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德苦笑了一下,說道:“這不正為這事發愁呢。”

“發什麽愁?”

白瑞德說:“老薛,我這次是真的該走了。”

薛家良說:“我估摸你也快了。確定去最高紀委了?”

白瑞德點點頭:“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你如果不回來,我也想去青州找你。想讓你幫我參謀參謀,幫我拿拿主意。”

薛家良說:“你守著這麽多的高參,還用我給你拿主意?”

白瑞德搖搖頭,說:“我高參的確不少,但他們都太高,都是出主意決定我命運的人,不是幫我拿主意的人,你說,這幾個人,我扭得過誰?又惹得起誰?”

薛家良笑了,他說得還真是實情:“我就想讓人幫我決定命運,我隻需低著腦殼悶頭幹就行了。”

白瑞德說:“你別沒良心,龔老爺子難道不是這樣的人?盡管你的能力別我強,但你走的哪一步不是先經老爺子審視一番?”

薛家良說:“你看,這不是說你嗎?怎麽扯到我身上了?”

“我怕你虧心。”白瑞德不滿地說道。

薛家良“哈哈”笑了,說道:“我什麽都可以虧,唯獨心不會虧,這不是說到你,順便說了這麽一句話嗎,還遭到你的批評。”

白瑞德說:“那當然,龔叔叔一家人就跟我的家人一樣,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們。你也不行,別看你現在跟然子是一家人了,你要是敢對她對他們一家人不是那麽回事,第一個不答應的就是我。”

薛家良知道白瑞德跟龔家人的感情,即便他跟公然沒能結為姻緣,但友誼還在:“行了行了,說你的事吧,什麽時候離開?”

白瑞德說:“大概下個月初吧。”

“關係都辦好了?”

白瑞德歎了一口氣,說道:“差不多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生快事,怎麽看不出你的快樂?”

白瑞德說:“離開我出生、成長的環境,離開我得心應手的工作崗位,冷不丁到了一個新環境,而且還是最高紀委機關,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所以就想跟你說說,讓你幫助我排解排解。”

“有什麽沒底的?到哪兒都一樣,好好工作,堅守原則,這是通律。再有,我聽說,越往高處走,工作越好幹。”

“那是你,你現在是市政府一把手,動動嘴就行了,用不著親自幹,對於我來說,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薛家良說:“你真是矯情,即便你不調走,也不可能總是在一個單位,說不定哪天組織就把你派到別處去了,一入侯門深似海,隻要走上仕途這條路,你的一切就不是你的了,你就是一塊磚,組織想把你往哪兒搬就往哪兒搬,基本沒有你個人的意誌。”

白瑞德說:“這個,我還是能想得開的,就是可憐我父母,昨天下午我去組織部辦手續,部長說,我爸提前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那一刻,我心裏忽然就是一酸,非常不好受,一直以為,我認為爸爸對我不太關注,除去他嚴厲管教外,我體會不到他的關愛,通過這件小事,我覺得他還是很在意我的,提前跟組織部打招呼,為的就是我能順利辦手續……”說到這裏,白瑞德眼圈紅了。

薛家良說:“這就叫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以前父親對你的關愛肯定不僅僅表現在這樣的小事上,隻是你那個時候叛逆,跟然子一樣,認為父親就是冷血,所以體會不到。天下哪有父母不愛自己兒女的?”

白瑞德揉揉眼,說道:“是啊,我這幾天辦手續的過程,內心時時刻刻經受著煎熬,一方麵舍不得老婆孩子,一方麵,舍不得我年邁的父母……不敢想象,我們三口走後,這個家該會怎樣的冷冷清清,更不敢想象他們想孫子而不得相見……”

白瑞德說不下去了,他將臉扭到了一邊。

薛家良給他倒了一杯水。白瑞德端起來一口氣就喝了下去。

薛家良寬慰他說:“人都疼隔輩人,他們肯定會想孫子,過幾年曾叔叔離休後,就可以去北京跟你們團聚。”

白瑞德說:“是的,這個我們有規劃。”

薛家良試探著問道:“茅書記是不是也要調走?”

白瑞德說:“調走是肯定的,我估計兩會前就有可能。”

“知道去什麽部門嗎?”

“這個目前還不太明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會再主持地方工作了,年歲不小了,顛簸流離半輩子了,怎麽也該找個機關部委養到退休了。”

薛家良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好官,真不希望他離開。”

“再不離開他就幹兩屆了,目前看不太可能讓他連任。他即便調走,對目前的政治格局也會影響不大。”

“為什麽?”薛家良有意問道。

“他調走了,我爸、龔叔叔、謝敏他們還在,甚至向安康這樣的中流砥柱也成長起來了,五年之內,應該還是穩定的。再往遠處就不敢說了。”

薛家良突然感到,通過這幾年的曆練,特別是跟茅苗結婚後,白瑞德的政治素養成熟了很多,以前,由於他對父親的叛逆,某種程度,他甚至拒絕成熟,現在,他完全成長了。

“到了新單位,有什麽打算嗎?”薛家良問道。

白瑞德說:“我對仕途沒有多大追求,當初同意在紀委工作,有你一半的因素是因為你,另外,我覺得抓貪官很過癮,也很好玩,一來二去的,就喜歡上這個工作了,我是個對仕途沒有野心也沒有想法的人,埋頭工作,不爭名不爭利,本分做人,是我一貫的宗旨,把孩子培養成人,我估計我也就到了我爸這個年齡了。”

薛家良說:“茅書記不會希望你安於現狀的。”

薛家良說:“你怎麽就知道你下一個工作崗位不是紀委?”

“沒關係,他女兒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我安於現狀,過一家人朝夕相處的平淡日子。她說她最不忍回憶的童年就是看著爸爸來去匆匆的腳步和媽媽一個人帶他們兄妹倆艱難度日的情景。我也不希望我兒子在成長階段缺失父愛,既然我調動工作是為了解決兩地分居,我將來肯定不會因為升官而再次兩地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