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人眯著眼睛仔細辨了辨, “她是崔將軍?我前些時日還在城中見過她……”

他娘的,穿得跟個獵戶似的,還大大方方穿街過巷, 誰能想到是被通緝的崔將軍?

有人取來通緝令比對,看了看肖像, 又看了看城樓下崔將軍本人, 嘴上嘟囔:“這也不像啊?”

旁邊遞過來另一張畫像, 是崔小宛騎著戰馬在疆場廝殺的颯爽英姿。

“你那個不行,看這個《戎馬圖》,我托人在晸京城五福坊買的,專門仿的杜畫聖真跡。”

“這回像了, 不愧是杜畫聖。”

得知城門外領兵的是崔將軍, 霜州軍士們都有些激動,摩拳擦掌, 躍躍欲試。

崔小宛扭頭跟成九河搭話, “他們知道是我,為什麽這麽高興?”

成九河想了想, 比著自己的心思揣摩這些守軍, “大概是將軍威名遠揚, 他們都視您為榜樣, 如今見了真人, 自是激動一些。”

他剛說完這句, 就聽霜州守軍中又有人喊了一聲:

“崔晚一顆人頭賞金三百兩,兄弟們,衝!”

“……”

狗皇帝國庫空虛還拿三百兩黃金來買她人頭?次奧!

守城校尉一聲令下, 箭矢齊發, 簌簌往匪軍射來。

山匪們將盾牌舉起, 擋下這波箭雨。

崔小宛揮起大橫刀,將射向她的飛箭打落在地,成九河則搭起弓箭,瞄準城樓上的守城校尉。

“嗖”。

守城校尉察覺到危機,往旁邊一閃,箭尖劃破他側臉。

城門突然大開,一支精兵舉著長矛盾牌從裏頭衝出來,殺聲震天。

崔小宛也不怵他們,驅馬上前,提著大橫刀與他們戰在一起。

“殺崔晚,拿賞金!”

幾名身形如虎的守軍圍住崔小宛的戰馬,前後夾擊,長矛齊齊刺向她的身軀。

崔小宛往後一仰,大橫刀往上一撥,挑開幾支長矛,隨後左手攀著馬鞍,身子往右抻,一刀刺入右邊守軍心口,利落拔刀。

另外幾人執起長矛襲向她的脖頸,她左手使勁,把自己掰回馬背上,正好躲過這一擊。

身後山匪與守軍廝殺成一片,隻訓練了幾個月的山匪到底還是比不上霜州守軍,刀戟相交,隻一瞬息,青牛寨眾人便退了幾節。

“咚”!

一道沉悶有力的鼓聲響起,攥住所有人的心髒。

青牛寨匪軍最後排有一輛戰車,江書手拿鼓槌坐在上頭,麵前是一麵戰鼓。

在他身後,立起一麵旌旗,上書一個“崔”字,筆鋒遒勁,氣勢磅礴,搖曳在半空。

“咚咚”!

青牛寨眾人被這鼓聲擂醒,熱血上湧,舉著長刀往前衝殺。

“報——”

兩軍酣戰之時,一個小兵匆匆登上城樓,“霜州府衙和軍營都被圍了!郡守和將軍皆已落入敵手……”

青牛寨這是有人在霜州城內裏應外合。

守城校尉捂著側臉上的箭傷,大吼一聲:“撤軍,關城門!”

他要先肅清城中匪徒。

霜州守軍且戰且退,匪軍一看更是士氣大增,拚殺中又收割好些人頭。

城門緩緩打開,霜州守軍正要進城,就聽到唰唰幾聲暗器破空的聲響,負責城門的守兵倒在地上。

恭王妃出現在城樓一角,迅速解決幾個弓箭兵。

聶容昭、藍無風等人領著二十幾個匪軍登上城樓,將刀口橫在守城校尉和剩餘弓箭兵脖子上。

“快退回去,關城門。”

霜州守軍一邊與匪軍廝殺,一邊掩護幾人往後撤退。

那幾人退到城門邊上,正要關門,一陣刀影過去,都被人拿刀挾持到一邊。

青羽領了幾人拉開城門,還在城門口的守軍霎時頹然,一觸即潰。

戰局已定,霜州駐軍棄甲投戈,寫著“崔”字的旌旗,最終還是插到了城樓之上。

*

匪軍進城,家家戶戶緊閉大門,來不及撤離的小攤販立在原地哆哆嗦嗦,在崔小宛經過他們的攤位時,摸索著取出錢匣子,往前一推。

“都……都在這了,還請女大王和各位爺放過我的性命。”

崔小宛渾身散著肅殺之氣,戰甲上都是血,麵頰還濺了幾滴,沒來得及擦,隻匆匆往霜州府衙的方向走,壓根沒往他們推到她腳邊的錢匣子看一眼。

青牛寨治軍嚴明,不止是她,她身後的山匪都沒有動這些人的東西。

先前有個不信邪的,到山下搶了點銀錢,被成九河發現後,以軍規處死了,自此山匪們都老實了很多。

藍無風和秦項安撫著這些人,跟他們解釋青牛軍不會打擾百姓,讓他們該幹嘛還幹嘛。

另外還替崔小宛說了,人家是將軍,也不叫女大王,以後見著她喊聲崔將軍便好。

霜州府衙外圍了十幾個山匪,官差已被捆起來丟牢房裏了,王郡守負手立在大堂正中,眉頭緊鎖。

崔小宛推門而入,屏退左右。

王郡守回頭,麵色沉沉,“崔晚,你好大的膽子。”

崔小宛冷著臉,擦了一把臉上的血,直接抽出大橫刀往桌上重重一擱,“廢話少說,我要接管霜州城,你要是能配合就點點頭,不想配合我就把你殺了丟出去喂狗。”

王郡守鐵青了臉,眼睛緊盯著桌上雪白刀鋒,片刻後,麵上終於有些鬆動,不情不願點了頭。

生死攸關,事後遭朝廷清算,總好過當下就成刀下亡魂。

崔小宛緩和了神色,將大橫刀收回刀鞘,往旁邊的交椅一坐,又指指另一個位置,“坐下,我們詳細聊聊。”

霜州城原先是紡織業和手工業比較發達,在衣食住行方麵也都能自給自足。

後來不知哪個商戶先弄了個冰雕擺店門口,其他人就也都跟著這麽幹了。霜州工匠手巧,雕的東西活靈活現,一擺就是一整條街,每到冬季便有鄰城的人前來觀瞻。因此城中多了好幾家客棧,也提供了一筆可觀的稅收。

崔小宛考慮了一下,冬季已經過去,旅遊業可以暫時放下,霜州城今後也會限製人員進出。

為了防止有人渾水摸魚,她決定讓溫如月和宋恬商量著自己製些身份牌發給城中百姓。

從工匠中,她想抽調一批出來替她生產兵器和機關,其他行業照常運轉。

商稅比例下調百分之一,人頭稅也取消了。收上來的稅錢,自然是由青牛寨分配。

這些都需要王郡守一起協調。

“崔將軍,你想讓城中工匠替你生產兵器,這我能理解,但有一事還得請你想清楚。”

王郡守捋了一下胡須,“霜州城每年的鐵礦石都有固定數目,由朝廷分發,如今你攻下霜州,已是斷了這部分供給了。”

“看來王郡守已經開始替我們青牛寨著想了。”

崔小宛撓撓下巴,“不過這事倒是無所謂,我們有商隊。”

王郡守眼角抽了抽。

她剛剛說什麽?還有商隊?

她一個西征南戰的將軍落草為寇已是令他咋舌,結果這幫山匪也不務正業,跑去經商了?

過去這幾個月,商隊的計劃也沒落下。

黑玉帶人拉了一批貨物,銷往西疆,又把西疆的鐵礦石包裝一番偷著運了回來。

現在青牛軍用的刀劍,就都是這些鐵礦石鍛造的,雖然不多,但聊勝於無。

打下霜州後,他們有更多人力調動,也無需操心資源問題。

聊到最後,王郡守心裏也大概有底了,他的職責與以往沒太大區別,以前歸屬朝廷,現在歸屬青牛寨。

適應倒是不用再適應了,就是還是隱隱擔憂以後朝廷追究。

若造反一事,真讓她成了呢?

那他不就是大功臣了?

王郡守暗下決定,對崔小宛安排的事,他都給她辦妥了。但以後若是朝廷派兵剿匪,奪回霜州,他便立馬上奏,將崔小宛的情況一五一十向聖上稟明,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兩人站起身,算是達成共識。

崔小宛別好刀,往外走了幾步,“最後還有一事,城外那些流民,我會放進來,到時聚到幾家客棧,先拿白粥接濟幾天。”

流民中一些青壯年,她打算拉去做活,還有些體格好的,便拉進軍隊,練一練,擴充兵力。

“崔將軍,你打霜州,莫非就是為了這些流民?”

流民出現沒多久,青牛寨便下山攻城。

王郡守將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心裏頓時一熱,甚至生出一點點愧疚。他一個郡守,為了政績好看,隻好將流民阻在城外,而落草為寇的崔將軍竟是這般考量。

崔小宛如實應道:“其實是順便的,幾個月前我就看上霜州城了,你們這個州城的地勢很適合做山賊窩。就算沒有那些流民,最遲入夏,我就會對你們下手了。”

“……”

是他想太多了。

王郡守猶豫片刻,“我還有一事不解。”

“你說。”

“崔將軍當真背叛了大巍,與南蒼勾結?”

崔小宛睨他一眼,“那我現在還留在大巍做什麽?何不直接投奔南蒼,做他們南蒼的將軍?”

是這個理。

王郡守想起傳言,難道聖上當真因為某個秘事陷害忠良?

他還想繼續問,但瞧著崔小宛渾身沾血的狠厲模樣,還是將到嘴的問題默默咽下去了。

談話到此結束。

崔小宛臨走,讓手底下的人將府衙裏的官差都放出來,又在各處留人看守。

她在霜州城內尋了一處空宅,交了租金,令人拾掇一番,作為青牛寨在霜州的據點。

因著青牛山上還有許多事要處理,當晚這個據點就隻留了崔小宛一人。

霜州城的老百姓暫時不敢出門。到了晚上,夜靜更闌,窗外偶爾傳來促織鳴聲。

這些天籌備戰事耗去她不少精力,崔小宛在燈下翻了兩頁兵書,頓覺困倦。

她起身熄了油燈,趿拉著溫如月幾日前剛做的拖鞋,正打算上床睡覺,忽然抬頭,豎起耳朵。

外屋有動靜。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