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近段時間迅速蒼老的汪振國,孔思瑩的眼裏再次冒出淚花,她有些動情地握住汪振國的手,激動地叫了一聲:“爸,您千萬不能再倒下了,您是我們的主心骨……”

她這話一出,反而招出汪振國的淚水。

這麽長時間,他還從沒痛痛快快流過淚,此時,不但聽到孔思瑩稱呼自己為“爸”,還體會到她對自己的依賴,嗓子突然就是一陣疼痛,淚水,止不住地流下。

葉芝還沒見過汪振國這麽流過淚,得知兒子遭遇不幸,他們接到部隊的電話後,第一時間啟程趕到當地,當部隊首長跟他們說,汪先生不顧自己安危,保護別人生命安全,還幫助武警戰士製服暴徒,那一刻,汪振國強忍淚水,挺直脊背,而葉芝卻幾次哭暈過去,但汪振國始終強忍巨大悲痛,眼淚縈繞著眼圈,卻從未這麽痛快地流過眼淚。

葉芝撫摸著他的手,說道:“振國,你要難受,就痛痛快快哭一次吧,哭出來心裏就痛快了——”

汪振國伸手示意她們出去,隨後雙手捧著臉,背過身去。

葉芝的眼淚再次流出,她拍了一下孔思瑩的肩膀,帶頭走了出去。

孔思瑩滿眼含淚,在她關上房門的時候,她聽到汪振國那沉悶、壓抑的慟哭。

作為父親,今天他所做的一切,是兒子生前的最願,他替兒子完成了他的夢想,隻是這一切得以順利進行,是兒子在付出生命之後……

總之,他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兒子了,盡管兒子之前不準他幹預自己的經營情況,但在兒子去世後,他這個“隻會當官不懂經營的父親”,深入兒子的企業,全麵了解了企業目前經營現狀後,才切切實實感覺到兒子這幾年的嘔心瀝血,才將這個企業帶出低穀,實現盈利,走上健康的發展軌道。感覺這個企業就跟他兒子一樣,在不經意間成長壯大起來。

他這個老爹也不是無用的,在工作之餘,他積極運作,多方協調,終於為兒子成功做成一件大事,他相信兒子在天堂會為他這個父親自豪的……

悲痛終需埋在心底,生活還需繼續。

又是一年芳草綠。

這天,汪振國剛剛參加完全是經濟工作會議,他來不及跟周邊兄弟縣的同僚打招呼,夾起本子就快速走出會議室。

他快速走下高台階,徑直奔向停車場。

司機見他出來,也下了車。

“回家!”

兩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司機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著急,職責所在,他不能問,隻能服從。

坐進車裏,汪振國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撥通了妻子葉芝的電話。

“喂,你在醫院嗎?小孔怎麽樣?”

葉芝大聲說道:“她已經進了產房,估計快生了。”

“這麽快。”

“是的,我到醫院時,他們已經到了,大夫說宮口已經開了。”

“好,我剛散會,正在往回趕。”

“你不要著急,有消息我隨時告訴你。”

今天早上他出門的時候,就聽妻子磨叨,說小孔已經到了預產期,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最近她天天磨叨這事,他耳朵都起繭子了,就不耐煩地說道:“瓜熟自落,你著急也沒用,不是每次檢查沒事嗎?”

葉芝說:“沒事我也擔心,我一會就給她打電話。”

汪振國說:“這麽早她還沒起床呢,你別像個老母雞似的。”

葉芝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就當老母雞怎麽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情願我這隻老母雞燉了雞湯給她喝。”

汪振國說:“越說越沒正經的了,如果不是她懷著咱們的孫子,你會把自己燉湯給她喝嗎?我說過你多少次了,當著小孔和她的父母,說話要注意分寸,你這樣很容易讓人想到你居心不良。”

葉芝眼圈紅了,說道:“我從來都不掩飾我的居心不良,我就是希望她能給我生下這個孩子,希望她能給咱們留個後,這還需要掩飾嗎?”

“不需要掩飾,但你也不能總是給人家壓力,讓人家喘不過氣,我今天跟你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小孔她早晚都會開始自己的生活的,能給咱們把孫子生下來就不錯了,你要給她空間,你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葉芝說:“這個道理我懂,我現在關心她,是因為她媽媽上班,再有,我不也再替咱兒子……盡義務嗎……”

她說到這裏哽咽了。

汪振國聽她說到兒子,就不再說她什麽了,臨出家門的時候,他囑咐道:“有什麽消息給我發短信,我不關機。”

“好的,你安心開你的會,家裏有我呢。”

會議剛開始不久,他就接到葉芝發來的短信:小孔媽媽打電話,她今早起來肚子疼,已經去醫院,我也在去醫院的路上。

他回道:知道,有事找院長。

葉芝沒再回短信。

這個會議,汪振國如坐針氈,當年自己兒子出生在即他都沒這麽緊張過,腦門不停地冒汗。

旁邊的高縣長悄悄遞給他一塊紙巾。侯明遞給他一張字條,上麵寫道:您是不是不舒服?

他輕輕擺擺手,極力保持鎮靜。

會議中途休息的時候,他又給葉芝打了一個電話,葉芝告訴他,小孔已經進了產房,如果順利,差不多上午就能生。

他內心一陣激動,以至於下半場的會議都有些不安,他不停地悄悄看表,不停地悄悄看手機,比當年自己孩子出生還焦急。

好不容易盼到了散會,他顧不上跟高縣長和侯明打招呼,夾起本子就往出擠。

等他跑下台階,就聽老高在背後喊道:“汪書記,你怎麽了?”

他回頭說道:“我馬上回家,你們留下吃飯吧。”

坐進車裏後,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電話,給妻子打了過去。

葉芝焦急地說道:“還沒生,都兩個多小時了,老汪,我好緊張,你回來了嗎?”

“我已經在往回趕了,你別著急,有大夫呢。”

“是的,是的,院長和副院長都來了,你也別著急,注意安全。”

似乎冥冥之中上蒼在有意安排,當汪振國急急忙忙趕到醫院時,就聽走廊裏傳來一陣嬰兒急促的啼哭,就像被禁錮太久,冷不丁被釋放出來一樣,是那麽得清脆、嘹亮,酣暢淋漓。

聽到這啼哭,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說來也怪,剛才還是酣暢急促的哭聲,這會也變得有節奏了,不再是那麽的急迫,合著他那緩慢有力的步伐,也把哭聲拉長,他的步伐變得更加有力,他的哭聲也一樣,祖孫倆就像有心電感應那樣,配合得如此默契。

這時,就見前麵產室的門口走出一個護士,她高聲喊道:“孔思瑩的家屬。”

“在!”

“在!”

是林茹和葉芝的聲音。

護士又說道:“生了,是男孩,七斤整,母子平安——”

聽到這話,汪振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就像迎接初升的太陽般神聖、莊嚴。對,這個孩子就是太陽,是他的太陽,即將照亮他們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