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寨的空地上, 擺了二十條桌子,每個桌上都是雞鴨魚肉,好酒好菜。

眾人啖一口肉, 飲一口酒,還有幾桌喝著喝著開始猜拳, 觥籌交錯, 熱火朝天。

一個山匪嘍囉躲在角落裏連喝三杯, 忽然倒下,溫如月一看藥效起作用,也跟著趴在桌上,緊接著是聶靈嫣。

成九河晃了兩下, 倒在雪地裏。

江書在他旁邊站著, 手上也端著個酒杯,左右看了一下, 覺得雪地太冷, 直接橫著疊在他肚子上。

成九河:……

敢情先倒下的成墊背的了?

其他人也都紛紛倒地,形態各異。

【聶靈嫣】到你了, 崔小宛。

【崔晚】等等, 我還一滴酒都沒沾。

【聶靈嫣】?

【聶靈嫣】趕緊的。

徐高就坐在崔小宛左下角, 麵上掛著虛偽的笑, 時不時還要和崔小宛搭上一句, 眼睛有意無意瞥向她手邊的酒杯。

崔小宛趁他低頭吃菜, 將杯子裏的酒盡數倒在雪地裏,而後重重擱在桌上。

徐高聽到這聲響,麵上笑容更甚, 接著便看到崔小宛倒在桌上。

周圍酒喝得少的山賊嘍囉開始覺得不對勁, 霎時間怎麽突然倒了一片?尤其是幾個酒鬼倒得最快, 以前他們喝到天明都還能起來轉兩圈。

崔將軍帶來的人都已經倒下了,剩下的這些山賊嘍囉壓根不足為懼。

徐高從袖中掏出一個竹筒,拿火折子點燃。

“嚓”地一聲,一枚煙花竄到半空。

“徐二當家,您做什麽?!”

有人認出那是傳遞信號的煙花。

“替咱們寨主報仇!”

徐高將竹筒往旁一扔,把手邊的酒壇子高高舉起,摔在地上,厲聲喝道:“這個女人殺了大當家,你們就不想讓她償命嗎?”

周圍沉默了片刻,有人低低出聲:“厲寨主與大當家是生死局,輸了,山寨便歸她了。”

“厲山虎讓我們替他賣命,好多回都是出生入死,在大當家手底下雖也辛苦,卻不用提心吊膽。”

徐高啐了一口,“孬種!”

清醒的還有十幾人,他們手握砍刀,想將徐高圍起來,徐高一路後退,忽然眼睛一亮。

他的援兵到了。

為首的黑衣人,一手拿刀架著聶容昭的脖子,一手捏著他手臂,走上台階。

“你們是什麽人?”

“石玉山,飛雲寨。”

為首的黑衣人見局勢已定,也不避諱自己的身份。

答完,定睛一看,方才的問話正是出自主桌那個女人之口,而她坐得端正,眼神一片清明。

崔小宛睨了徐高一眼,“我還以為你拉攏了青牛寨的弟兄,原來你都求到隔壁州城去了?”

黑衣人捏緊聶容昭胳膊,大聲高喝:“讓你們的人都退下,否則我把你壓寨郎君殺了!”

聲如洪鍾,幾乎震裂聶容昭耳膜。

這下不止是崔小宛,其他人也紛紛抬頭看向那幫黑衣人。

隻見聶容昭如修竹般立於其中,麵無表情,隱約還能看出一點生無可戀。

聶容昭原本打算將計就計,跟著這幫土匪一起上山,到時再與崔小宛會合。

沒成想竟讓他們把這話喊了出來,此時他有些理解,為何別人尷尬時總是想找地洞鑽。

崔小宛身子往後一仰,勉強壓下唇角,深呼吸三次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壓寨郎君是什麽鬼?誰想出來的詞?”

【聶靈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壓寨郎君!

【聶靈嫣】想知道我那便宜弟弟現在是什麽心情。

【佘鳳】什麽?

【佘鳳】什麽壓寨郎君?

【佘鳳】小郡王委身於小宛了?

【聶靈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晚】你吵到我眼睛了。

王妃原本閉著眼睛靠在樹上,此時也睜了眼,目光投向自家兒子,裏頭還夾雜了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聶容昭抿了抿唇,聲音悶悶:“徐高說的,我一句話都沒說。”

王妃看向崔小宛,見縫插針,“我覺得這名頭也不錯,哪天你們就把婚事辦了吧?”

青羽舉了手:“我去看看最近有什麽黃道吉日。”

為首的黑衣人眼看這幫人言語間已經從定親聊到成親當日擺幾桌酒席,絲毫沒將他們放在眼裏,一股無名火起。

現場唯一關心聶容昭的人估計隻有他了。

“你們是不是應該先救人?”

他們聽說青牛寨的二當家要反了現今的寨主,大老遠跑過來是想來分一杯羹,不是陪這幫人過家家!

黑衣人左手一緊,正想讓他們見點血,忽然感到手腕一痛,刀直接掉在地上。

聶容昭擰著他的手腕往外一掰,抬肘重重擊向他麵門,隨後一個翻身,撿起地上的砍刀往後一刺。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崔小宛這邊除了四個不會武的,也都各執了武器圍上去。

這幫飛雲寨的山匪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為首的黑衣人死了,變故來得太快。

聽說這女人連厲山虎都殺了,不用蒙汗藥誰打得過她?

要不就撤了,讓這徐高自生自滅吧。

飛雲寨十幾人互相對望幾眼,十分默契地往山下跑,沒跑多遠,就見秦項帶人堵在下方。

崔小宛舉著大橫刀,用刀背“哐哐”敲了兩下木桌,聲音冷冷,“繳械不殺,其餘的都弄死。”

話音剛落,青牛寨眾人衝上去,前後夾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轉眼已有十來個入侵者倒地,剩下的見狀也不敢硬扛,直接鬆了手,將刀扔在地上。

秦項帶人上前,將這些人都捆了起來,與徐高一起押到崔小宛麵前。

空地上二十條桌子已被收拾完,搬回倉庫。

江書掏出個瓷瓶,放到昏迷的人鼻間,將他們一一喚醒。

中了蒙汗藥的人醒來還有點懵,在底下絮絮交流了一陣,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崔小宛坐在石椅上,刀尖抵著徐高胸膛,“你是想報仇?”

徐高腰背挺直,“二十多年情誼,不替他報仇,我心難安!”

崔小宛冷笑一聲,“為了報仇,不惜出賣青牛寨,犧牲其他弟兄的性命?”

徐高眼睛瞥向別處,不再答話。

他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報仇,厲山虎死了,怎麽他還是二當家?把崔小宛這攔路石搬開,便是他徐高在青牛寨稱王了。

崔小宛肅了臉,“我不會留一個時刻想殺我的人在身邊。”

大橫刀往前一送,沒入心髒,又往外抽出,沒有半點猶疑。

徐高登時倒地,抽搐幾下,斷了氣。

崔小宛掏出一塊布巾,緩緩擦著刀,周圍鴉雀無聲。

這片寂靜在二十幾個俘虜眼裏有些難熬。

說好的繳械不殺,怎麽這女人一副要屠村的表情?

半晌過去,二十幾人神經繃到極端,崔小宛擦完刀,驀地開口,“你們飛雲寨待遇如何?要不要考慮留在青牛寨發展?”

“我們……我們隻是小兵。”

刀山火海他們去蹚,榮華富貴上頭來享。別人吃肉,他們連口肉湯都分不著,隻能喝白水。

“你們飛雲寨有多少人?”

“四百多。”

除了幾位當家的和他們的心腹,其他人不過是螻蟻罷了。

“對了,石玉山是在哪個方位?”

眾人聞言抬頭看她,她不知道在哪,方才還直言是隔壁州城?

成九河拿出一卷地圖攤在石桌上。

崔小宛湊上前,找到石玉山,嘖了兩聲,“有點遠,那還是以後再說。”

俘虜們麵麵相覷,以後再說?什麽事以後再說?

青牛山的原住民們隱隱猜測,他們新寨主可能嚐到了吞並山寨的樂趣,打算把周邊山寨都打下來。

隻不過現在勢力還未延伸到那,隻能暫緩。

【佘鳳】樹大招風,擴張速度太快,容易逼得朝廷出兵鎮壓。

【崔晚】嗯,我盡量穩一點。

【溫如月】小宛估計也是想盡快將你接出來。

【佘鳳】其實我在宮裏還好。

【崔晚】你已經有十幾日沒跟我們說你的事了。

【聶靈嫣】仔細一想,好像是哦?

佘鳳在宮裏並不好過。

魏臨捉不回崔小宛,思來想去,突然懷疑當日配合救人的,不止有溫家大小姐,還有他的皇後。

他的這個皇後與從前不同,性子變了,對他的情意也變了。

具體是何時變的,他不清楚,他以前也未對她留心。

那日他想到這個可能,急匆匆從禦書房來到碧清宮,正好撞見小太監孟遠扶著佘鳳的衣袖,擦著紙上的墨漬。

孟遠是林宮人被貶去浣衣局時,佘鳳親自挑的,生得白白淨淨,小臉俊俏。

魏臨想起當年他母妃與殷沉也是曖昧不清,登時怒火熏天。

幾個月了。

皇後從未留他在碧清宮宿下,他因著一點傲氣,也不強求,一味容忍,換來的是這般屈辱?

滿屋的宮人嬤嬤被遣到外邊,他上前捉了佘鳳手腕,將人扯到床邊。

【佘鳳】我之前還想過,他這皮囊不錯,睡一覺也不虧,但是那一刻我想扇死他。

【聶靈嫣】然後?

【佘鳳】然後我打了他一巴掌,差點把他手指咬斷。

【佘鳳】為了防止事情外泄,碧清宮上下包括我都被禁足了。

【崔晚】次奧,你等我殺回晸京!

【佘鳳】不著急,慢慢來,現在的冷宮生活還可以。

起碼魏臨不會隔三差五過來打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