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良聽著聽著,這才問道:“這麽說,他……是擔心我跟其它部門和周圍同事的關係搞不好?”

老主任說:“我的分析是這樣的。他自己已經是處處受敵,再加上你的好鬥,你想,他自己點的火都滅不過來,還有精力去給你去滅火嗎?”

薛家良尷尬地說道:“您說句實話,我有那麽糟糕嗎?”

老主任笑而不答。

薛家良仍然看著他,說道:“從您的態度裏,我似乎照見了自己有多糟糕了。”

老主任哈哈大笑,說道:“家良,我退休後看了很多書,但是對我受益最大的書有一本,我建議你看看。”

“什麽書?”

“卡耐基的人性的弱點。”

薛家良不以為然:“這個,我上學的時候就看過,沒有什麽感覺,印象中就是通篇的大道理和空洞的說教,有點居高臨下。”

“非也,你上學的時候讀肯定會認為他是居高臨下的說教,因為那個時候你正處於叛逆期,初生牛犢不怕虎,世界都不在你們的眼裏。但有了一定的生活經曆再看這本書還是很不錯的。”

老主任接著說:“你性子直、急,平時說話愛挖苦別人,看看這個書真的管用。他說,因批評而引起的羞忿,常常使雇員、親人和朋友的情緒大為低落,並且對應該矯正的現實狀況,絲毫不會改變。尖刻的批評與斥責,總是無濟於事……不但不會改變事實,反而會招致憤恨。我看到這裏後,就覺得這話是衝你說的。”

薛家良就是一怔。是啊,他薛家良此時已經品嚐到了這樣的苦果。

老主任又說:“他在書裏還舉了林肯一個事例:林肯在伊利諾斯州的春田鎮做了律師後,他喜歡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公開抨擊他反對的人,但是像這樣的事他隻做了一次。

1842年秋天,林肯譏笑一個自大好鬥的愛爾蘭政客,這人叫西爾斯。他在春田的報上,發表了一封匿名的信諷刺他,使全鎮的人轟然大笑。西爾斯平時非常敏感,此事讓他盛怒不已。當他查出寫信的人是林肯時,立刻跳上馬要去找林肯決鬥。

林肯雖然不願意決鬥,可是為了尊嚴他不得不接受挑戰。他的對手西爾斯讓他自己選用武器。林肯兩條手臂特別長,就選用了馬隊用的大刀,因他向一位西點軍官學校畢業生學過。到了指定的日期,他和西爾斯在密西西比河的河灘上,準備決一生死,幸好在最後一分鍾,他們的同伴阻止了這項決鬥。

那次對林肯來講,是樁最驚人、可怖的事。可是這件事在林肯待人的藝術上,卻給了他一個極寶貴的教訓。他,永遠不再寫淩辱人的信,永遠不再譏笑人家。從那時候開始,他幾乎從不為任何事而批評任何人。”

薛家良依稀記得這個故事,他沉思了一下,抬頭問道:“主任,我真的是那樣不好相處的人嗎?”

老主任答道:“這話分怎麽說,你看著順眼的人怎麽都成,比如程忠,你看著不順眼的人家怎麽都不成,比如李克群。”

“別提他!”此時一提李克群薛家良心裏就犯堵。

老主任說:“你可能會怨恨他奪走了你的未婚妻,家良,這世上什麽東西都有可能屬於你,但也有可能不屬於你,隻有生咱們的父母,咱們生的兒女,這種隸屬關係不可能改變,其餘什麽都有可能改變。”

菜上來了,薛家良一邊給老主任倒酒,一邊說道:“其實,我跟小霞是怎麽回事,您當時也清楚,可是我沒想到這個傻不拉幾、缺心少肺的傻大姐也會跟我耍心眼,背叛我,我真的好失敗。”

老主任端起酒杯,說道:“耶穌在教徒眼中是萬能的主,他這樣的人都被徒弟背叛和出賣,何況我們平凡的人。你不要為這事耿耿於懷,到處樹敵,這不是一個智者處理問題的方式。”

“那您說我該怎麽辦?我去擁抱他們?祝賀他們?給他們獻花?”

“你沒必要這麽極端,你不擁抱他們,但也大可不必與他們吵嚷,人家夫妻都做成了,你嚷嚷有什麽用?”

薛家良看著他,一時啞口無言。

這恐怕是唯一毫不留情指出他弱點的人。但老主任退休以前,他從來都沒有這樣說過自己,想不到退休後,他沒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了,反而直言不諱。

薛家良舉杯說道:“主任,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和將來,在機關、在平水,您永遠都是我薛家良敬重的第一人,我敬您。”

老主任高興地端起杯,跟薛家良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薛家良幹了,他重新倒上酒,他不敢勸老主任喝幹,知道他身體不太好,盡管他有量。

當年,學生出身的薛家良,剛來政府辦報道,老主任第一句就問道:能喝酒嗎?薛家良老老實實地說:能喝。老主任又問:能喝多少?薛家良答:一瓶啤酒。老主任打量著他說:長得這麽高高大大的,一瓶哪行?啤酒,十瓶往上;白酒,一斤往上。當時就把薛家良嚇傻了。

可是,隨著參加酒場次數的增加,薛家良的酒量越來越大,由於薛家良寫得行文漂亮、地道,老主任不敢把他培養成酒徒,政府一些重要材料還得指著他呢。這樣喝酒的重任還是以李克群等人為主。李克群有時矯情,說一到喝酒的場合,老主任就保護薛家良,老主任的答複每次都是一致的:量才使用。

薛家良最初在縣府辦,的的確確過了一段快樂舒心的日子,現在想起來他都很懷念。什麽時候這種快樂、舒心的日子沒有了,那就是隨著他對機關生活、人際關係的覺醒,這種日子就不再舒心快樂了,漸漸地,脾氣也變了。

老主任這時說:“我聽說你辭職了,就想打電話勸勸你,可想到你那個牛脾氣,加上你的誌向本來不在這裏,完全是因為老人才回來,所以就沒給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