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良知道,肖自民從未來過他辦公室,跟更沒有單獨跟他匯報過什麽,既然來,就有事,可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薛家良接過來一看,是邢偉岩的秘書邢龍違紀受賄的事。

他吃了一驚,看了一眼肖自民。

肖自民是軍人出身,任何時候都保持著軍人端正的坐姿。

薛家良張張嘴,剛要說話,就被肖自民攔住。

肖自民說:“您先看完再說。”

薛家良很快就見案宗看完,他說:“看完了,我可以說話了嗎?”

肖自民不好意思地說道:“您請指示。”

薛家良說:“我沒有什麽可指示的,我也在紀委呆過,知道你們的辦案流程,我隻想問一句,偉岩縣長知道嗎?”

肖自民說:“這一切他都不知道,從我們接到舉報的那天起到調查結束,他都不知道。”

薛家良點點頭,說道:“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肖自民說:“當然,我來就是想聽您的意見的。”

薛家良合上案宗,說道:“你把這個,先給邢縣長看看,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肖自民說:“如果邢縣長要是袒護他呢?”

薛家良說:“不可能,邢縣長不會護短的。”

“好的,我馬上就去。”

肖自民說著抱起檔案袋就要走。

“等等。”薛家良叫住他,說道:“目前這個案子不宜還不到公開的時候,你單獨跟縣長說。”

肖自民點點頭,說道:“您放心,我會的。”

肖自民夾著檔案袋,就出去了。

薛家良把閆廣叫了進來。

他問道:“邢龍這個人怎麽樣?”

閆廣以為是昨天晚上邢偉岩說的話薛家良記在了心上,就說:“怎麽樣肯定是不怎麽樣,那是縣長的家丁,您不要插手。”

薛家良說:“我無意插手,一大早老肖就來了,他手裏攥著這麽厚的材料來找我,都是邢龍的違紀事實。”

閆廣說:“他受賄數額不會太大。”

“你怎麽知道?”

“他開始管著所有機關車輛加油,自從老耿來了後,加油這塊權力被收回,也就剩食堂這塊,無非就是賒欠的賬目,別人找他結賬圖個痛快,給點煙酒和禮物什麽的。”

“沒有那麽簡單,我看了一個鮮肉店,最多的一次給了他兩千,你說,兩千塊錢得買多少豬肉?肯定是豬肉出在豬身上,最終還是政府買單。”

閆廣說:“估計給他兩千應該是最初,現在鮮肉店肯定不會給他這麽多錢了,即便節假日也超不過五百。

“你怎麽知道?”

閆廣說:“盡管我隻管縣委辦的秘書,但是政府辦的秘書他們怎麽回事也都在我心裏裝著呢,所謂邢龍受賄問題,大不了,他一年從食堂連五萬塊都摳不了。”

“五萬不是錢嗎?五萬就夠追究他刑事責任的。”

閆廣說:“前提必須是坐實五萬,食堂的賬目一團糟,麵對的都是小商小販,連個票據都沒有,調查難度太大,就是數目大點的鮮肉店,他也不會總在一家買,我們都知道有問題,但調查起來難度太大。”

“你的意思是……”

“不要聽我的意思,要聽偉岩的意思。”

閆廣話說得很篤定,薛家良看了他半天才說:“這個風氣總歸不好,如果我們的幹部都利用手裏的小權利謀取私利的話,那成什麽樣子了。”

閆廣說:“當然要抓,但據我觀察,邢偉岩目前不想收拾他這個秘書。”

薛家良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我說不清楚,耿主任擔任政府辦主任以來,他也發現了邢龍的許多毛病,我估計他應該跟邢偉岩反應過。”

薛家良想起昨天晚上邢偉岩流露出對秘書不瞞的情緒,這個秘書就跟蒼蠅一樣釘在邢偉岩的身上,不但讓邢偉岩膈應,他也膈應。

這時,肖自民進來了,他的臉色鐵青,進來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將手裏的文件袋就扔在了沙發上。

閆廣便走了出去。

薛家良沒有起身,依然坐在轉椅上,說道:“怎麽不高興,是不是縣長不支持?”

肖自民端起剛才自己的水杯,一揚頭就把杯裏的水喝幹淨,說:“何止不支持,簡直就是跟我叫板!他難道不知道,跟我叫板就是跟縣委叫板,跟省委叫板,跟當前全省的反腐形勢叫板!”

薛家良笑了,說道:“看來氣得不輕,消消氣,慢慢說。”

薛家良走過來,坐在他的對麵,看著他。

肖自民說:“他對我這些材料不屑一顧,臨了問我,以你現在這一堆材料,能判邢龍幾年?我當時就愣住了,我說我不是專業的司法幹部,拿不準,也許一兩年,也許夠不上判刑,這要看您的態度。他嘲笑我說:這些芝麻大的事,在紀委也算事?要從大處著眼,不要總盯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說,這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人反應,我們就要受理。他說,反應的問題多了,你們紀委都挨個查了嗎?氣得我說不出話。”

肖自民說到這裏,就端起杯剛要喝,一看杯裏沒水了,就起身自己去接了一杯水,又賭氣坐在原處。

薛家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並不急於知道結果。

肖自民說:“他最後跟我說,如果你抓住邢龍犯罪鐵一般的事實,能判他刑而且讓他無力辯解無法逃脫的罪證,我一定會支持你,反之我不許你來給我眼裏插柴。薛書記,您說我這工作還有法子幹嘛?犯罪問題不歸我管,我的工作就是抓幹部違紀,哪個貪腐犯罪案子不是從蛛絲馬跡開始?我看,他就是怕拔出蘿卜帶出泥,帶出他個人的問題!”

“誒——老肖,你是紀委書記,不能這樣說話,要負責任的。”薛家良說道。

肖自民說:“我還不是讓他氣糊塗了!”

薛家良想起閆廣說邢偉岩不想收拾他這個秘書的話,不想收拾不等於不收拾。這從他跟肖自民說的話裏就帶出了這個意思,不收拾不是因為袒護,而是力度不夠,不足以量刑,不足以讓邢龍完蛋。

他感到閆廣似乎鑽進了邢偉岩的心裏去了,看問題如此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