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舜的觸角已經伸到平水各個黨政部門。天舜集團所在地的城關鎮黨委政府的一二把手,甚至整個班子成員,都要天舜看著順眼才行,如果天舜看著這個人不順眼,過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會滾蛋。

薛家良知道,程忠之所以給他透露這個消息,其實還是希望他回去,說不定哪天平水縣城換了大王旗,但他已經厭倦了官場上的世態炎涼,更厭倦了寫不完的大材料,真不如讓他幹點具體的事情。

就因為這一點,趙誌華給他的待遇超過了所有的副主任,甚至比主任的待遇都高。機關裏他有單獨的辦公室,賓館裏,也有他的獨立休息室,或者是寫作室,如果他寫得不順利,還可以抱著到任何風景秀麗的的地方,反正隻要他能把材料寫出彩,趙誌華一切都由著他。

他時常想,寫這些政府大材料,不比軟件編程輕鬆,軟件編程還可以率性而為,突然的靈感就有可能是驚爆業內的產品,而且還能換來可觀的經濟價值,而他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寫出來的黨八股,隻是為了取悅和討好某些人,並不能為人類的生活服務。

不能不說,這些角度各異、立意鮮明、做法獨特、流光溢彩的各種經驗材料,讓趙誌華已經平水縣政府工作不同凡響,得到了上級的肯定和嘉獎,被評為全市十佳縣長。

趙誌華執政縣政府工作以來,的確是真刀真槍幹出來的,贏得了一個又一個令人稱道的政績,最大手筆還是高新區和楓樹灣風景區的建設,不僅爭取到了省、市兩級政府在政策上的支持,還爭取到了數目可觀的資金,這在偏遠的基層縣中幾乎是不多見的。

相比之下,管春山卻沒有看得見摸得著的政績。

坊間就流傳這樣一句話:管書記賣帽子,趙縣長摟票子。

趙誌華在平水的這幾年,財政收入達到了曆史最好水平,再也沒有出現拖欠教師工資的現象,而且在全市的排名中,跳躍式地上升。

官場早就有傳言,說趙誌華有望接任管春山,成為縣委書記。這讓趙誌華不但有資格和管春山平分秋色的資本,也膨脹了他個人強勢的性格,動搖了管春山在當地的影響力。

哪知,在他仕途的關鍵時刻,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斷送了他大好的前程,也連累了他薛家良。

其實,論內心來講,薛家良始終不相信趙誌華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他在仕途的野心,遠遠高於對財富的渴求,但鐵證如山,趙誌華受賄事實已經被認定,本人也供認不諱。

官場,就像一個競技場,雖然沒有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但卻有著充分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其凶險程度,一點都不比戰場廝殺弱。

盡管在這場廝殺中,他不是最大的受傷者,但從趙誌華身上,他看到了心寒。想趙誌華給平水帶來的效益和他受賄的幾十萬元根本不成比例,但卻顛覆了他的命運。

薛家良的同學餘海東就曾經說過他,以你薛家良的聰明才智,你不該每個月隻拿兩千多塊錢。盡管餘海東向他關閉了大門,但是他說的話有道理。自己回來的這幾年,所掙的工資剛夠給母親看病,還欠了債,而餘海東的個人財富卻不是數字能說明問題的了。他唯一比餘海東多的就是一張碩士文憑,這還和平水縣沒有關聯。

所以,他不為程忠的話所動,第二天,繼續出去找工作。

當他來到一樓大廳的時候,就看見跟宋鴿同房間的那個女孩子手裏拿著兩盒藥從外麵進來。

她看見薛家良下樓,就衝他大大方方地說道:“薛大哥好。”

薛家良衝她點微笑了一下,等他走過去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唉,那個宋鴿我這兩天怎麽沒見到他。”

女孩子站住,說道:“她呀,病了,這不,我剛給她買藥回來。”

“病了?幾天了?”

“鬧了兩三天了,昨天下午就沒上課。”

“她得的什麽病?怎麽不去醫院?”

那個姑娘一笑,說道:“您別忘了,我們就是搞醫的,上什麽醫院?買點藥吃吃就過來了。”

薛家良一時無話。

那個姑娘衝他神秘一笑就跑上了樓。

薛家良走出旅店,來到附近的小吃街,他吃了早點,旅店的免費早點實在太難吃了,這幾年跟著縣長出差,他的胃口已經養刁了,反正昨天發了工資,吃吃早點還是花不了幾個錢的。

吃完後,他從路邊的水果攤買了兩三樣水果,回到旅店,敲開了宋鴿住的房間。

宋鴿裹著一個被單,無精打采地開開門,見門口站著薛家良,她的眼裏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暗淡下去,淡淡地說道:“你來幹嘛?”

薛家良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擠進房門,看著桌上擺著的早點,他說:“你不上課,窩在房間泡病號,這可不好。”

宋鴿的臉色差極了,昔日那個活潑伶俐、俏媚樂觀的小姑娘,此時卻是眼睛浮腫、麵色潮紅,嘴唇幹裂,精神極差。

薛家良感覺她不是裝病,放下水果,伸手摸上她的額頭,又試試自己額頭的溫度,說道:“看來你不是逃課,還真有點發燒,走,我帶你去醫院。”

薛家良剛要轉身,宋鴿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薛大哥,謝謝你,我就說你不可能對我那麽無情的,你心裏還是有我的,有我的……”

小姑娘說著說著,就哽咽著抽泣起來。

薛家良再次感到了姑娘那熾熱的體溫,不過這次他沒有心猿意馬,因為他知道她在發燒。

他轉過身,故意向後退了一步,趕忙擺手說道:“哎哎哎,我說丫頭,這可是兩碼事,你病了,而且我又知道了,不能不管,我們倆還是老鄉,人生四大幸事之一就是他鄉遇故知。你可別多想!”

宋鴿的神情黯淡下來,她垂下了頭。

薛家良知道她在意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忍,但又不能給小丫頭造成錯覺,就說:“對不起,我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嘴臭,說話直來直去,怎麽想的就怎麽說,這一點不用你哥告訴你,你就該了解了。”

宋鴿仍然低著頭。

薛家良不忍心傷害心地單純的宋鴿,就走近她,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說道:“我沒有惡意,隻是不想……不想讓你誤會……”

“我知道,你就是想斬斷我對你的感情。”小姑娘悶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