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鳳定了定神, 殷公公能有這樣的猜測,應該是早就看出端倪,而她沒有原身的記憶, 無法解釋這些異常。

殷公公權勢滔天,行事乖張, 有一萬種方法能殺了她, 但他暫時沒動手, 說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本宮確實沒有原來的記憶,但也不是殷公公口中所說的孤魂野鬼。如今坐穩皇後之位的是本宮,能替殷公公做事便成,何必追究從何處來。”

殷公公麵上神色未變, “你倒是聰明, 怪不得能在短短幾天便迅速通讀大巍的文字。”

【聶靈嫣】媽耶他到底什麽來頭,連這都知道……

【佘鳳】可能我剛穿過來讓宮人替我讀起居注的事, 引起他懷疑了。

佘鳳沒否認, 默了片刻又道:“殷公公是覺著我從西垠來?”

這句話殷沉沒答,在原地踱了幾步, 回頭看她, “皇上若是宿在碧清宮, 說了什麽特別的話, 你隨時告知雜家便可。”

妃嬪侍寢時, 裏屋不會有人伺候, 殷沉的眼線便也無法觸及。他必須百分百確認魏臨沒有別的心思,將宮裏宮外,後宮前朝的一切完全掌控。

“另外, 若是雜家有什麽吩咐……”

“你說什麽, 我做什麽。”

佘鳳接下這句話, 心裏鬆了口氣,短時間內,殷沉是不會動她了。

既然話已挑明,她索性再冒一點險,將心裏的疑惑問出口:“殷公公如何得知本宮已經不是原來的本宮?”

殷沉笑了笑,說出來的話卻帶了寒意,“因為娘娘那日就該死了。”

他從袖口掏出一枚黑色的藥丸,遞到佘鳳麵前,“吃下它,我就告訴你。”

佘鳳心裏雖抗拒,但還是接過來,放進嘴裏。

原想先含著,可剛一塞進去,殷公公就伸手在她下巴一點,迫使她咽了下去。

“這藥娘娘原本就服過了。”殷沉心情似乎不錯,還有閑情逸致向佘鳳說起原身的事。

殷沉是在佘鳳原身即將與魏臨完婚時找上她的,佘家隻是小門小戶,佘鳳父親當時也隻是一個小吏,殷沉找上她,說能幫她掃清宮中障礙,保她父親一路青雲直上,前提是依他吩咐行事。

原身應下來,也服了殷沉給的藥丸,在宮中戰戰兢兢,每日事無巨細向殷沉匯報她身周的情況。

殷沉一直感慨佘鳳原身對他言聽計從,令人省心,可太聽話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原身太木訥,魏臨壓根提不起興趣。

這樣一來原身也沒多少用處了。

如今換成現在的佘鳳,落落大方,識時務,又能勾得住魏臨,對殷公公來說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殷公公總不會是因為她沒有用處才對她下殺手?”

皇後入宮三年,若是因為這點便要死,早就薨了。

“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殷沉淡淡瞥她一眼,“她若是像你這般聰明,我也不必殺了她。”

佘鳳沒猜錯,毒藥是下在葡萄酒裏的,隻不過隻有一半,另一半殷沉早就做成藥丸讓原身服下去了。

這兩樣藥在一起才會變成毒,因此也不必擔心其他人誤服。

待人毒發身亡後,兩種藥很快便能互相消解了。

聽到這,佘鳳抽了口涼氣。看來以後的飲食就算有宮人試吃,她也不敢輕易下口了。

【溫如月】要不……我做點易存儲的幹糧,你放在碧清宮,餓了就吃點?

【聶靈嫣】皇後做到這份上,也是淒涼……

殷沉突然揚了眉,有些得意,“你可知我是如何確認你死過一回的?”

“因為我行為反常?”

譬如突然翻看起居注,又譬如突然對不曾涉獵的領域有了見解。

殷沉搖搖頭,“這隻是其一。”

“原本我還覺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娘娘並未喝下毒酒。於是又試探了幾回,將藥下在娘娘的吃食,以及醒酒湯裏。”

兩種藥將人毒死之後能互相消解,佘鳳喝過醒酒湯,對碧清宮的吃食也從未設防,幾次都不死,便是體內的藥之前早就消解了。

問題是……

“我剛剛的藥……”

如果她剛剛服下的跟原身是同一種藥,這之前又喝過加料的醒酒湯,那兩種藥混合在一起她不就該毒發身亡了嗎?

“娘娘放心,你服下的與醒酒湯裏的是同一種藥。”

殷沉嘴角一彎,也沒再解釋。

佘鳳這才知道,殷沉剛剛是在試探她,藥早已經在她體內了,來這一出隻是想看她有多忠誠。

這死變態,夠陰的……

從初華宮回來,佘鳳也是身心俱疲,沒想到她在宮中比崔小宛在戰場上還危險。

【聶靈嫣】那你打算怎麽辦?

【佘鳳】先替他辦事,穩住他,小命要緊。

【崔晚】我收到消息,許奉天醒了,等我找他拿到罪證,扳倒殷公公,大家就都安全了。

【佘鳳】這一趟還是有些收獲,起碼能看出殷公公對魏臨也有猜忌,如果能獲得魏臨的助力,扳倒殷公公還是有那麽點成功的幾率的……

【溫如月】……唉。

張玉喜一人留在舊宅,發現許奉天醒了之後,匆匆鎖上門,回將軍府報了信。

崔小宛得了信,當即就往舊宅的方向趕。

她心裏著急,先張玉喜一步回到舊宅,還沒進去便聽到宅子後頭傳來噗通一聲響,忙繞到後邊一看,是許奉天開了窗板從裏頭爬了出來。

也不知腳筋被挑斷的人是如何有毅力能從床邊爬到窗邊的。

崔小宛打開窗板,將人一拎,塞了回去,自己也直接翻窗進去,一臉冷漠地盯著他。

“我不知道殷公公派來的殺手數沒數過許府有多少口人,反正官府那邊是已經有了數據了,四十五條焦屍,若是殷公公得知少了一具,你猜他會怎麽做?”

許奉天趴伏在地上,聽到這話身子一顫,此時也不敢再往外跑了。

若是殷公公發現少了一具,定會懷疑是他逃了出來,派出死士尋找他的下落。

在這座陰森森的宅子待著,好過出去丟了性命。

他抬頭正要說話,突然一怔,“崔將軍,怎麽是你?”

大白天的,蒙麵容易引人注目,崔小宛此刻也沒打算蒙麵,反正這案子她是打算以崔晚的名義告到魏臨跟前的,到時還要把這人證帶去,無所謂隱瞞不隱瞞。

再加上許奉天聽了她這番話,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了,應該是不敢再往外跑的。

她將人提起來,拎到**扔下,從旁邊拉了張凳子到床邊。

“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撿回一條小命,隨時可能再次丟麵的情況……”

許奉天說完這句,又訕訕一笑,“還得多謝崔將軍相救。”

崔小宛坐在凳上,一腳踩著床沿,見著許奉天笑臉相迎的,表情也沒多少變化,“謝倒是不必,你應當知道,我不是大發善心才救的你。”

她擒住許奉天的眼睛,麵色肅然,“告訴我,你主屋的機關在哪。”

許奉天聽到這話,並不答話,麵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現在殷公公也許是不知道他還活著,若是信函一交出來,這崔將軍沒準也是要他出麵作證的,到時扳不倒殷公公,恐怕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小命也要丟了。

“我沒有多少耐性。”

崔小宛抽出大橫刀紮在許奉天身旁的床板上,想到佘鳳在宮裏也是危在旦夕,心裏更加暴躁。

大橫刀在床板上旋了一圈,“如果你連這都不想說,那你對我還有什麽作用?殷公公殺了你一家四十五口,你就不想報仇?”

許奉天並未娶妻,爹娘早逝,府中四十五口都是仆人護衛,聽了這話也沒激起什麽報仇的血性,倒是崔小宛前麵那句令他膽寒。

如果他對崔將軍沒用,那崔將軍應該也會直接殺他滅口。

“我說,機關就在床邊的地板上,要雙腳同時踏上那兩塊地磚,才會生效。”

許奉天將那兩塊地磚的位置細細描述了,崔小宛聽完感到咋舌,怪不得她昨晚試過周邊的地板也沒反應,要同時踩上這兩塊地板,兩隻腳差不多都快擺成一字馬了。

她打量了一下許奉天,眼神有些古怪,“你說的是真的?你身體柔韌度這麽強?”

“真的,可惜我腳筋斷了……哎?哎崔將軍你做什麽?”

崔小宛將許奉天雙腿擺成一字,發現確實沒遇到什麽阻力。

“姑且信你一回,待我將東西拿到手,你替我做個人證。”

許奉天點點頭,也沒再敢多說什麽。反正機關的位置他是告訴崔將軍了,到時崔將軍信函到手直接呈給聖上便是,他是絕對不會出麵的。

想到這,他心中也有了計劃,這個宅子他是不能待了,等崔將軍一走,他便悄悄溜出去,找個鏢局送自己離開晸京。

還好琵琶袖裏還藏了一些飛錢,路上盤纏是不愁的。

崔小宛不知許奉天心裏在打什麽算盤,正好此時張玉喜回來了,她便將這處交給張玉喜,自己回將軍府去了。

晚上還得再去一趟許府,行頭都沒帶出來,還得回去取。

掌燈時分,張玉喜替許奉天換了藥,弄了些小粥小菜進來。

許奉天扒拉幾口飯,看了張玉喜一眼,“崔將軍是不是到我府上拿信函去了?”

“將軍的事,你別打探。”

張玉喜想了想,問道:“白日裏你已經將機關的位置告訴將軍了?”

“崔將軍救我一命,我還能有所隱瞞?”

張玉喜聽到這話點點頭,安下心來。

許奉天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忽然放下筷子,抓起一個瓷碟子重重往她頭上敲去。

“哐”。

人倒在地上,麵上頭發上都是菜渣,一條血蚯蚓汩汩流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