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朋友安德烈走進店鋪的時候,我正和國內的一個朋友在電話裏聊天,說近期莫斯科森林大火的事情。看見他進來,我衝他點點頭,用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後繼續對著電話裏說:“......你說寫《0.5英裏》這首歌的人是不是曾經穿越到這裏,看見莫斯科被森林大火包圍,才寫出‘讓紅色燃燒莫斯科,記憶塗抹列寧格勒’.這樣經典的歌詞.....”

安德烈是我店裏的常客,也沒客氣,扯過把椅子就在桌邊坐下來聽我打電話。

我掛斷電話,剛想說話,安德烈搶先用生硬的中文,滿懷歉意地對我說:“唐,對不起,你托我幫的事情,沒有幫你辦好,請你原諒!”

今年莫斯科的夏天格外熱,高溫幹旱的天氣已經持續了一個半月,往年無人問津的電風扇,如今也成了搶手貨,我跑了好幾個地方,也沒買到,隻好拜托經常開車到處跑的安德烈幫忙買一個。聽他這麽一說,我就知道他也沒能買到電風扇。

我起身到飲水機那裏倒了杯冰水,放在他的麵前,沒等我開口說話,他又繼續解釋說:“今年的天氣實在太熱了,加上最近郊外的森林大火,讓電風扇這種往年沒人買的電器成了熱銷貨。上個月初我幫別人買的時候,才賣三百多的,現在已經漲到了三千以上,而且還都是有價無貨。我今天開車跑了半個城市,都沒看見什麽地方有電風扇賣。”

說完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指著我攤放在桌上的報紙,好奇地問:“你們的報紙今天有什麽新聞嗎?”他的中文說得雖然不錯,但是卻不認識中國字,就如同我的俄語口語沒啥問題,卻看不懂俄文報紙一樣,所以我倆經常互相為對方讀報紙。

我拿起報紙說:“上麵寫的還不是莫斯科森林大火的事情,我來給你讀一段。”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後開始讀給他聽:“俄羅斯首都莫斯科近日經曆了自從1942年擊退德國軍隊以來最嚴重的圍困----火和濃煙的圍困。8月4日煙霧籠罩著莫斯科,景象極其慘烈,放眼望去,這座森林中的城市看起來就好象剛被轟炸過一樣,有些地方的能見度低到隻能看清自己的胳膊。......醫生建議人們待在家裏不要外出,關緊門窗,待在家裏被熱浪煮沸也比到外麵呼吸煙霧要好。.......”

他聽到這裏打斷我的話,好奇地問:“你剛才在電話裏和你的朋友說什麽火燒莫斯科,血染列寧格勒是怎麽回事啊?”

聽了這話,我有點哭笑不得,他剛才坐在旁邊是怎麽聽的,居然意思會誤差那麽遠。但是還是耐心地給他解釋:“不是什麽‘火燒莫斯科,血染列寧格勒’,是兩句歌詞:‘讓紅色燃燒莫斯科,記憶塗抹列寧格勒’。我那個朋友是個玉米,所以和她聊天的時候,我才會聊到這首歌的歌詞。”

“什麽是玉米啊?”他非常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玉米嘛!”我趁機給他補補娛樂常識課:“我國有個有名的歌手叫李宇春,她唱的歌很好聽,喜歡聽她歌的歌迷有很多很多,而這些歌迷粉絲們就統稱為玉米。”

“歌迷粉絲,這個我知道,可是我想知道‘玉米’是什麽東西,用俄語該怎麽說?”

“哦!”原來是這樣啊,這次倒是我理解差了,趕緊用俄語讀出了那個單詞:“咕咕魯日啊!”

“什麽?”也許是我說得太快了,他沒聽清楚:“請你再說一遍。”

於是我放慢語速,大聲地重新說了一次:“咕咕魯日啊!”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你們要買玉米嗎?”我循聲看去,原來是街上賣煮玉米的老太太,估計她正好推車經過我的店鋪,正好聽見我在說玉米這個單詞,以為我要買才停下來問問的。

我和安德烈對望一眼,樂得哈哈大笑。我笑了兩聲,趕緊竄到門口一臉茫然的老太太麵前問道:“玉米怎麽賣的?”

“五十盧布一個。”

“太貴了,去年才賣三十盧布一個,四十盧布一個賣不賣?”

“不行,五十盧布一個。”

“那算了,這是一百盧布,給我拿兩個好的,上麵多撒點鹽啊,鹽少了我可不要。”

我和安德烈坐在桌子旁啃玉米的時候,他忽然又問一句:“你關門後就回家嗎?”

“嗯嗯,那當然!”我邊啃玉米便指了指外麵偶爾飄過的一縷縷煙霧,接著說:“你看,外麵到處都是煙霧,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是回家待著穩當。”

“去不去莫斯科河裏遊泳,順便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啊?”

去遊泳?!我都快十年沒遊過泳了,有時候還真想遊,不過讓我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跑到莫斯科河裏去遊泳,我就有些不情不願了。

“算了,還是不去了吧。”我開始找理由推脫:“這幾天的煙霧那麽大,估計水麵上會漂浮有很厚的煙灰。”

“沒有,我昨天才去遊過,水很清澈的。”我的第一個理由就被他輕描淡寫地推翻了。

“還有,”我繼續在為自己找理由推脫:“我沒有泳褲,也沒法遊啊。”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今天才買了兩條新的,可以送你一條。”看來他似乎是有備而來,居然又輕而易舉地否定我的第二個理由。

我心中盤算著怎樣婉轉地拒絕他,才不會讓他下不了台的時候,他湊了我的耳邊低聲地說:“我平時去遊泳的那個地方,對麵的樹林裏有個天體營,每天都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在河邊曬太陽或者在水裏裸泳哦。”

“裸泳的美眉!”我的口水差點就順著手上的玉米流下來了,我趕緊扯了張紙擦掉了口水。這個安德烈簡直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連我想什麽都知道,這個時候再推脫的話,就有點太虛偽了,於是我忙不迭地點頭答應:“那好吧,反正今天也沒啥生意,我就早點收攤關門。這裏的空氣實在是太差了,是需要趕快到去河邊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才行。”

一個小時後,我倆開車來到了莫斯科河邊。穿過一片茂密的小樹林,便來到了河邊的遊泳場。站在樹林的邊緣,看著草地上密密麻麻或站或坐或躺的人群,我有些好奇地問安德烈:“怎麽這河邊是草坪而不是沙灘啊?”

“有沙灘的。”他朝河的對麵一指,“對麵的天體營那邊就是沙灘,這邊是草地。”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寬闊的莫斯科河對麵,果然是一片金黃的沙灘,沙灘上也密密麻麻地擠慢了人,看來天熱來河邊遊泳的人就是多。

我看了看周圍,除了幾個賣東西的小亭子,就再也沒有任何建築物,忍不住又好奇地問:“我們在什麽地方換衣服啊?”

安德烈隨手向旁邊指了指,說:“就在這裏換啊,這個小樹林可是天然的更衣室哦。”說著話他已經開始手腳麻利地脫衣服了,還一個勁地催促我快點換。雖然說這是樹林裏,不過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換衣服,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正在猶豫中,無意瞥見附近有幾個姑娘都旁若無人地把自己脫得一絲不苟,然後換上三點式泳衣,有說有笑地跑出了小樹林。看著姑娘家都是這樣的大方自然,我也就不再矜持,三下五除二也脫了個精光,然後不慌不忙地換上泳褲。

安德烈換好了泳褲後,沒有急著下水,先把我們換下的衣服放在一個包裏,然後又從另一個背包裏拿出兩張大浴巾鋪在地上,招呼我躺下曬太陽。我奇怪地問他,“怎麽還不下水遊泳啊?”

他邊抹防曬油邊慢條斯理地說:“不急不急,你看看河裏,水麵上全是煙灰,等水幹淨了再下去。”

我一看,可不,河麵上漂浮著一層灰色的煙灰,絕大多數的人都待在岸上,水裏看不到幾個遊泳的人。唉,這麽髒的水叫我下去,我也不去。於是我躺在浴巾上開始閉目養神,沒想到居然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睡夢中覺得有人在輕輕搖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輕喊:“唐,唐,你醒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安德烈正蹲在我的身邊。我猛地坐了起來,問:“現在可以遊泳了?”

安德烈回答:“是啊,水已經清澈了,可以下水啦。”

因為很多年不遊泳的緣故,剛下水的前半個小時,為了安全起見,我隻在河岸的附近遊。安德烈知道我久了沒遊泳,怕我出什麽狀況,所以一直在我附近遊來遊去,臨時客串一下我的專職救生員。

遊著遊著,他突然叫我:“唐,唐,快看,河中間有兩個漂亮的姑娘在裸泳,我們快遊過去和她們打個招呼。”說著他便加速向河中心遊過去了。我暗罵了一句:好色之徒。也跟在他的後麵向河中心遊去。

雖然拚命地向前遊著,但還是被他拉得越來越遠,這就是天天遊泳和十來年不遊泳人的差異。他遊到兩個姑娘身邊的時候,我已經被他甩開了二十來米的距離。

正當我奮力向三人遊去的時候,忽然聽見對麵的河岸上喧鬧起來,原本在沙灘和樹林裏的人們發瘋似的喊叫著,紛紛撲進河裏,向我們這邊遊過來。我詫異地看著越遊越近的人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安德烈也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停留一會兒,然後和那兩個姑娘一起向我快速地遊過來,他邊遊邊大聲地喊叫著,因為人聲鼎沸,我聽不清楚他喊的是什麽,便一直停留在原地發呆。直到他快遊到我身邊,才聽清楚他喊的是:“唐,唐,快往回遊,那邊的樹林失火了,快遊回岸上去。”

這時候一縷縷嗆人的煙霧已經順風飄了過來,把我嚇了一跳,趕緊掉頭就往回遊。越來越多人從後麵超過了我,玩命地往岸邊遊去,快遊到岸邊的時候,我扭頭向後一瞧,頓時嚇了一跳,熊熊烈火自樹林方向撲天蓋地的卷了過來,河邊的樹木比較潮濕,一燒起來那煙氣更加辛辣嗆人,雖然火勢還遠,隔著沙灘和近百米的河麵,那股窒息的味道已撲麵而來……。

上岸後早看不見安德烈的人影,我隻能茫然地隨著人群向小樹林方向狂奔,想趕快取了衣服離開這危險的地方。

離放背包的地方隻有幾步之遙,我放慢速度正準備彎腰去揀,猛地有人從後麵重重地撞到了我的背上。在巨大的衝擊力作用下,我不由自主地向前飛撲了出去,頭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棵樹上。在感受到劇烈疼痛的同時,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