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腳步粗重, 完全比不得殷沉。成九河粗心大意,沒留心,而她是一出屋門便發現了。

小少爺聽到這話跑了過來, 抬頭看她,“你是護國大將軍?厲害嗎?我也想習武, 但是府上沒有一個武藝高強的, 爹也不肯給我找個教武先生。”

崔小宛雙手抱臂, “一般般吧。”

真厲害她早就把殷沉那個老太監給剁了,管什麽朝廷動**,先滅了他再說。

小少爺摸了摸下巴,頗有些討好的意味, “我瞧著你氣質就非同一般, 肯定厲害。”

崔小宛瞥他一眼,心道也不知剛剛衝她大喊大叫的是誰。

“你想跟我學?”

小少爺點點頭, “我叫賀鴻鈞, 師父在上,請受……”

“等等。”

他還沒拜下來, 崔小宛伸腳抵住他要下跪的膝蓋。

“你這小孩怎麽說風就是雨, 我在這也就隻待半個月, 教不了什麽。”

她回身踱了幾步, 看到廊柱旁有一抹黑色衣角縮了回去。

“我見你府上也有會武的, 昨日我在下人房那邊看到一個人一身黑衣, 手裏還抱了支劍。”

賀鴻鈞背著手,搖頭晃腦嘖了兩聲,“仇天南?他可不行, 雖然看著像是會一點武的, 但整日往外跑, 也不知是忙什麽差事,我看他就是來我賀府吃白飯的。”

“不過他一直是住在西廂的,怎麽會跑去下人房?”

果然是仇天南。

難怪賀成敘能這麽放心留她在府中,原來是安排了仇天南盯著她。

崔小宛無意與賀鴻鈞多說,正巧這時他的乳母過來,怕小少爺惹禍,朝她行了禮,把人帶走了。

賀鴻鈞臨被乳母抱走前還嚷嚷說讓她有空一定得教他。

就離譜,真當她是開培訓班的?

她回到自己的廂房,問下人要來筆墨紙硯,回憶著剛剛的路線,在紙上畫下地圖,然後拍照存檔,發到群裏,順便看看其他人聊了什麽。

【溫如月】今早香滿樓來了一撥人,好像是從鼎州過來的,我聽他們在議論此次洪災。

【佘鳳】鼎州在變州隔壁,應當也受到影響了。

【聶靈嫣】聊了什麽?

【溫如月】說這幾年天災頻發,定與當今皇上才德有關。

【溫如月】又說幾年前西垠戰事也是在太嘉帝登基後才開始的。

【聶靈嫣】封建迷信要不得。

崔小宛冒了泡,三人中斷了話題,點開她發的截圖。

【聶靈嫣】這什麽?看著像一座宅邸。

【崔小宛】賀成敘他家的地圖,畫給自己看的,免得忘了。

【佘鳳】你在變州可有聽過這樣的話?

【崔晚】我昨晚才抵達變州,今天就沒出去過,說這些話的人不怕死嗎?

【佘鳳】大巍沒有因言獲罪的先例,這些人私底下說說,也不會真到達官貴人,皇親貴胄麵前瞎嚷嚷。

【佘鳳】我懷疑這是長公主的手筆。

【溫如月】也有可能是南蒼,他們用這手段簡直是得心應手。

崔小宛回想起南蒼那個小崽子給她傳的流言,深以為然。

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紙張,掏出火折子點燃一角。

紙張邊緣從泛黃變成焦黑,迅速卷起,將中間畫了地圖的部分吞了個幹淨。眼看火苗即將燒到手指,崔小宛直接一甩,將火熄滅了。

今天就先熟悉一下賀府地形,待他們放鬆警惕再行動。

她躺倒在**,閉目養神,腦子裏全是拿賬本和審犯人的事,許是太累,想著想著,就這麽沉沉睡過去了。

“叩叩”。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敲門聲將崔小宛驚醒,她抬眼望向窗口,外邊已經天黑,各處房屋燃了燈火,透過窗欞泛著昏黃的光。

崔小宛起身將屋內的油燈燃起,然後開了門。

門口站著成九河以及一個兵士,是早上出去調查賊匪家人的那個。

崔小宛往外張望了一下,隨後往後一退,讓出一條道,“進來說。”

進來這人是成九河在晸京看重的下屬,崔小宛之前找成九河大概了解了一下,見成九河信任他,她也沒再過問。

“將軍,卑職拿著這幾人的畫像問過了,這幾人都是變州無所事事的混混,家中原本是有親人的,自洪水過後,這五人中,有三人房屋倒塌,隻能投奔親戚,兩人沒被洪水波及,但妻兒也都去了別處。”

崔小宛坐在桌邊,手指在桌麵敲了幾下,“可有說是去了哪?”

“這……卑職沒問。”

兵士看了一眼成九河,有些忐忑,他出去調查,也沒考慮到那麽多細節。

“問的是他們的鄰居?”

兵士點點頭。

崔小宛微微頷首,“沒事,你問了估計他們也不知道。”

她一擺手,讓這兵士回去休息。

待他退出房門,又看向成九河,“今日賀成敘可有什麽異常?”

成九河撓撓頭,“沒什麽異常,我們一同去了衙門,那施粥的棚子就搭在衙門對麵,這賀成敘還親自舀粥給災民。”

“期間有個小孩被人擠出去摔在地上,他立馬就讓衙差帶人去找郎中了。”

裝一天誰不會。

成九河見崔小宛不說話,又問:“將軍,我明天還照計劃跟著嗎?”

崔小宛點點頭,“照計劃,這幾天事多,就算他沒什麽問題,你跟在旁邊也正好幫忙了。”

成九河應下來,退出房門,自覺到隔壁看守那幾個要犯了。

崔小宛安心睡下,一夜無夢。

第二日,她再度領著成九河在賀府門口堵到了正打算出門的賀成敘。

崔小宛打過招呼,又緩緩道:“賀大人今日可有要務在身?粥棚那邊……”

說到這裏頓了頓。

賀成敘忙接過話頭,“粥棚那邊有我幾個心腹在那守著,我也安心,今日並無要務,難得清閑。”

希望崔將軍也別再安排個人高馬大的愣頭小子跟著他了。

“那正好。”

崔小宛笑了笑,表情十分坦**,“餘州運來一批米糧,估摸著今日便到了,還請賀大人親自去接應一下,事關百姓口糧,交給其他人,我也不太放心。”

“……”

又來了是嗎?

賀成敘麵上也擠出個笑容,看起來有點皮笑肉不笑,“將軍信任下官,下官深感榮幸,隻不過這成校尉就不必跟著去了,我瞧昨日一天,成校尉也有些疲累,不如留在府中歇息。”

成九河挺了挺胸膛,“不礙事!”

崔小宛擰了眉,“洪災過後,許多百姓流離失所,不少人鋌而走險,幹了強盜的營生,賀大人也看到了,我昨日帶回來多少賊匪?隻怕這些邪門歪道,不乏其人。”

“還是讓成九河陪你去,他這一身蠻力,保準能護得了你和那些糧商的周全。”

賀成敘沉默半晌,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崔將軍就是要光明正大在他身邊安插眼線。

“賀大人別不信。”

崔小宛見他不說話,又轉向成九河,“給賀大人來一個倒拔垂楊柳。”

郡守府庭院倒是沒有什麽楊柳,隻有幾株楓樹。

賀成敘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見成九河雙手扶著樹幹,將一整棵楓樹拔了起來,連著根帶著泥,火紅樹葉撒了一地。

成九河拿了片刻,又把一整棵樹給放回坑裏,還拿腳把土踩嚴實了。

崔小宛回頭看賀成敘,“如何?”

“一身神力,很不錯。”

“那便讓他跟著賀大人去,他一人抵得上你們衙差幾十人了。”

賀成敘已有些咬牙切齒,連成九河都能看出不對。

“那就有勞成校尉了。”

送走賀成敘,崔小宛返回去看那幾個賊匪,兩夜一天下來,幾人都已處在崩潰邊緣。

崔小宛拿了鞭子進去,重重甩在桌上,桌子應聲而裂,碎成兩半倒塌在地,揚起一片灰塵。

幾個人都被嚇得身子一顫,往後縮了縮。

“你們真的寧死不招?”

崔小宛也沒等他們回答,接著說了下去,“幾位的家人都在別人手上吧?”

幾個賊匪聽到這句,十分驚愕,僅一天,這崔將軍就已調查清楚了?

“仔細想想,能拿別人的性命相要挾的人,在你們死後,還會將你們家裏人放回去?”

崔小宛將鞭子收回來,掃了他們一眼,“是不是滅口更方便一些?”

“可我們要是說了,他們也會沒命的,我兒子還那麽小……”

其中一人說完這句,突然恍然大悟,他隻能耗著,在這裏跟這將軍耗著,既不能死,也不能招。

看來真是家人性命受了威脅。

崔小宛得到答案,也沒再多說,退出房門,交待幾個兵士看好那幾人,又回了自己房間。

她早就猜到幕後主使是誰,本來就沒指望能從這幾人口中聽到那人的身份。

這幾個賊匪隻不過是她擺在這的誘餌,就看賀成敘上不上鉤了。

是夜,賀成敘從外頭回來,一臉疲憊。

他把仇天南招過去,沉默半晌,才問:“崔將軍在府中都做了什麽?”

“昨日在府中隨意逛了一圈,說是不放心府中的守備,而後便直接回房了。今日也是,拿著鞭子進去審問那幾人,不到一刻鍾又出來,應當是什麽都沒問著。”

仇天南手指摩挲劍柄,麵上沒什麽表情,“除此之外,也沒別的舉動了。”

“真就隻有這些?”那崔將軍大費周章找人絆住他是做什麽?

仇天南淡淡看著他,“你要是不信我,就讓殷公公找別人來。”

賀成敘垂眸,麵上有些不自在,“那幾人為何還沒死?”

雖說他手上握著他們家裏人的性命,但也難保這幾人哪天不會受不了酷刑,直接把他供出來。

“再等三日,等那崔將軍鬆懈下來,我自會動手。此事由我負責,賀大人無需操心。大不了把那個將軍也一並解決了。”

“你最好能處理幹淨。”

“我哪次沒處理幹淨?”仇天南丟下這話,徑直出了主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