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法成說著,就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走出門。

卜月梅感到別扭,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還不合適。

但眼下沒辦法了,大家都走了,龔法成肯定不好意思讓自己打車回去。所以她就硬著頭皮跟在他的身後。

來到車前,龔法成主動給她拉開後車門,這樣,卜月梅就用不著琢磨自己是該坐在前麵還是該坐在後麵的問題了。

龔法成開車駛出了大院。

駛出大院前麵的馬路,似乎後麵有什麽情況引起了龔法成的注意,他不時地左右觀看,還盯著後視鏡。

開始卜月梅還以為他是通過後視鏡在看自己,就不敢跟他的目光對視,默默地扭過頭,看著窗外。

深夜的馬路,車輛和行人不多,龔法成的車速不快。

開始,卜月梅還以為他想跟自己多處一會,就想主動打破沉默,說道:“這麽晚……”

前麵的龔法成突然舉起手,示意不讓她說話。

卜月梅不知何故,就不敢再出聲。

漸漸地,卜月梅還是發現了龔法成的異常表現。他不時地盯著後視鏡看,甚至都沒有拐向通往招待所的中心大道,而是直接奔向另一條大道駛去。

她左右看了看,剛要告訴他走過了,就見龔法成掏出手機,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迅速在屏幕上打下幾個字,然後遞給後麵的卜月梅。

卜月梅不知何故,接過一看,就見屏幕上寫道:我們被跟蹤了,車上情況不明,不要說話。”

卜月梅看後就是一驚,差點叫出聲來,嚇得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同時,她條件反射般地向後看去。

就見不遠處,果真有輛黑色的轎車,看不清牌照,看不清車的型號,若即若離,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

卜月梅回過頭,心騰騰地跳著,想說什麽又不敢出聲,她知道龔法成說的車上情況不明是什麽意思,那就是不知是否有竊聽器,所以才不讓她出聲,而是以這種形式交流。

是誰膽子這麽大,敢跟蹤龔法成!要知道,龔法成也是省委常委,部級幹部!

就像白瑞德說得那樣,卜月梅盡管在小縣城工作,但她從事的是紀委工作,即便好多事情她沒經曆過,卻經常接觸到一些特殊案例,深知越是高層,權力鬥爭越複雜,何況,一向以黑臉包公著稱的龔法成,說不定將多少貪官送進了監獄,甚至還有下一個和下下一個,這些人能不算計他嗎?能讓他睡安穩覺嗎?能不做他的文章嗎?

無疑,後麵跟蹤他的人,肯定是分分秒秒都想抓住他把柄、甚至分分秒秒都想讓他死的人。

他妻子的事,就是個教訓。

那些人挖空心思接近他的妻子,想方設法在她身上尋找突破口,一旦她不慎下水,結局就是毀滅。

還好,妻子做得的所有事都背著龔法成,她知道龔法成知道後是絕不讓她去做的,更別說染指了。曾耕田力保龔法成,中央調查組對龔法成三番五次審查,龔法成最終經住了審查。

然而,他過了組織審查這一關,卻沒能逃離眾叛親離的宿命,妻子在監獄了斷終生,女兒為此一直不原諒他……

同為紀檢工作者,她非常理解龔法成,理解他的自律,體諒他的難處,更懂他的孤獨。

想到這裏,她在他的手機打下幾個字:是否提醒公然?

龔法成接過手機,看了看,擺擺手。

隨後,龔法成擰開了車載音響,一曲貝多芬的《命運》鋼琴曲響起。他看似在欣賞著音樂,實則如鷹隼般的目光,時時在監視著後麵那輛車,還有其它周圍過往的車輛。

他們的車,就這樣不急不慢地行駛在車輛稀疏的大街上,沿著省城的外環路,一直就這樣行駛著,看似就像閑庭信步,在省城的大道上兜著風,散著步。

後麵那輛車,也十分有耐性地跟著他們,不緊不慢、不即不離。

其實,以龔法成的智慧和車技,他完全可以甩掉他們,但他沒有那樣做,似乎在跟他們玩著某種遊戲。

最終,兜兜轉轉後,龔法成從另一條路上,又回到了省常委家屬院。

在門口等待欄杆抬起的時候,他特別留意了一下後麵的那輛車。

那輛車沒有跟過來,而是在前麵的路口降下了速度,後麵的車窗似乎降下一半,露出一個人的半邊臉。

龔法成駛進大門口,他又特意看了看警衛室的兩名警察,欄杆在他車後降下來後,他看著隻有三四十米的武警的崗樓,心裏便有了主意……

卜月梅見他又把車開回來了,她沒有反對,她理解他這樣做的目的。

試想,深更半夜,一個部級領導,親自駕車,送一個女人回賓館,這種事誰能解釋得清?盡管有一幫人可以給他們作證,但無濟於事,當真相還沒穿好褲子的時候,謠言已經滿世界跑了。況且,以龔法成的性格,是不會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釋的。

卜月梅跟他進了屋裏。

龔法成臉色陰沉著,神情非常嚴肅。他一邊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一邊走到電話機旁邊,根本不管身後的卜月梅。

卜月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龔法成剛要去拿電話,忽然停住了手,轉頭跟卜月梅說:“接你手機用一下。”

卜月梅一下子明白了,龔法成是擔心自己的電話被監聽,就想,是什麽人讓龔法成這樣擔心?

卜月梅掏出手機遞給他。

龔法成輸入了女兒的電話號碼,就見卜月梅的手機自動跳出“公然”的名字,才知道她們互留了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四五聲,公然才接通,說道:“卜姐,你回招待所了……”

“我是你爸爸。”

“怎麽是……是您?”公然吃驚地問道。

“聽著,薛家良他們回去了嗎?”

“早回去了。”

“你是直接回家的?”

“不是,這麽晚,我就是再沒警惕性,也架不住你總是磨叨呀。”

“明天,你搬回住。不對,你今天晚上就回來,小卜回不去了。”

“為什麽?”

“我剛才送她,被人跟蹤了,所以又回來了。”

“啊?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