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岩說:“藝術性具備了,可是客戶卻不買賬。”

“為什麽?”公然問道。

茅岩看了看左右,見周圍沒有其他行家在場,就小聲說:“我用的是大光圈。”

公然笑了,說道:“那是他們不懂藝術,不會欣賞。”

茅岩說:“他們不需要欣賞,隻需要你拍的東西真實、清晰,哪怕一條螺紋都要清清楚楚。”

這時,又有幾名參展作者帶著作品進來了,公然小聲囑咐他們將作品收好。

茅岩將作品收進紙筒,說道:“你們每次布展作者都要親自到場嗎?”

公然說:“那倒不是,住在附近的、或者對布展有自己想法的作者,就會親自到現場看看。就是不來,別人也會做得很好,我這不是閑著沒事嗎。”

這時,一個中等身材、身穿一件氅式黑大衣,腦後留著一個馬尾辮的男人走了過來,他打量著茅苗,說道:“茅苗,你怎麽在這?”

茅苗一回頭,怔了一下,打量著他手上的紙筒,說道:“蘇崢?你……嗬嗬,我快認不出了,你是不是也來參展?”

蘇崢說道:“我來布展,你……”

茅苗說:“我是跟我姐來玩的,你還在那家什麽女性雜誌社搞模特攝影?”

蘇崢說:“別逗了,我都跳了三家了,這是第四家,在晚報當新聞攝影記者。”

“哈哈,你屬青蛙的呀?跳了這麽多家了!”茅苗笑得很燦爛,聲音也很燦爛。

蘇崢被她奚落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給我留點麵子——”

“哈哈,好,我看看你的作品。”

蘇崢說:“我是第一次參展,拍的不好,他們都是我的前輩。”說到這裏,蘇崢就看著公然。

公然不認識他,衝他微笑了一下,從包裏掏出兩把尺子。

這時茅岩直起身,問道:“小苗,這位是?”

茅苗說:“這位是我同學蘇崢,是校園有名的攝影王子,畢業後拋棄自己的專業,一連四跳,目前混入記者隊伍裏去了。”

“怎麽說話呢?什麽叫混?”茅岩批評著妹妹,隨後跟蘇崢握手,說道:“你別介意,小妹就是這麽一個性格。”

蘇崢說道:“她的脾氣我了解,上學的時候,我們都跟她叫小鈴鐺,整天都是這麽陽光燦爛、純粹活潑的人。”

公然正在用尺子丈量著展板,用鉛筆做著記號,一副置之度外的神情。

茅岩本想給他們介紹,見公然這副神態就跟蘇崢說:“你去忙吧,需用幫手就招呼我們。”

蘇崢說:“不用,我帶人來了。”

茅岩這才看到,蘇崢身後站著兩三個人,他就跟蘇崢擺了下手。

蘇崢還想跟茅苗說話,就見茅苗也衝他擺手說道:“再見。”

蘇崢看了茅苗一眼,說道:“我先去過去看看,你要不忙的話……”

茅苗理解蘇崢的意思,就打斷他的話,說:“好,我一會去你那邊看看。”

蘇崢走了後,茅苗幫公然扶著尺子,公然問道:“哪個單位的?”

茅苗說:“不詳。”

公然大眼睛看了茅苗一眼:“還同學呢,連這都不知道。”

茅苗小聲說道:“我不需要知道他,躲還躲不及呢。”

“為什麽?”

“我比較討厭他,仗著家裏有點背景,總是一副盛氣淩人、唯我獨尊的樣子。”

“是嗎?他知不知道你也是有背景的人……”

茅苗趕緊製止住公然,說道:“小點聲,我們同學都不知道我的家庭,我們到北京來後,爸爸就給我和哥哥約法三章了。”

公然點點頭,在這一點上,她很佩服茅書記的家庭教育,要知道在這座城市裏,有背景的人,一抓一大把。

公然說:“你剛才還誇人家是攝影王子呢?”

“咯咯……”茅苗笑了兩聲,趕緊捂住嘴,小聲說道:“你認為我是在誇他?我跟你講個笑話,有一年冬天,他叫上三四個同學,去爬長城拍雪景,還花錢專門雇了兩挑夫給他挑器材,他一邊爬一邊拍,爬了一路拍了一路,當到頂歇息的時候,他才發現沒有摘鏡頭蓋……”

“噗嗤”一聲,公然笑得手裏的尺子掉在地上,她趕忙掩住嘴。

茅岩也笑了,他用手指敲這茅苗的腦袋,小聲說道:“小丫頭,不許揭別人的短!”

茅苗也捂著嘴笑,小聲笑著說:“不是揭短,這個笑話在校園廣為流傳。”

公然說:“這種錯誤,許多人都犯過。”

茅苗說:“我懂,我可笑的是,那麽高的長城,還是雪後,還呼朋喚友,還專門雇了挑夫……公然姐,要是你的話,你是不是想從長城上跳下的心都有?”

公然小聲說道:“我就是不跳長城,也得一頭把城牆撞塌了。”

茅岩說:“你們小點聲,他一直在往這邊看呢。”

茅岩說著,就衝遠處的蘇崢揮了一下手。

蘇崢也向他揮了下手。

這時,茅苗的電話響了,她看了看,猶豫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道:“是德子哥哥。”

茅岩說:“那你快接呀?”

茅岩看了公然一眼,往旁邊走了兩步,接通了電話:“喂——”

白瑞德說道:“苗苗,你在哪兒?”

茅苗說道:“我跟公然姐在布展。”

“哦——布置得怎麽樣了?”

“剛開始。”

“我去展館找你們。”

“你也來北京了?”

“我已經下了火車,正在出租車上,去哪兒找你們?”

“來展館吧。”

“好,一會見。”

合上電話,茅苗看了一眼公然,就見公然跟沒聽見一樣,低頭在紙片上算著尺寸。

茅苗悶悶地走過來,心事重重地看著他們。

茅岩抬頭看著他,說道:“怎麽了?撅什麽嘴?”

“誰撅嘴了?”茅苗不高興地說道。

“德子什麽意思?”

茅苗想了想說:“他特地趕過來看公然姐,知道公然姐在這裏布展,過來幫忙,一會就到了。”

茅岩看著公然,公然沒有任何表情,繼續忙著手裏的事情,一幅超然的神情。

一種沉悶,漸漸地彌漫在三個人中間,原先那種輕鬆、快樂的氣氛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