將人摟在懷裏,熱氣擁裹,“哪沒了。”

“你不就是麽。”

“聞雨落,我要讓你知道,你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救贖。”

——徐雲闊

脾氣不太好×隻驕縱她一人的酷哥

“曾將青春熱湧成她。”

——改自《起風了》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