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告別皇城

從希爾頓出來,已經是深夜,吩咐屬下將蘇月跟蘇羽等人送回司空府中,而司空堇則是出門送唐靖堯回家。

二人穿過陰森僻靜的小巷的時候,唐靖堯忽然收住腳步,“阿堇,其實你不用特意送我回來,看剛剛司空家主對你的態度,我倒也算是放心。”

司空堇聳了聳肩,“大人物在啊,他要是還那麽不收斂,那豈不是蠢蛋了?”

唐靖堯笑了笑,隨即便有些疑惑的望著司空堇,“阿堇,今晚這場晚宴幾個意思?你該不僅僅是因為給司空曙一個忠告才下把我跟季大閣領叫過去的吧?”

“瞧你給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很卑鄙的樣子,你那是什麽眼神……”

“看你臉上那無恥的詭笑,你覺得我能以為你是什麽樣子的?某人好像知道今晚柳氏一族的人在希爾頓有飯局,還敢這麽大張旗鼓的把我們叫過去,明擺著想幹點什麽壞事。”

唐靖堯沒好氣的瞪了司空堇一眼,這個家夥就是這樣,每次幹點什麽壞事,就會裝出一副很單純無辜的樣子,看得讓人都忍不住想出手揍他。

被看穿的司空堇隻好幹笑了幾聲,摸了摸鼻子,隨即秀氣的臉上忽然沉寂了下來,她看著唐靖堯,一本正經的說道,“送你回來,也正是想跟你說這個事,可能還真的被你這烏鴉嘴給說中了。”

司空堇此話落下,唐靖堯頓時一怔,眯著眼睛,用那很疑惑的眼神盯著司空堇,“怎麽回事?我說看你平日裏的謹慎,應該也不會那麽明目張膽的將我們叫出來陪同大周的使臣吃飯,雖然算是你們的家宴,但是你也知道那些規矩。”

“放心吧,幸崎宇不敢動你們,今日之舉實屬無奈。”

司空堇歎息了一聲,抬起頭看向漫天的星星,拉緊身上的披風,“算了,找個說話的地方吧,冷死了。”

片刻之後,兩人便來到了唐府附近的一處荒林的廢棄的亭子裏。

司空堇弄了一堆火,兩人便圍在火邊烤火。

“長話短說,溪兒還在家裏等著我呢!”

唐靖堯搓了搓手,一邊烤著火一邊開口道。

司空堇將手中的一根木柴往火堆裏扔了去,燃燒得正旺盛的火苗將她整張小臉映得通紅,她縮了縮身子,目光穿過搖曳的火光,看著對麵的唐靖堯,歎息道,“我最近可能要離開皇城一段時間,而,很倒黴的,可能就是被你說中了,被派去處理饑荒雪災這事情。”

這話落下,唐靖堯當下挑起俊眉,訝然道,“怎麽可能?皇上不是已經決定派戶部的蔣大人去處理此事了嗎?你從哪裏聽到的這事?”

那天下了朝之後回到中州會,便知道了朝上皇上接到那份塘報之後有那樣的反應是怎麽回事,果然不出所料,確實是因為西北部饑荒暴亂的事情,後麵皇上跟左相他們不是當機立斷,打算直接派戶部的人去處理了嗎?好像還打算讓方慧雪大人協助,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況且,某些人不是巴不得不讓你離開皇城嗎?你要這樣離開皇城,某些人會很不安心的!”

“我要是這麽生活在他們眼皮底下,他們更加不能安心,他們要是知道之前他們的那些店鋪什麽的都是我暗中下的手,估計早就想把我碎屍萬段丟出皇城了!”司空堇沒好氣的說道。

司空堇這麽一說,唐靖堯自然也想起了前段時間皇城在整頓皇城治安期間,有些朝中大員或者大家族旗下的店鋪被偷搶燒的事情,那個損失可不小,到現在也都沒有查出是誰幹的。

那些個大臣找皇上苦訴,皇上便直接讓他們去衙門報案,然而,到現在,衙門也沒有一點消息,罪魁禍首正是對麵閑適的烤著火的俊秀少年!

“我不能被困在這裏,這段時間希爾頓所有的生意也步入正軌,司空墨也離開這裏了,若不是因為我母親,我還真沒有繼續呆在這裏的理由,你知道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

司空堇正色的看著唐靖堯,清亮的目光裏已經沒有剛剛的邪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堅決,“所以,我必須離開皇城。”

唐靖堯臉色微沉,沉默了片刻,才沉聲道,“可是,你若想這麽走出去,恐怕不可能,難道你有什麽辦法?”

司空堇又隨意撿起一根樹枝,往火堆裏丟了去,“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這次隻能借西北暴亂饑荒的機會了。我得秘密潛回望州一趟,正好,這次若是能借著朝廷外派的名義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所以,你故意明目張膽的宴請我跟季大閣領,好讓這事傳到皇上的耳朵裏,再加上柳長嶽跟楊洪他們二人的推波助瀾……”

唐靖堯一驚,儒雅的臉上浮現出一道心知肚明的笑意,忍不住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朝司空堇扔了過來,笑道,“真有你的!一肚子壞水,每次想什麽招式,腦子轉得最快的就是你!”

司空堇伸手接住那樹枝,秀氣稚嫩的臉上也勾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吸了口氣,眼神又落在跟前搖曳的火苗上,“你也知道,柳長嶽,楊洪二人跟司空府勢同水火,巴不得將司空府推入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是不可能讓司空府置身事外的。再加上這次變動中,司空府幾乎沒有遭到半點損失,而大雍皇幸崎宇是一個非常多疑猜忌的人,今晚這件事情通過柳長嶽傳入他耳中,可想而知他會怎麽想!”

唐靖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依我對三人的了解,這事擺在他們麵前,他們確實是很容易多想的。”

“司空曙想隔岸觀火看著他們鬥,皇上肯定是不允許的,他必須想辦法將司空府拉下水。而對於我,皇上一直以為我已經是他手中掌控的一顆對付司空府的棋子,這個來源於我父親的影響力,還有我跟九公主之間的關係。今晚這頓晚宴之後,他們一定會猜測司空曙是別有用心或者是我背後還有什麽高人,但是他們又不能肯定。”

“嗯,分析得有道理,如果是這樣,那麽擺在眼前的,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將你外派,讓你去處理西北暴亂的事情,一來可以試探司空曙的態度,二來,也可以摸一下你司空堇的底,三來,挑撥你跟司空府的關係,而這麽做的辦法,最主要的,還是先幫你從司空瑞手中奪回一部分的兵權,讓你帶兵前去西北鎮壓暴亂,這個事情,擔待著的,可都是你們司空府,不管西北的暴亂饑荒能不能解決好,司空府都將被拉下水……”

唐靖堯將司空堇後麵的話都補充完整,隨後,眼裏不得不服起一道驚歎,“不愧是皇帝,把這些陰謀權勢玩轉於鼓掌之中,僅僅那麽一步棋,就能掀起無數的驚濤駭浪,阿堇,真有你的,居然還能將我們的皇上琢磨得那麽透!”

司空堇很低調的摸了摸鼻子,感慨道,“是啊,沒法子,誰讓我也跟我們的皇上一樣,都是那麽卑鄙的人?這些卑鄙無恥的想法,他能想得到,我當然也能了,不過,好像更是技高一籌,更深沉一點!”

唐靖堯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能把‘卑鄙無恥’這個詞當成至高無上的表揚詞,整個風雲大陸估計也隻有他司空堇了!

“那你打算怎麽做?照這架勢,恐怕明天早上聖旨就會下達了,剛剛好像看到左相的馬車連夜往皇宮的方向趕去了,這事怕是不容我們有時間準備了。”

“放心吧,我本來就想著能夠快點離開皇城,自然不會什麽準備也沒有,況且,皇上想要從司空瑞手裏幫我奪回兵權,雖然名正言順,但是司空曙那老家夥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這倒也是。”

“我離開之後,皇城可就多靠你了,季無歌那邊的情況也不是很好,有機會我會順道過去看看他們。”

唐靖堯點頭道,“放心,我會照看好你母親的,而且,你母親現在恐怕也不會再遭之前一樣的對待。至於希爾頓,隻要有我在,別人不會拿它怎麽樣。”

“嗯,皇城有你在,我很放心。行了,很晚了,你回去吧,我還得去一趟希爾頓,勞碌的命!走了!”說著,司空堇忽然站了起來,轉身步下階梯,清瘦的身影很快便湮沒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清晨,天剛剛亮,宮裏果然來了宣旨的公公,讓司空堇馬上進宮見駕。

司空堇跟著王公公來到大雍皇的禦書房前。

“司空大人請在這裏稍等片刻,待老奴進去跟皇上通報。”

“有勞王公公了!”

司空堇微笑的躬身道,王公公則是笑了笑,然後便飛快的走了進去。

回廊外一陣陣寒風肆意的入侵,吹得司空堇渾身直打哆嗦,抬頭看了天空一眼,天際裏很是陰霾,看樣子,似乎有下雪的趨勢。司空堇不停的搓著手,在回廊下來回走動,然而,等半天也不見裏麵傳來讓她覲見的消息。

而此時的禦書房內,大雍皇幸崎宇正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漫不經心的喝著,一旁的王公公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猶豫了一下,便小聲的提醒道,“皇上,司空大人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是否要現在宣他進來?”

也不敢擾了幸崎宇的雅興,王公公隻得壓低聲音,硬著頭皮說道。

大雍皇這才停下動作,深眸裏閃過一道極為犀利的寒光,又抿了一口茶,隨即才有些恍然的抬起頭,“哦?來了?宣他進來吧!”

這下,王公公才鬆了一口氣,“是,皇上!”

利落的退了下去。

外頭的司空堇幾乎感覺自己渾身都要凍僵了,單薄的身軀幾乎承受不住這樣幹冷的寒意,暗自運功,才勉強將身上的寒意驅除一些。

“司空大人,皇上讓您進去!”

王公公那尖銳的聲音傳來,司空堇心裏暗自咒罵了幸崎宇幾句,低垂的眼簾遮住了她眼眸深處一閃而過的陰鬱,隨即,臉上又掛上那道職業式的微笑,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的走了進去。

“下官司空堇見過吾皇萬歲,皇上萬福金安!”

司空堇十分恭敬的躬身施禮。

大雍皇笑容滿麵的擱下手上的茶杯,很親切的對著司空堇笑道,“阿堇來了啊,這麽早就讓王公公去宣你進宮,是不是很意外?來,坐吧!”

司空堇惶恐,“下官不敢,謝過皇上萬歲,下官願意為皇上盡一切綿薄之力!”

大雍皇微皺的眉宇頓時舒展開來,笑道,“不愧是司空大統帥的好兒子,虎父無犬子,真是不錯!怪不得畫兒能看上你,這麽優秀的俊傑,錯過豈不是可惜了?”

“謝過皇上誇獎,司空堇愧不敢當,不知下官有何處可以為皇上效勞的地方?”

司空堇抱拳道,心裏卻是暗自罵道,‘可惡的老狐狸,一聽你打著這不著邊際的哈哈就知道沒好事,還讓本官在外麵等那麽久,自己卻在裏麵喝著好茶,明擺著是故意的,你給我等著,很快就有讓你哭的時候!’

心裏這麽念叨著,臉上卻是掛著一道恭敬的微笑。

“阿堇,既然你這麽問,那朕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前些陣子西北部爆發的饑寒慌亂之事,你可知道?”大雍皇銳利的視線緊緊盯著司空堇。

司空堇怔了一下,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然後才上前一步,抱拳道,“回皇上,這事情不是交由戶部跟兵部的幾位大人共同處理了嗎?”

“他們辦事不力,如今不僅沒有控製住饑荒的蔓延,西北邊境還出現了暴亂,那邊的情況很危急,已經迫在眉睫,前日接到來自邊關的塘報,就是匯報了此事的惡性蔓延。”大雍皇憂心的說道,臉色也不太好看,“你這次調查的皇城變動的事情,處理得不錯,朕很滿意,你真的很有才華能肩負重任,是一個難得將才。而現在朝中又是多事之秋,西北部發生了這檔事,恐怕你又要挑起大梁了,怎麽樣?朕若是將此事交給你處理,你可有信心處理好?”

大雍皇的話落下,司空堇頓時一怔,秀氣的臉上浮起一道艱難之色。

“你放心,朕既然派你過去處理這事,自然會給你準備好,人手跟錢財都不用操心,朕需要的是你能夠以最有效,最好的辦法擺平此事,不然若是讓這饑荒一味蔓延,對我大雍會產生極不利的影響。”

司空堇沉默了許久,才有些惶恐而猶豫不安的開口道,“皇上此事事關重大,下官擔心處理不力……況且要賑災,就需要許多救濟的糧食,西北那邊饑荒一爆發,西北以及西南地區糧價暴漲,這可是一筆非常龐大的支出,還有各種禦寒衣物也是非常的急缺,依皇上所說的那邊的狀況如此複雜,單單憑下官跟幾個人的恐怕也很難做到……所以下官怕是不能……”

司空堇說這話的時候,大雍皇的眼神一直緊緊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流露的任何一個表情,然而,任憑他怎麽觀察,能看到的,卻是司空堇那副焦慮不安,明顯信心不足的樣子。

這會兒,大雍皇心中便是有了一些思量,他笑了笑,安撫道,“阿堇,你謙虛了,朕相信你的實力,好了,這事就這麽定了,交由你全權負責。朕馬上下旨封你為西北道行軍大都督,兼西北道尋訪督察大使,率其麾下四旗軍第一第二聯隊左右四營,並賜你便宜行事之權,即日趕往西北邊境查處解決西北邊境暴動饑荒之事,不得有誤!聖旨即刻下達!”

充滿威嚴不容抗拒的聲音落下,令司空堇不得不渾身一顫,看著大雍皇那堅決的神色,不得不單膝跪下,沉重的開口,“是!下官定當盡力而為,絕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這老東西居然直接將四旗軍的四個營撥給她,據她了解,這四旗軍的第一第二聯隊的左右四營足足有四萬人,是整個四旗軍的精銳所在,戰鬥力很強,是當初她父親司空奇花了重大的心血一路培養起來的,幾乎是司空家族最強大的精銳之一了!

就這樣派出去賑災,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

司空曙可能會同意嗎?

不過不得不說這老謀深算的幸崎宇下的藥夠猛也夠狠,隻有這樣,才能更挑起他們之間的摩擦,這麽好的軍隊落入她司空堇的手中,她自然是不打算還回去了,不過,司空府肯這麽輕易的讓這些精銳部隊回到她手中嗎?

眼眸裏迅速的閃過一抹不達眼底的冷笑,看來,一切都在預定中的穩步發展,接下來,她隻需要收拾好東西,靜靜等待便是了。

當然,她心裏早就料定了司空曙一定會找她談話,隻是不想這老東西居然那麽摁不住氣,這才剛剛用過午膳,府中便來人告知司空家主正著急著見她。

當她不緊不慢的來到司空曙的書房的時候,遠遠站在門口就能感覺到裏麵彌漫而來的火氣,她挑了挑眉,泰然自若的走了進去。

剛剛不入門中,還沒站穩,眼前就‘嗖’的一聲,飛來了一個東西,司空堇下意識的抬手接住,隻聽到‘嘩啦’的一聲,一簇銀色的水花飛濺而起,緊接著‘呯’的一聲,飛來的茶杯在地上摔個粉碎。

司空堇眼底迅速的閃過一道陰冷,左手傳來的灼熱滾燙的疼痛讓禁不住皺起眉頭,她低下頭朝自己那辣痛至極的左手看了去,發現整隻手已經是通紅一片,明顯已經被燙傷,火辣辣的疼痛無比清晰的傳來……

她有些自嘲的暗自一笑,輕輕的甩了甩手,將手攏入衣袖之下,低垂的眼睛裏那道陰鬱與狠辣瞬間交錯而過,隨即又恢複成了一如既往的沉靜,抬起頭,看著司空曙那張陰沉得猶如暴風雨前的天空的老臉,臉上勾出一抹微笑。

“家主大人這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一副很生氣的樣子?是不是老夫人她們又在希爾頓輸錢了?唉,你說,原來這女人染上這些小玩意,竟然也是那麽可怕,聽說昨天三夫人輸了五千多兩,真是太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賭徒都沒有她這麽闊氣,真不愧是司空府的人,一出手就是如此豪氣萬千!”

司空曙蒼老的眼睛裏燃著怒氣,冷冷的盯著司空堇,陰厲道,“好啊,你司空堇果然是長本事了,居然敢應承了此事!幸崎宇心裏安著什麽心思,你難道不懂?你存心就一定要與我們司空府為敵,是不是?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這是要氣死老夫嗎?啊?”

“哦?”司空堇一怔,趕緊雙手收在胸前,臉上的充滿了惶恐與無辜,“大人,你是指皇上派下官去西北平定暴亂,救濟饑荒百姓的事情嗎?下官也說下官不能擔此重任,不如,您就辛苦一趟,讓皇上把聖旨收回去吧,下官實在是沒有信心……你看,這是聖旨……拜托了,大人!”

一邊說著,一邊惶恐不安的伸手往自己的衣袖中探了去,顫抖的抓出王公公送過來的聖旨,戰戰兢兢的送到司空曙跟前的桌上,臉色看起來很是蒼白。

司空曙努力的想從司空堇臉上看出一絲虛假的成分來,然而,從司空堇那雙明亮的眼睛裏,他能看到的隻有謙卑的祈求和慌亂不安。

“大人,那邊的環境那麽惡劣,想要平息這場暴亂,解決饑荒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皇上如此委以重任,下官恐怕是……”

“哼!聖旨既然已經下達,你以為是開玩笑的事情?司空堇啊司空堇,你到底想幹些什麽?被別人當成棋子一樣耍玩,對付自己人,你這腦袋就不能靈活的轉起來,替你的家族,你的父親母親想想嗎!”

司空曙被氣得不輕,幸崎宇那個老狐狸居然敢威脅他,拿中州會跟他說事,可恨的是他居然沒有理由拒絕,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下來!

千方百計想著法子將他拖下水,可真是有一套的,柳長嶽,楊洪,你們給老夫等著,不給你們一點厲害瞧瞧,你們都忘記老夫的手段!

司空堇垂頭喪氣的看著司空曙,“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大人,下官惶恐!不然大人跟皇上舉薦一下司空瑞大人,他辦事踏實穩重,一定能擔此重任!”

“司空堇,之前老夫就跟你說過,我們司空家族跟皇族之間的衝突,如今柳長嶽是變著法子將我們司空府推到浪尖上,你不為你自己想想,難道,你也不為司空墨跟你母親考慮考慮嗎?”

“大人!下官惶恐,下官對家族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哼!日月可鑒?若是如此為何老夫看不到你的半點忠誠之心?你是不是早就想從老夫這裏奪回兵權了?作為家族的人,你可有為家族的利益考慮過?你之前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可不像對家族忠心啊,司空堇,你的翅膀長硬了,以為可以為所欲為了?”

對於司空曙的嚴厲斥責,司空堇沒有再出聲反駁,她隻是默默的聽著,沉寂的冷眸裏掠過一抹極盡嘲諷的冷笑,忍受手上傳來的疼痛,緊握的雙手鬆了又緊,鬆了又緊,蒼白的臉上卻是掛著一道謙卑的微笑。

“是,大人教訓得是!但下官絕無此念,望大人明察,下官對家族如同下官的父親一樣,一片赤誠忠心,百死不辭。”

司空堇忽然很鎮定的開口道,小臉上充滿了真誠略帶一抹淡淡的感傷,“隻是,下官恐怕沒有父親那麽偉大,下官素來愛憎分明,即便是家族,下官也以為應該不可違逆的原則至上,不然,家族的尊嚴何在?”

司空曙很明白司空堇這話的意思,一方麵是指司空奇的事情,另一方麵是指他們借關係達到目的的事。

真沒想到,司空堇這性子居然是逆轉得這麽快,明明當初離開皇城前往馬蘭城的時候,他是那麽膽小怕事,隻要是他司空曙說的事情,他就從來不敢說不,可是,如今回到皇城半年多,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他當初的影子!

司空曙盯著司空堇看了許久,隨後才緩緩的從衣袖裏摸出一塊令牌,隨手丟給司空堇,冷聲道,“這是兵符,你拿去吧!”

司空堇伸手接了過來,細細打量了一下,果然跟記憶中司空奇之前所持有的兵符一模一樣。

“西北是蠻荒之地,那裏靠近大荒之地,環境惡劣,地形複雜,十分危險,而且經常有山匪流寇攔路打劫,你自己當心!你父親當年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經常帶著飛雲鐵騎從那裏穿過,深入大荒之地,應該留下了不少寶貴的東西,類似地圖什麽的應該有,你自己回去看看,滾出去!”

司空曙老臉一沉,板著臉冷冷的下了逐客令,蒼老的眼睛裏卻是有些複雜的,尤其是聽到司空堇提起司空奇的時候。

司空堇握緊手中的兵符,眯著眼睛神色清淡的看了司空曙一眼,隨即便驀然轉身離開。

回到新月小築,蘇月已經溫柔的給司空堇打點好行禮。

司空堇換了一身黑色的勁裝,肩上披著厚重的風帽大氅,然後衝進架的角落忙活了半天總算找到了幾份發黃的地圖,還有關於西北部,大荒之地的地形介紹,民土風情介紹等等。

真是司空奇留下的。

司空堇小心的將它們收入包袱中,這時候,蘇月也提著一個大包袱走了進來。

“阿堇,那邊天氣冷得緊,你自己要多保重身體,多穿一點,母親給你多捎了幾件禦寒的衣物。”蘇月一邊說著,一邊不舍的看著司空堇。

司空堇利落的從蘇月手中接過包裹,一手輕握住蘇月那纖瘦的雙手,安慰道,“放心吧,不過是出去一段時間而已,等事情忙完,我會立刻返回皇城的。至於小墨的消息,我會時常派人過來給你傳達關於他的消息,這段時間母親你就好好呆在府中,閑來沒事也可以出去看看,但是記得,一定要把小霜跟小雪帶上,她們武藝高強,由她們保護你,我也放心。”

蘇月順從的點了點頭,雙手一轉,反握司空堇那冰冷的素手,“孩子,答應母親,不管如何,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毫發無損的回來見我!”

司空堇輕輕一笑,抬手拍了拍蘇月的肩頭,然後便提著包袱越了過去,也不想再說什麽離別的話,而蘇月當即也淚眼婆娑的轉過頭,看著司空堇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恍惚的蒼茫之中。

剛剛踏出司空府門口,眼前便絮絮飄來了幾片恍惚的白色,司空堇驚訝的抬頭一看,發現那陰霾的許久的天空開始飄下了漫天飛舞的雪花,潔白的雪花夢幻般的傾灑而下,好像在跟她揮手道別一般……

無數朵聖潔雪白的花瓣不斷的從眼前飛過,她的肩頭很快也沾上了幾朵,她偏過頭,望著沾在她肩頭上的雪花稍稍有些出神,而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她驀然收回思緒,循聲望了過去,隻見唐靖堯跟藍子溪正平肩而起,踏著風雪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還好趕上了!”

藍子溪在司空堇身後不遠處勒住了馬,氣喘籲籲的翻身下馬,唐靖堯也下馬跟了上來。

“這些都是一些可能用得到治傷藥,都帶上吧,若不是靖哥哥提起,我還不知道這事情,為何離開得如此倉促?”

藍子溪將一個塞得滿滿的小布袋塞進司空堇的懷中,明澈動人的臉上掛著一絲關心與焦急。

“你們怎麽來了?又不是去幹什麽,用得著這麽大的陣勢嗎?”

司空堇不拒絕的將小布袋塞進馬鞍邊上的銱兜裏,臉上扯過一個很清淡的笑容。

唐靖堯走了上來,一手拍上司空堇那瘦弱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反正也沒什麽事,過來送送你,溪兒也想過來看看。”

不知怎麽的,唐靖堯總是隱隱感覺這次離別之後,他們很有可能很久很久都不能再見,心中居然有些莫名的難受,然後幹脆直接丟下手中的事情趕過來了,路上遇到了妻子子溪便讓她也一起過來了。

司空堇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絢爛至極,她在唐靖堯夫妻眼裏都看到了那抹真誠的擔心,微冷的心忽然有些微微發暖起來。

“西北部靠近大荒之地,不比你之前的馬蘭城,不管如何都要提高警惕,此去路途遙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阿堇!”

藍子溪柔聲說著,伸手拉住司空堇那冰冷的手,一手拉過唐靖堯的大手,三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眼中忽然悄悄的閃爍著淡淡晶瑩。

司空堇笑了笑,忽然彎下腰拉過她的手,很紳士的給了她一個吻手背禮,笑道,“這次離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希望下次回來,我可以當上堇叔叔!子溪,願你永遠美麗幸福!”

藍子溪含著熱淚輕輕點頭,美麗的小臉上微微泛著紅暈,有些羞澀的別過頭。

司空堇直起身子,抬頭看著俊逸儒雅的唐靖堯,唐靖堯溫和的笑了笑,張開雙臂將司空堇擁入懷中。

突如其來的溫暖的懷抱,讓司空堇當下一怔,身子禁不住一陣輕顫,然而,她很快便恢複了正常,抬起雙臂也輕輕的抱著唐靖堯。

“好兄弟,我們一定很快就會再見的,這裏就交給大哥吧,一切都有大哥!”

唐靖堯低沉的說道。

司空堇點了點頭,重重的拍了拍唐靖堯的後背,“我的好兄弟!”

“路上多珍重!”

……

看著司空堇孤身一人慢慢湮沒在風雪裏的背影,藍子溪早已經熱淚盈眶,她抬起衣袖輕輕的拭去眼角的熱淚,轉頭看向她摯愛的丈夫,發現唐靖堯素來平和的眼睛裏也浮現著些許的迷離。

英雄肝膽兩相照,熱血豪情萬裏天。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

唐靖堯,季無歌,司空堇……還有很多人,他們身上都背負著不同的使命,他們在滂沱的泥濘中蹣跚前行,為追逐夢想,為追逐信念……

而,在後來很長很長的歲月裏,他們也仍然還掙紮在這亂世之中,為夢,為情而戰。

“以前總以為他是我們當中活得最灑脫的,卻不知道,她肩上所背負的其實才是最沉重的,表麵上看似灑脫,恐怕也隻有他自己了解他心中的苦。這樣的人,往往才是最寂寞的,又如何能讓人不心疼呢?他什麽也沒有……”

藍子溪含著淚光久久看著那個已經空下去的方向,哽咽道,“以前總是不知道,九公主那麽才貌兼備的奇女子為什麽會對他癡心不改,現在……我終於知道了!”

唐靖堯也悵然長歎了一聲,“他就是這個樣子,我跟季無歌就是喜歡他這樣的性子,這輩子,覺得最幸運的事情,就是認識他們這兩個可愛又可恨的家夥!”

輕柔的語氣裏充滿了寵溺的意味,唐靖堯的嘴邊浮現出一道十分溫和優雅的微笑。

“說得你們有多好似的,你說認識他們兩個,那我呢?我算什麽?”

藍子溪作勢的板著臉,瞪著他。

唐靖堯欣然一笑,溫柔的伸出長臂,將藍子溪輕輕的攬入懷中,柔聲道,“認識他們是最幸運的事情,而遇見你,娶到你,卻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藍子溪羞赧的一笑,抬起雙臂,輕輕的抱住他的手臂,微微靠著他。

而唐靖堯的目光卻又望向司空堇剛剛離開的方向,許久,一動不動。

飛雪漫漫,寒風有些凜冽,恍惚之中,唐靖堯耳邊忽然隱隱聽到風中傳來一陣縹緲的歌聲:

朋友的情誼啊比天還高比地還遼闊,

那些歲月我們一定會記得,

朋友的情意啊我們今生最大的難得,

像一杯酒,

像一首老歌……

(選自小沈陽《好兄弟》)

他恍惚了許久,才想起,是某一天晚上某人喝高的時候拉著他們鬼哭狼嚎叫喊了一個晚上的幾句歌。

回過神的時候,夫妻二人身上已經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他伸手體貼的給藍子溪彈去雪花,“我們回去吧。”

馬蹄聲再次響起,敲破了雪天的沉寂,穿風而過,不一會兒,便也沒有了蹤跡。

……

司空堇離開司空府便直奔四旗軍軍營,執著兵符叫開了營門,副將張飛虎早已經接到命令,整頓好兵馬隻待統帥司空堇的到來。

這些四旗軍雖然被司空瑞執掌了一年,但是弟兄們之前都是由司空奇大統帥一手拉扯起來的,對司空奇抱有很不一樣的感情,所以看到司空堇大家自然都是覺得很親切的,司空奇大統帥以前也經常將司空堇帶在身邊,大家對司空堇都不陌生,也很願意聽從她的指令。

事實上,知道他們即將跟司空堇奔赴西北荒涼之地,他們心中並沒有任何的不願意,相反,他們心裏很高興,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拋棄了許久,到處流浪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

點將台上,司空堇一身鎮定冷靜的站在台中央,她的目光很堅毅而平和,靜靜的看著下方站得整整齊齊的四萬男兒好漢,心底的波瀾微微有些起伏。

而下方的四萬弟兄也有些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四萬雙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司空堇,大手緊緊握住腰間的兵刃。

“兄弟們,我司空堇回來了!這一次,我將跟大家一起奔赴西北大荒之地,你們準備好了嗎?”

司空堇淡定從容的語氣響徹校場的每一個角落。

“必勝!”

“必勝!”

“必勝!”

齊聲高呼聲響徹天地,兵刃上閃爍的鋒利寒光穿破了風雪,在這蒼茫天地裏,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胸口的那顆心髒正在劇烈而有力的跳動著。

“那麽,”司空堇一手拔出腰間的月魄,直指長空,中氣十足的喝道,“出發!”

“必勝!”

“必勝!”

……

不一會兒,浩浩蕩蕩的大軍便整齊有序的離開了軍營,追隨著司空堇,一齊開赴西北大荒之地。

誰也不知道這一次他們需要離開多久。

司空堇自己亦是不知道——

也不知道,明年春後,她是否就能回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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