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妻莫如夫,白蘭眼神裏的變化,當然瞞不過曾耕田,他看著茅玉成,故意問道:“怎麽能讓她們娘倆坐出租車來呀,您也真是的,弟妹第一次來新洲,從哪個角度來說也是我們的客人,您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講原則,我去派人接她們。”

曾耕田說著就要出去,茅玉成也知道他是故意在白蘭麵前演戲,就攔住他,說道:“不用、不用,她們是第一次來沒錯,但這次是她們自己提出來到站後坐出租車的,女兒說要看看新洲的周邊環境,美其名曰替我私訪一下新洲的出租車行業,另外還捎帶著考察一下新洲環境保護工作。你現在派人接她們沒有用,已經坐上出租車了。”

曾耕田感歎了一聲,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思想活躍,本來是不想麻煩你,卻還找出一堆的說辭,看來,和她媽媽平時的教育有關。”

曾耕田笑了,剛想說什麽,就聽白蘭問道:“女兒學的是什麽專業?”

茅玉成說:“環境工程。”

“準備去哪裏工作?”

茅玉成說:“工作的事我們沒操心,是國家環保總局到學校招聘人才,她自己應聘的,試用期半年,不合格就會被辭退。”

“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北京大學。”

白蘭微微一驚,說道:“您女兒一定十分優秀。”

茅玉成謙虛地說:“優秀什麽呀,差遠了,就連她自己都說,她考上大學都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當時都沒敢報那些熱門專業。”

曾耕田說:“您對孩子們要求太高了。”

茅玉成說:“這你就抬舉我了,孩子們的事,我從來不管,我們兩口子有分工。”

白蘭聽到這裏問道:“您有幾個小孩?”

茅玉成笑了,說道:“兩個,老大是男孩,我們夫妻雙方都是少數民族,苗族,按照規定就生了這個女兒。”

白蘭說:“老大在哪兒工作?”

“兵總,搞軍工的。”

白蘭說:“真不錯,兩個孩子都培養出來了。”

茅玉成說:“培養兩個孩子,就一個字,苦。自打有了老二後,我就調北京來了,沒人幫我們照顧孩子,我家屬從那個時候起,就辭職不上班了,成了全職家庭婦女,在家照顧兩個孩子,後來我又被調出北京,這個時候兩個孩子都已經上學,他們就沒再跟著變動,想想我們這些人常年在外工作,家屬的確不容易,最怕的就是孩子生病,要照顧生病的這個,還要照顧上學的那個,我那點工資,根本請不起保姆。嫂子,我不怕你笑話,我五十歲之前,還是啃老族呢,我爸我媽還給我寄錢花呢,不然我一個人的工資,根本不夠花,尤其是在北京生活,兩個孩子要上學,教育支出也多,就更不夠花了,我家屬買菜,從來都是黑影兒下來了她才出去,能買就買,買不起就撿那些菜農扔掉的菜。”

這個事,白蘭也幹過,她很有感觸,說道:“老人還在老家嗎?”

“沒有了,我五十歲那年,他們就都走了……”

“哦——對不起。”白蘭歉意地說道。

“沒什麽……”

盡管茅玉成嘴上說沒什麽,但是他的眼窩已經紅了。

曾耕田知道茅玉成對父母的感情很深,就趕忙轉移了話題,說:“法成怎麽還沒到?”

茅玉成揉揉眼睛,說:“他有點事,馬上就到。”

曾耕田說:“我去門口看看,他可是從來都沒遲到過?”

茅玉成說:“他沒有遲到,是我來早了,我怕嫂子早到等我,就提前來等嫂子。”

白蘭說:“茅書記,您太客氣了。”

曾耕田說:“我出去看看法成和弟妹她們到沒到。”說著,就走了出去。

曾耕田走出來,他相信茅玉成會做白蘭的工作,跟茅玉成共事兩年來,他越發感到茅玉成是個開明的一把手,他就像遇到知己那樣,工作得心應手。

曾耕田看了看表,果然還不到茅玉成規定的時間,他之所以來早了,是怕白蘭不跟他來,所以提前帶她出來,想想自己對白蘭,的確有強硬的時候,容不得她說“不”字,難怪上次兒子白瑞德跟他說:老爸,如果想讓我媽回心轉意,你首先要學會尊重她,我媽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他當時還不以為然,說:如果我不尊重她,能跟她生活三十來年嗎?兒子當時說:您就是有這個認識,才把我媽的隱忍當做心甘情願,才把您的跋扈當做理所當然,如果您還固守成規的話,我都不同意我媽跟您複婚,沒有哪個兒子願意看著媽媽不開心。

難道,真的是自己出了問題?

好幾十年都是這麽過來的,他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他承認,他對白蘭的要求的確有些高,要求高都不行,要求低就更不行了。作為領導的家屬,別人能幹的,你不能幹,別人幹了沒事,興許你幹了就有事,從政好幾十年來,他走的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最初,那些跟他一起從政的人,現在有幾個是平安的?有幾個是健在的?有幾個到了他今天的地步?

沒有,他是出類拔萃的,但他付出了常人難以付出的代價,他總結過,首要的一條就是甘於清貧,不該拿的不拿。

他曾耕田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臭名,如鐵麵無私、六親不認等,不用別人,白蘭就能給他總結出幾條,但唯利是圖、貪得無厭,凡是跟貪字有關的罵名,一輩子都找不上他,這一點,他的那些對手都不得不承認。

他沒富過,但也沒窮過,隻要不超出自己經濟能力範圍之外,哪怕自己省吃儉用,也會最大限度地滿足妻兒的需要,隻是,隨著白蘭職務的升高,她接觸的人越來越富有,越來越複雜,跟這些人想比,他們就是一個窮人,這個毫無爭議。

漸漸地,她身上多了名牌衣物,三天兩頭的換包,各種各樣的皮鞋就碼了有一人多高,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女人,要那麽多包幹嘛,要那麽多鞋子幹嘛,可是白蘭說,鞋子和包,如同女人帶的首飾,要根據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包和鞋子,後來才知道,這些都不是她自己花錢買的,都是跟老板和他們的家屬出差逛街他們強行給她買的,還騙他說是商場打折的處理貨。

就是這些小恩小惠,讓她放鬆了警惕,俗話說,吃別人的嘴軟,拿別人的手軟,漸漸的,她的膽子越來越大,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曾耕田晃了晃腦袋,他不能再想這些了,每次一想到這些,就有一種錐心的疼痛,既心疼、可憐白蘭,又憎恨那些別有用心的家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