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多次拒絕曾耕田複婚的請求,她不想重複過去的生活,不想再聽他那些教訓她的話,她允許曾耕田在她這裏吃飯、睡覺,甚至還給他洗衣服、熨衣服,但拒絕他的一切男女方麵的要求,他們的感情已經死了,活著的隻有那麽一點點僅存的親情。

為此,曾耕田曾經暴跳如雷過、軟磨硬泡過,但是她不為所動,每當他發脾氣的時候,她不是躲進屋裏,就是躲出家門,她失去了跟他吵架的興趣,她不想跟這個男人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她的生活支柱,就是兒子白瑞德。

當初,兒子改名字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後來她知道後,她勸過兒子,但兒子學會了跟她周旋,從不正麵跟她爭辯什麽,她感到兒子大了,有主意了,欣喜之餘,她又有了隱隱的擔憂,兒子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心太善,她唯恐兒子將來步她後塵,被人算計,當了曾耕田的犧牲品,她極力反對兒子做生意,勸他重新回到體製內上班,她甚至以絕食來要挾兒子,直到兒子答應她回來上班才罷休……

兒子如果一輩子安心在體製內上班,盡管不會大富大貴,但過日子還是沒有問題的,這幾年,公務員的工資上調了不少,將來兩個人養一個孩子還是能過活的。

她經曆這一劫後,把物質看得很淡、很淡,她經常以自己的遭遇教育兒子,讓兒子記住,你的爸爸不是省委副書記,而是曾耕田,他除去給了你生命,什麽都給不了你,千萬不要認為有個省委副書記的爸爸,就擁有了一切,你恰恰需要做的就是遠離他,幹任何事,都別跟他沾上關係,隻有這樣,才能一生平安,否則,就會遭人嫉妒,遭人報複,甚至遭人陷害……

省委副書記,在當今許多人的眼裏,已經是個很大的官了,她也曾經這樣認為過,甚至也曾淋漓盡致體會過這種特權帶給她的快感、驕傲和自豪,但是,正應了那句話,權力是個雙刃劍,它可以助你上天堂,也可以拉你進地獄。

白蘭更傾同這句話:權力是天使也是魔鬼,它笑容可掬賞心悅目,也麵目猙獰醜惡無比。

她就是從天堂直接跌進了地獄,又從地獄回到了人間,為這一遭,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不但被雙開,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了,她奮鬥了幾十年,最後就落個這樣的結果?

她想不開,也曾想向公然的媽媽那樣一了百了,但是她放不下兒子,兒子總是能在任何時候探望到她,他和女監的那些管教阿姨混得很熟,經常來獄中,有時就為了給她唱一首歌。

兒子曾經跟她說過:媽媽,小然的媽媽沒有了,她痛苦死了,我不想成為沒有媽媽的孩子,我畢業就能工作,就能養活您。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兒子經常將一幫同學介紹給劇組,充當群眾演員,他還在一部反應五?四學生運動的片子中,充當了一回學生領袖,身穿長袍,戴著眼鏡,站在一架梯子上,領著學生們高呼口號……盡管那個鏡頭隻有十幾秒,盡管在全劇中隻出現了一次,但在影片最後演職員列表中,“白瑞德”的名字卻出現在“參加演出者”的名單中,她才知道兒子改名了。

兒子喜歡藝術,他甚至想報考研究生,專門攻讀影視專業,但家庭環境使他放棄了報考研究生的念頭,跟公然一樣,過早走上了創業的道路。

她堅決反對兒子自謀職業,因為太難、太累,她在發改委,經常跟那些大老板們接觸,她深知在目前體製下,創業有多麽的艱難,多麽的操心!

這些難和累,有一小部分是表現在市場上,有一大部分是表現在跟政府部門打交道上,她深知其味。

後者,占去了企業家們相當大的精力,在政府主導的市場經濟下,跟政府部門打交道,是件勞心勞力勞神的事,他們將很大精力都投入到了搞關係中,這就是中國特色的政商關係,既有博弈又有互贏,滋生了很多見不得陽光的東西,許多有政治才華的人和商界天才都倒在了這些交易中……

這條路太難了,所以她堅決反對兒子經商,甚至以死來要挾,勒令他回來上班,在這一點上,她跟曾耕田倒是不謀而合。

兒子總算聽話,回來上班了,她知道,兒子沒有完全放棄公司的經營,隻是背著她而已,但最近,兒子的興趣明顯發生了變化,他變得對工作感興趣了,變得能坐班了,這說明,他的心收回來了,她經常跟兒子說,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平平安安……

“我說你快點行不行,換個衣服,半小時過去了。”

曾耕田忍不住在門外喊道。

她沒理他,不大吼大叫他就不姓曾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係好最後一顆扣子,拿過手機,是兒子。

“媽媽,您是坐爸爸的車還是我去接您?”

白蘭當然想坐兒子的車,但她又是一個極其要麵子的人,她不想給曾耕田難堪,說道:“我坐他的車吧。”

掛了兒子的電話,她打開臥室的門。

白蘭穿了一條月白色的絲質褲子,腳上是一雙黑色的普通布鞋,一件銀灰色的中式短袖真絲上衣,隨著她的走動,質地很垂的衣褲飄動著,加上半白的卷發,通身上下,透出一股仙氣。

曾耕田眼都直了。

白蘭本以為他會對自己的新衣服評價兩句,哪知,他開口就說道:“你什麽時候買的抖咪嗖,怎麽沒給我買一身?”

過去,人們習慣將那些質地很垂的布料如真絲、綢緞等統稱“抖咪嗖”,意思就是很垂,很滑。

白蘭瞪了他一眼,沒理他。

曾耕田說:“老太婆,你這身抖咪嗖穿起來真的很好看,和符合你的氣質,有一種淡泊、閑致的感覺,不錯,真的不錯,這是我見過你最好看的衣服,回頭也給我買一身。”

白蘭說:“這是商場處理的過時的衣服,你曾大書記能穿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