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已開, 兩位女子上了車,岑廣侯在一旁。

崔小宛在藍無風和樊寶珠之間猶豫片刻。

樊寶珠湊上來,低聲說了句:“將軍, 您可要小心了。我瞧這人神色就不對,太正經, 也太假, 我男人卷錢私奔的頭一天跟他的表現就大差不差!我看他絕對是想背叛將軍, 出去通風報信。”

崔小宛看她一眼,“馬車是你掀翻的?”

樊寶珠點點頭,“我也是一時情急。”

“那你替我去監視他?”

樊寶珠打量了一下岑廣精壯的身軀,回過頭朝崔小宛頷了首, “給我拿一把殺豬刀, 這事包我身上了!”

崔小宛將她領到一旁,給了她一個梅花袖箭和一把殺豬刀, 又從江書那要了點防身的藥粉, 讓她悄悄藏好,跟著岑廣和那兩個姑娘去鄰城。

之所以選樊寶珠, 一是因為她脾氣火爆, 實力也不俗, 不是能吃虧的主。二是考慮到那兩位是女子, 再派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同行不合適。

最重要的是樊寶珠方才特地跟她說的那句話。

警惕性強, 還不好惹, 派她去最合適不過。

樊寶珠將梅花袖箭戴到手腕上,又拎了個包袱,包袱裏除了衣物, 還放著一把殺豬刀和一包藥粉, 隨後登上那輛馬車, 與那三人一起出城了。

*

當夜,宋恬領著一幫工匠將最關鍵的機關陷阱趕製出來,由成九河帶著原先的十幾個兵士搬出去,分別埋在南北城門外一裏處。

五更天後,佘鳳也將收到的情報往群裏轉達。

晸京城的一萬剿匪兵出發了。

【佘鳳】軍中將士都如臨大敵,據說楊正殊昨晚深夜練武,不慎磕破頭。

【崔晚】?

【崔晚】以前怎麽沒見他這麽刻苦?

【聶靈嫣】崔小宛這麽強,他們害怕也是正常,估計臨時抱佛腳呢。

【溫如月】那楊正殊是無法當主將了?

【佘鳳】倒也不是,他那就隻是擦破點皮,沒什麽大礙。再說,如今軍中無能人,隻能是他了。

楊正殊領著一萬大軍抵達鳴城,安營紮寨,隨後喚了十幾個州城的校尉一起到營帳內商討策略。

趙參軍剛收到飛鴿傳書,“據探子回報,霜州城南北城門外設了哨崗和箭塔,弓箭手約三十來人,不足為懼。”

“三十來人,那點弓箭就如毛毛雨,我們拿盾牌抵擋,一路殺進去,將攻城車送到霜州北城門前。”

楊正殊沉吟片刻,“箭塔隻是前哨,這一路說不準還有其他埋伏,城樓之上肯定也有弓|弩兵候著我們。”

“楊將軍的意思是那崔小宛尚在霜州,就已提前預知我們的動向了?”

“我們十幾支軍隊是分批秘密進城,除了軍營裏的將士,無人知曉。”

楊正殊搖了搖頭,“那是昔日的鎮國將軍,戰西垠,退南蒼,就算我們打算打她個措手不及,在她手上怕也是討不著好。”

“楊將軍這是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謔,我倒是忘了,楊將軍從前是崔晚的副將,還是有些交情在。”

趙參軍瞧著氣氛不對,忙出來打圓場,“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相信楊將軍心係朝廷,絕無半點偏私。諸位剿匪心切,不如先說說此戰應該怎麽打?”

“聽說先前在湘城,崔小宛便是帶著巍軍突破高地,扭轉劣勢。如今我們情況與當時差不了多少,楊將軍可是有什麽想法?”

楊正殊擦了把汗,他們能和那時比嗎?也就崔將軍有這本事,單槍匹馬殺到箭塔下,就隻受了點輕傷。

還未等他回答,又有人開口。

“霜州城統共才多少人?一萬大軍直接碾過去,青牛寨那幫山匪渣都不剩。”

“你說得輕巧,到時死得最多的便是湛州軍士,敢情不是你們餘州城當先頭兵?”

眾人七嘴八舌,他們來自十六個州城,一人一個想法,一堆人聚在一起,還沒商討出個好點子,自己倒先吵起來。

眼看有兩名校尉甚至開始互相推搡,楊正殊重重拍了一下桌板。

“既然各位爭執不下,那便由我楊某統一指揮。”

沒什麽奇謀,也沒什麽良策,到時隻規規矩矩行兵布陣,也算盡到一軍之將的本分了。

一萬大軍在鳴城歇息一午,當夜浩浩****朝著霜州城進發。

隊伍前頭是盾兵,其次是步兵,中間推了一輛攻城車,車頭是沉重的圓木樁,若是無人阻擋,一般的城門,撞上不到半個時辰,也就破開了。

先頭部隊的任務,就是掃清障礙,掩護攻城車攻破城門,城門一開,一萬大軍進城,饒是她崔小宛有再大的本事,也是無計可施。

趙參軍騎著馬,走在楊正殊身側,“將軍,這附近鴉默雀靜,是不是有些蹊蹺?這時節,應當是促織出沒,鳥叫蟲鳴,這會兒卻一點聲響都沒有。”

楊正殊擰了眉,“半個時辰內,有大批人馬在此出現過?”

話音剛落,就聽到前方一片驚呼,走在隊伍兩側的兵士被大網兜起。

旁邊尚還安全的兵士瞧見樹上有係繩,趕忙拎刀過去,想將大網割斷放下,慌亂中有人絆到地上的細線,一排削尖了頭的竹子朝大軍飛來,貫穿數具軀體。

楊正殊手一擺,“都別輕舉妄動!”

這些陷阱並不很精妙,就連牽動陷阱的細線也並未埋好。

隻是現在是三更天,夜色迷蒙,若不仔細,很容易看混了眼。

隊伍停下,楊正殊派了幾名步兵舉著火把,小心繞過地上的細線,將樹幹上的係繩割斷,才將落入大網的兵士們救下來。

“他們恐怕已經得知晸京派兵剿匪之事了。”

“怎會連我們何時攻城都一清二楚?我看是軍中出了細作,隻不知細作是哪一州城的。”

“我聽說崔將軍在湘城軍營待過一段時日。”

“放你娘的狗屁,崔將軍還領過晉州的兵呢!”

“都別吵了!”

楊正殊越聽越覺著額頭上的擦傷痛得厲害,憋足中氣大吼了一聲,隊伍終於安靜下來。

“崔將軍攻下霜州,便已做好抵禦巍軍的準備,這些怕是籌謀多時。”

楊正殊視線掃過十幾個州城的校尉,“我們眼下就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撤軍,回去揪出細作,再另做打算,要麽繼續攻城。”

“自然是繼續,現在撤軍,難道是要留更多時間給青牛寨麽?我們是一萬大軍,損失百十個人,照樣能破城!”

其他人聽罷,紛紛附和。

“那便先把細作一事放下,待破了城,再來搜查。”

巍軍繼續小心翼翼往前走,一路卻再未遇到阻礙,將士們心中狐疑,莫非細作一事隻是他們草木皆兵,林中陷阱是早先便設下,與他們的動向無關?

一行人終於接近箭塔,黑暗中傳來箭矢破空的聲響,前排將士舉盾,擋下數枚箭矢。

巍軍後排也有幾百名弓箭手拉開弓弦,往哨塔和箭塔上射箭,奈何這幫人瞧見弓箭手的舉動,皆都往下一貓,將身子掩在石牆之後。

幾百枚箭矢淩空而過,隻射傷其中一人,還有好些落到箭塔上的草垛上,讓青牛軍撿了去,繼續挽弓朝這幫剿匪軍身上招呼。

楊正殊手拿圓盾,躲過幾支箭矢,振聲道:“弓箭手繼續攻擊,盾兵步兵繼續前進!”

青牛寨幾十個弓箭手射出的箭矢確如毛毛雨,前排的盾兵和步兵一路揮刀擋箭,總算挺過箭塔射程。

身後的弓箭手就沒這麽幸運了,他們聽令射箭,手上沒停,射到最後,突然發現箭囊空了,而箭塔上的青牛軍還在蹦躂。

他奶奶的,每次送出去幾百支箭,就隻還回來幾十支,他們現在是彈盡援絕,隻得將箭囊從背上取下,充當防具,擋下箭塔射來的毛毛雨。

這一過程又死了一批人,但後邊這半數巍軍總算也離開箭塔射程。

前麵的盾兵和步兵已經推著攻城車到了城門口,城門緊閉,連半個守兵都見不著。

撞大運了!

湛州校尉振臂高呼,“攻城!”

數十名步兵推著攻城車緩緩向前,在削尖了頭的圓木樁即將撞上城門時,眾人都聽到清脆的一聲“哢嚓”。

車輪不知被什麽機關絞碎了。

旁邊幾人舉了火把一看,隻見地上有四把剪子形狀的鋼鉗破土而出,其中兩把正好位於車輪前方,旁邊全是碎木屑。

攻城車沒了前麵兩個輪子,重心前傾,圓木樁的尖頭直接栽在地上,這還攻什麽城?

此時楊正殊也已趕到,見著這一幕,當即下令,不用車了,他們直接用人。

十幾名巍軍步兵艱難地抱起圓木樁,一齊往城門衝去。

“咚”!

一下,城門紋絲不動。

他們抱著木樁後退,第二下還沒撞上,就見城牆上出現百來名弓箭兵,未等他們反應過來,箭已如雨至。

楊正殊大喝:“保護攻城兵!”

數名盾兵舉起盾牌擋在攻城的步兵身側,其餘步兵揮劍掃去大半弓箭。

“咚”!

又是一下,城門隻簌簌落了點灰。

此時城樓上突然冒出個纖細身影,臉上圍著麵紗,看不清表情。

楊正殊仰頭,問了一句:“上邊可是崔將軍?”

隨後仔細看了看,又覺得不像,崔將軍不似她那麽嬌小。

女子沒有答話,隻掏出一個桃子大小的黑色圓球,拿火折子點燃引線,直接將圓球往下扔。

“轟”!

火光起,塵土飛揚。

幾名抱著圓木樁的攻城兵被這巨大衝擊**到一邊,剩下的人一時失重,也摔倒在地上。

圓木樁轟隆隆滾落到一旁。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