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喊聲後薛家良站住了。

他這才看見從車上下來的這個人居然是田琳。

田琳裹了身上的大衣,站在薛家良麵前,說道:“薛家良,你怎麽在著溜達?”

薛家良半天才回過神,說道:“我……我剛看了個人。”

“你?看人?”

田琳轉頭看了看,說道:“監獄?”

“嗯。”

田琳走到他跟前,借著路燈的燈光,她端詳著他,說道:“你受刺激了?”

“沒有。”

“那怎麽流眼淚了?”

田琳還是那麽了解他。

薛家良內心的倔強抬起頭,剛才的軟弱不見了:“我沒有受刺激,你別這麽主觀好不好?”

“那這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馬路上溜達,跟個幽靈似的,不是受刺激是什麽?”

“請問你知道這條街道叫什麽名字嗎?”

田琳說:“那還不知道,叫自新街。”

“這不結了,自新街,說白了就是監獄這條街,請問,有幾個人在這條路上散步的?又有幾輛出租車能在這條路上拉到客人的?沒有出租車,我不走著還飛著呀?”

田琳“噗嗤”笑了:“薛家良啊,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好了,不跟你矯正了,你是不是下課來的?是不是還沒吃飯?”

薛家良老實地答道:“是。”

“好吧,正好我也沒吃,咱們先去填肚子,我有個問題一直想請教你,前幾天去姑姑那裏,說你在黨校學習,我就尋思什麽時候把你約出來。”

“我算老幾?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薛家良說著就加快了腳步。

田琳追上他,說道:“我這個問題必須你來解決,因為別人不了解情況。”

薛家良說:“我更不了解你。”

田琳說:“好了,你別意氣用事了,我這個問題是純業務方麵的問題,真的隻有你能解決。”

薛家良說:“改天吧,我今天腦子有點亂。”

“行,那我們先找個地方去吃飯?”

“不去了,我頭有點暈。”

薛家良說著就繼續往前走。

田琳不放心他,就衝司機招了一下手,示意司機跟著,她自己則小跑著去追薛家良。

“薛家良,你這樣我不放心。”

薛家良回過頭,說道:“你有什麽不放心?笑話。”

田琳不跟他一般見識,問道:“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就是頭有點暈,可能是被涼風吹的,你不用跟著我,去忙吧。”

田琳深知他的脾氣,做任何事都不能勉強他,就說:“那好,不去吃飯,你去哪兒,我送你。”

薛家良站住了,他看著田琳,說道:“你什麽時候變得喜歡管別人的閑事了?而且還善於刨根問底了?”

田琳白了他一眼,狠呆呆地說道:“那你就活該!拜拜。”

田琳說完,一甩頭,上了車。

薛家良看著她的車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從內心來講,薛家良本不想拒絕跟田琳共進晚餐,也許,他此刻太需要女人的安慰了,但一想到當年田琳離開自己,獨自高飛,他的心裏就不平衡,倔強的他,是不會在田琳麵前表現出半點軟弱來的。

他見田琳毫不猶豫地走了,就衝著她車的背影大聲嚷道:“煩人——你真特麽滴煩,怎麽那麽煩!”

薛家良今天晚上心情驟然煩亂,他不知道是看到趙誌華的緣故,還是遭到莊潔拒絕的緣故,反正是他的心很煩、很亂,有一種無從發泄的感覺。

薛家良回到黨校,白瑞德沒有回來,他沒有吃任何東西,趴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他老早就去了食堂,他是第一個吃早飯的人。

剛坐下,就接到了侯明的電話。

侯明在電話裏告訴他,今天縣長潘建強要去省裏見一個人,這個人是專門跑項目的中介人,潘建強是通過關係跟這個人取得了聯係,約好今天見麵。

侯明又說:“家良,這些項目中介人我以前接觸過,但建強縣長剛主政政府工作,他有點著急,而且沒有基層工作經驗,所以我不放心,本來我答應跟他一起去的,但和上午市裏召開的經濟論壇衝突了,我走不開,我想讓你參與一下,他們頭中午有個見麵會談,如果你能抽出時間,我一會就去跟他說。”

薛家良理解侯明,潘建強是從市政府副秘書長位上下來就任縣長的。而且馬上就要開兩會了。潘建強急於建立功績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如果上當受騙,將會影響到選票,如果選舉出現差錯,侯明也會受到上級責備的。

想到這裏,他說:“好的,我先去請假,您先給我交個底兒。”

侯明說:“這個中介人手裏有個項目,預計投資2800萬元,但必須要給人家酬謝。你去的目的就是攏著建強,別讓他什麽都答應人家,一是酬謝資金多少,二是這個項目的實際情況,這些中介人有可能一女多嫁,誰給的酬金多,項目就給誰,甚至有的還讓地方提前墊付一筆活動資金,將來從酬金裏扣,就是最後項目不給你了,活動資金也要不回來了,而且咱們也不可能追著他去要。還有,如果他們獅子大張口,咱們寧可不要項目,也不能犯錯誤。”

“我明白了。他到省城後,讓他打電話,然後我們再商量怎麽見麵。”

“好的。就這樣。”

放下侯明電話後,薛家良也陷入了沉思。

其實,侯明說的“要錢”比“掙錢容易”這種話,趙誌華也曾經說過,但趙誌華在全縣施政的能力不如管春山,更不如現在的侯明,趙誌華做任何一件事,都會比別的縣長付出更大的努力,最後還不一定成,這也是薛家良第一次跟侯明談話時說到的“內耗”問題。

薛家良經常想,如果趙誌華遇到一個開明的班長,他肯定會在平水大有作為的。論搞經濟,趙誌華的確是一把好手,在管春山的層層封堵中,他還是幹成了不少的大事,高新科技產業園區,楓樹灣水利綜合工程……等等,開創了平水縣自古以來沒有的招商引資的氛圍。在趙誌華主持政府工作以來,全縣再也沒有發生過一次拖欠教師員工工資的事。

在經濟工作中,趙誌華有許多好的思路,無奈,他跟管春山的緊張關係,這些好的韜略好的意見,實施起來都會很難,因為管春山不求平水縣落後的經濟局麵有多大的改善,他追求的是他在這裏穩穩當當做他的土皇帝,他不需要趙誌華大刀闊斧、建功立業,那樣就削弱了他的影響力,他需要趙誌華做個服服帖帖的縣長,不要像上兩任那樣跟他對著幹。

這也許是管春山的宿命,來個縣長就想摩拳擦掌大幹一場,來個縣長就想改變平水的落後麵貌,這是盤踞多年的管春山所不能容忍的,所以陽奉陰違、明裏暗裏使絆子、設卡子就成了他給這些新銳改革者上的最好的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