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陳航騎著摩托車在路上執勤,不知為什麽,他的目光,總是容易關注那些來來往往的黃顏色的汽車上,盡管他知道,尤辛那輛明黃色的小跑車是贓車,會被沒收的,但他還是在心裏有那麽一絲絲關注。

他知道自己關注的不是尤辛,而是尤辛的命運,他相信他見到的尤辛是最真實的尤辛,那天在公園,這個尤辛還真是相信他這個素昧平生的小交警,向他敞開了心扉,說了她家許多、許多不為人知的事。

憑這些,他都可以將她的媽媽甚至她的爸爸送進監獄,但沒有這個比要了,她媽媽已經被雙規,她的爸爸肯定也會受到影響,說不定政治前途也會戛然而止。

而她,也會失去權力的庇護,還原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可能她還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生存能力和抗打壓能力強呢。

一切,她都需從頭學起。

陳航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麽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驕橫跋扈的貪官的女兒,恐怕他是這個世界上見到她跋扈背後真實的軟弱的人吧。

下崗回到單位,陳航洗了個澡,剛想給自己泡杯茶喝,才發現沒有茶葉了,隊裏發給他們的防暑茶葉他早就拎回家孝敬父母了,他就打算溜進舅舅的辦公室去“順”點茶葉,因為前幾天他偶然喝了舅舅給他的一小包鐵觀音,他立刻就喜歡上了這茶,從此其它的茶葉很難入口了。

他下崗回來的時候,院裏沒有舅舅的車,說明他不在辦公室,正是“作案”的好時機。因為最近他總是有意躲著舅舅,唯恐他對那天晚上的事追根問底,追根問底他倒也不怕,就怕舅舅向媽媽傳遞錯誤信息。

上次就因為有個女同學來警隊找他,被媽媽知道了,媽媽就開始刨根問底,直到再也聽不到女同學的消息後,她才相信了兒子的話。

他早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隻是,他那些省城的同學太現實,一聽他在城裏沒房沒車,就都退避三舍了,如今找對象,哪個姑娘不想找有房有車的人?

前段時間,父母也想跟他商量,想貸款給他在城裏買個房子,可谘詢了銀行後,農村的房產沒有產權證,不能抵押,老兩口唉聲歎氣了半天回到家,正好陳航回來了,他得知父母想給他貸款交首付的時候,就心平氣和地說道:“爸,媽,房子的事,我有本事就買,沒有本事就在你們老倆的房簷下住,你們要是嫌棄我,我就出去租房,要是不嫌棄我,咱們一家三口就在老宅子裏住,咱不是沒房戶,五間大北房,敞敞亮亮的,城裏的小鴿子窩,哪比得上咱這鄉村別墅!”

盡管兒子說得是事實,但做父母的總是心存愧疚。

父親曾不止一次地說過:早知道城裏的房子那麽值錢,我就不翻蓋家裏的房子了,翻蓋房子的錢,也夠在城裏買套房子了。

父親說得是實情,陳航考上大學那年,父親將家裏的三間小平房拔掉,原地蓋起了五間大北房,尋死著將來給兒子討媳婦用,誰知,父母用一生的積蓄蓋起來的大北房,卻不值錢,如今,年輕人都講究去城裏居住,為此,父親經常後悔。

但是陳航不後悔,他經常安慰爸爸說,以後,農村的房子要比城裏的房子值錢,我就在家裏住,離我上班的地方也不遠,別說我沒錢,我就是有五百萬也不去城裏買房子。

父親笑著問他,你有錢不買房子買什麽?

陳航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說道:我可以買咱家周邊的房子,買農村的宅基地,就是不買城裏的房子,我住著憋屈,你們以後不許提去城裏買房子的事!

盡管父母知道兒子有安慰他們的成分,但樸實本分、老實巴交的他們還是選擇了相信兒子。

經常聽到同齡人罵那些比較現實的姑娘為拜金女,但是陳航從來不罵,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不能說你不具備被人追求的條件就罵別人勢利眼、拜金,隻能說你還不夠優秀,不夠優秀到可以吸引姑娘跟你過沒房沒車的日子。

舅舅說得好,隻要你小子夠優秀,說不定姑娘們會倒貼。

他不指望別人倒貼,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貧窮,難道城裏沒房子就貧窮嗎?隻能說有的人價值觀發生了改變,他不但有房也有車,他這輛摩托車買的時候,是當時最好的摩托,汽車不就是比他多了兩個軲轆和一個棚子嗎?他喜歡駕駛摩托車的感覺,可以充分享受明媚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和開闊的視野,這些都是汽車沒有的。

他隻是想找一個跟父母合得來,跟他有共同語言共同價值觀、性格明朗,積極向上的姑娘,不拜金但也不能安於現狀。

跟父母合得來,這個條件被他排在了第一條,父母在他的眼裏比天還要重,沒有父母就沒有他,他不能容忍未來的媳婦不孝敬父母。

他在大學頭畢業的最後半年,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隻是那個姑娘回老家工作,因為她也有父母要陪伴,所以他們就分手了。

他很喜歡那個姑娘,她跟他有相同的價值觀,而且選擇從警,隻是,雙方都離不開各自的父母,友好地離開了。

他一點都不怨女友,相反對她還很尊敬,她沒有因為追求自己的幸福而離開父母,這樣的人,他陳航一點都不怨。

陳航上了樓,來到舅舅的房間,跟以往任何時候一樣,作為副大隊長的舅舅,從來不鎖門。

他順利找到舅舅的茶葉,拿出一小包,撕開,倒進杯裏半袋,隨手將這半袋攥在手裏,他感覺不夠本,又拿了兩袋,這才走出舅舅的房間

剛要下了樓,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大喊:“小航,你在鬼鬼祟祟幹什麽?”

他嚇了一跳,舅舅經常用的那輛公務車明明沒在院子裏,他老人家什麽時候冒出來了。

他轉身,就見舅舅手裏拿著交警的專用皮帶,從另一側的樓梯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