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薛家良這麽說,張釗就把腦袋埋在兩隻手中,搓著頭發,說道:“我原來想,我們感情那麽好,好歹我們還有個孩子維係著,她不能爆發,不能往絕路逼我,事實證明,我錯了。我最後一次跟她談,說補償給她260萬元,分期分批地給她,就是殺了我,我一下子也拿不出這麽多錢的,這幾年我自己的積蓄和收入,都花在她和孩子的身上了……”

“她同意了?”薛家良迫不及待地問道。

張釗苦笑了一下,說:“她不同意,她說,你是副書記,全縣除了書記、縣長,就是你大,你去貪汙受賄去呀?我就要500萬。我說,我是副書記不假,但我一不管工程,二不管錢,我就是想貪,都沒機會貪,就是有機會貪,那也要慢慢等機會,哪能說我現在想貪,就能貪到?還有,別人想賄賂我,也是要碰機會的,不節不年不調整幹部,人家憑什麽賄賂我?這貪汙受賄,不同於我工作計劃,這個季度計劃貪多少,下個季度計劃受賄多少,哪有這麽簡單的事?我反複跟她說,你要給我時間,慢慢等,我早晚都會離婚的,就是不離婚,也會給你把錢籌足的……我把心都快掏給她了,可是她不再相信我了,也不想等了,一天都等不及了。孩子不管、不喂,我每次回到家,孩子都餓得哇哇哭……她也是天天以淚洗麵……家良啊,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這心都快被她們揉碎了,別說幹工作,連活著的興趣都沒有了——”

看得出,張釗的心情,灰暗到了幾點。

薛家良能理解,在兩個女人的逼迫下,他的確無路可走,走哪條路都是死路。他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安慰他。

張釗又猛喝了一口酒,說道:“家良,我比你大四五歲,我叫你老弟,不叫你市長,也不叫你書記,你不會生氣吧?”

薛家良捶了他一下,說道:“我早就說了,你我私下是兄弟。”

張釗衝動地握住薛家良的手,說道:“老弟,咱倆是同窗又是同事,這是今生的緣分,我是相信你,也了解你的為人,不然不會把這些*告訴你。”

薛家良說:“老兄,你盡管放心,我知道了,就知道了,不會對第二個人講的。”

張釗鬆開他的手,痛苦地說:“我實在是無路可走,不然不會想到要辭職,對外,你就說我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不能繼續上班了,這些丟人的事就不要說了。說真的,如今有權有勢的人,有幾個當官的沒有女人的,當然,你除外,你是未婚,有多少女人都是正常的……”

薛家良聽他這麽說,想到自己的坎坷情路,心就一酸。

張釗當然不會洞悉此刻薛家良的心情,他的內心,全被兩個女人填滿了,他的心思,全用在怎麽擺脫柳心怡的糾纏上了。

他痛苦不堪地說:“甚至有的家外有家,妻外有妻,子外有子,但人家誰特媽的都沒出事!我出事了,就是丟人現眼,就是太笨,太用情了,太倒黴了……但凡我有路可走,都不會走辭職這條路。我從懂事那天起,就被爺爺灌輸長大了要做官,做了官就沒人敢欺負咱了。結果呢,我畢業還就真的分到了縣委機關,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為縣委副書記,三把手,家良,不是每個人都能走到這一步的,這其中的酸甜苦辣,隻有自己知道啊……”

薛家良聽他這麽說,就急忙攔住了他,說道:“老兄,你不能這樣想,辦法總是會有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張釗打斷,張釗說:“我攀個大,叫你一聲老弟,家良老弟呀,按說,你來到博陽,我該給你賣把子力氣,但是真的非常抱歉,我幫不上你了,剛才我就說了,但凡有路可走,我也不會走上這條路,我求你給我保密,我消失後,心怡肯定會來縣委鬧騰的,我會留給她一筆錢,足夠她娘倆生活幾年的,我妻子那邊不用我管,她有工資,有醫保、有公積金,我不惦記,我最放不下的還是心怡和我那個可憐的兒子,那麽小,正是好玩的時候……冷不丁爸爸就消失了……”說到這裏,張釗扭過臉,低聲抽泣起來。

薛家良伸出手,握住他的肩,說道:“盡管我一時半會想不出以什麽方式幫你,但我想總會有辦法的,你不要辭職,要不我去給心怡說說?”

張釗扭過臉,擦了一把淚水,看著薛家良,說道:“你能說這樣的話,肯為我出頭,我就心領了,這件事,別人不能摻和,你更不能摻和。家良,我這裏有一張活期存單,十萬元整,我請你替我保管,當做我兒子的教育基金,心怡還年輕,我走後,她肯定會要嫁人的,所以這十萬元,我不能讓她保管,更不能給我的妻子,父母年紀大,說不定哪天……我想了一晚上,隻能交給你保管……”

張釗的淚水又滾了下來。

薛家良接過存折,心想,看來張釗把什麽事都安排好了,他不知該怎麽勸他,似乎所有的勸說都是無用之功。

他隻能表態,說道:“這個錢我先替你保管著,盡管這個任務艱巨,但我有信心完成。隻是,你真的需要這樣做嗎?你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張釗說:“我隻有這一條路,其次還有一條,就是死。”

“你不許胡來!”薛家良喝道。

張釗說:“我不會選擇後一條路的,我放得下官位,放不下我的父母和我生的娃……家良,你記住,這個錢,說什麽也不能讓心怡和我老婆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要暴露這個錢,這是我給兒子留下的錢,你負責保管,如果我兒子需要用錢的時候,你以其它名義給他。”

“我懂,你放心吧。不過咱們有個約定,等你度過這個坎兒,這錢我就還交給你。”

“我都不知道我能否度過這個坎兒?”張釗看著他,嘴唇哆嗦著,突然趴在桌上,雙肩劇烈地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