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然說:“後來我們就悄悄跟在爸爸後麵,可是他半路發現了我們,我們送到省界後就回來了。”

薛家良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問道:“你的意思是曾叔叔不讓爸爸下車見這些送行的人群?”

“是的,曾叔叔想讓爸爸平靜地離開,不要整得那麽熱鬧,好像是上級錯調了幹部似的,爸爸也不想給別人施加壓力,也想默默地離開,他通關後,下車,給送行的人鞠躬告別,也算是對大家這片情誼的回應吧……”

公然在電話裏,絮絮叨叨跟他說了半天,至此,薛家良終於明白了事件全過程。

放下電話,他不由得感歎,作為官場老手,曾耕田和龔法成深諳其道,沒有跟夾道送行的群眾依依惜別,更沒有慷慨激昂發表什麽臨別感言,而是換乘車輛,成功避開送行人們的耳目,悄悄地離開。

在被調動的這個敏感時刻,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裏在注視、在觀察著他的一言一行,群眾前來給他送行,當時誰能判斷出是自發的還是幕後有人組織?在這樣不明時刻,必須低調行事,避開風頭,切不可頭腦發熱,如果以為這是給他自己長臉的事,如果他下車接見群眾,不明真相的群眾再說些過頭的話,勢必會給龔法成造成一定的影響。

老百姓是真摯的,他們從心裏愛戴好官,憎惡貪官,但如果任其他們發泄情緒,什麽話都說,天王老子也罵,他們是發泄了、痛快了,可能龔法成就會受到不應有的責備。

在現實生活中,老百姓沒少給他們愛戴的官員幫倒忙,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

薛家良想清楚利弊後,他的額上冒出汗珠,同時暗自佩服曾耕田和龔法成的政治智慧和政治覺悟。

這的確是政治智慧和政治覺悟的高度表現,試想,無論你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都是應該的,身為公仆,不為百姓做事為誰做事?如果將老百姓對你的愛戴當做功績加身的話,那麽,在仕途這條路上你就走到盡頭了。

下午,侯明從省城回來了,他通知下班後,全體常委在機關食堂就餐,晚上連夜召開常委會,沒有特殊情況,任何人不能缺席。

薛家良唯恐散會晚,他就給公然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如果太晚今天就不回去了。

公然說:“工作要緊,這也是爸爸反複叮囑你的。”

薛家良心一熱,說道:“知道,爸走了,卜姨肯定難過,你要照顧好她。”

公然說:“沒問題,咱家有個開心果,用不著我。”

掛了電話,秘書方洋進來了,他說侯書記讓他去市委接待室。

這是他們兩人的慣例,每當臨召開常委會的時候,他們這兩位黨政一把手都會事先碰碰頭。

薛家良拿起筆和本就上樓了。

他剛上樓,侯明的秘書就出來迎接他,說道:“侯書記在接待室等您。”

薛家良點點頭,隨秘書來到接待室,秘書給他倒了一杯水後就退出去了。

侯明正在看這幾天的文件,他沒有看完,見薛家良進來了,就說:“家良,昨天晚上沒回家送送老嶽父?”

薛家良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如果跟您說我提前一點都不知道您信嗎?”

侯明聽了這話就是一怔,他下意識搖搖頭,說道:“不信。”

薛家良說:“可能您會認為我裝蒜,昨天下午快四點的時候,別人給我打電話說起這事,我當時真是吃了一驚,我真不知道他調走的事。”

侯明笑了一下說:“如果換做別人我肯定不信,但想想是龔書記我信了,那你就沒回家?”

“是的,我給他打電話,他不讓我回去,說調動工作是非常正常的事,鐵打的硬盤流水的官,不要影響工作,好好跟侯明配合。囑咐了我這麽幾句話就掛了。”

侯明又說:“既然你沒回家,也就不知道在龔書記走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感人的事。”

薛家良裝作不知,他看著侯明。

侯明說:“幾百人聚集在高速路口,舉著牌子等著,為的就是見他最後一麵,可能是他提前知道了消息,沒坐他的那輛奧迪車,送行的人群也沒有跟他話別,最後,已經通過關卡的他,才向送行的人群鞠躬致謝。”

薛家良沒敢表態,隻是專注地聽著。

侯明看了薛家良一眼,說道:“家良,你、我是龔書記的人,咱倆合作絕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哪怕私下對彼此多麽不滿、有多大的成見,在工作上都要保持一致,共同幹好青州的事,說白了,青州的事,就是咱倆的事,隻有把事幹好了,咱們就是成功,別人就找不到咱們什麽毛病,他就拿咱們沒轍,就辦不了咱們。”

薛家良笑笑,說道:“我不可能對您不滿,更不可能有成見。”

侯明說:“我就是這麽比喻,因為,隨著龔書記的調走,曾主任退居二線,省內政壇,勢必會有所變動,有可能天,不再是我們的天了,我們做任何事,未必像過去那麽順利了,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人歡喜有人憂,但歡喜的人肯定不再是我們。”

薛家良對他這話有異議,但他不會因為這個而反駁他,他在等著侯明繼續說下去,直到亮明真實用意,因為他預感到,侯明進行了這麽多的鋪墊,應該是有事要跟他商量。

侯明繼續說:“我們必須抱團取暖,更加緊密團結,步調一致。”

侯明這話等於是在明白無誤地告訴薛家良,隨著你嶽父的離去,好日子也到頭了,隻有精誠團結,才能彼此照應。

薛家良快速地在心中解讀著侯明這些話背後的真實含義,他說道:“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侯明聽到他這話後怔了一下,他了解薛家良的脾氣,隨後說道:“你看吧,接下來又會是一波人事調整,我們都要謹小慎微才對。”

薛家良忍不住地說:“您太過擔心了,我們從來也沒放開膽子為所欲為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