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包括侯明在內的人,誰都不會認為薛家良提前不知道嶽父調走的事,所以,大家可能也是有意回避跟他談論這件事,以免被他誤解。

盡管龔法成讓卜月梅囑咐他,不讓他回家給他送行,他還是決定回去,哪怕嶽父沒時間搭理他,他也要回去,畢竟,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他不能不在家。

想到這裏,薛家良的強勁兒上來了,他直接撥通了嶽父的電話,不管他方便不方便,他也要打這個電話。

他比較幸運,龔法成很快就接通了電話,說道:“家良,有事?”

不知為什麽,聽到龔法成這溫和的、波瀾不驚的語氣,薛家良忽然鼻子一酸,眼睛就有些發脹,他嗓音低沉著說道:“爸,我都聽說了,我安排一下馬上就回家,給您送行……”

龔法成說道:“不要回來,你安心工作,我報道後過幾天就回來,那時,咱爺倆再好好聊。”

“可是……您要走,我怎麽能不回去見您一麵……”薛家良有些說不下去。

龔法成說:“自家人,不用搞這些,家良,我這次調動是正常的工作調動,你要謹言慎行,在我這件事上,不可以發牢騷,一句消極的話都不要說。”

“嗯,我知道。”

龔法成又說:“沒有我,你今後做任何事可能都不會那麽順利,甚至有可能遭到不公平待遇,還有可能被閑掛起來,甚至打入冷宮,這都有可能,但你要記住,這是正常的官場現象,因為之前你得到的太多、走得太順,從公平的角度看,你也該受一些挫折了,這樣很好,能讓你獨立思考,砥礪前行,真正成長。還有,你需切記:不入圈子,不發牢騷,踏實做事,幹淨做人,保持現狀,這算我對你的臨別贈言。”

幹淨做人,這句話熟悉的臨別贈言,讓他想起十多年前,他受趙誌華案的牽連,被關在小黑屋裏受審七天七夜的情形,那是他第一次認識龔法成,當他被解除調查、恢複自由時,他跟龔法成臨別時有過一番唇槍舌劍,他發泄了自己的不滿,也受到了龔法成的警告,說除非你幹幹淨淨做人,否則的話,犯到我手裏,絕不會輕饒!

雖然薛家良不服,雖然龔法成高壓,然而,他們彼此是那樣的欣賞,這才有了後來的交情……

不入圈子,不發牢騷,踏實做事,幹淨做人,保持現狀。短短20個字,道盡龔法成的一片舐犢之情,也是薛家良應對眼前處境的錦囊妙計,龔法成已經料到他的調離,或多或少地都會影響到薛家良,因為,那些對他敢怒不敢言的人,那些連做夢都想抓到他把柄而無果的人,極有可能拿薛家良開刀,所以,他才這樣語重心長的囑咐他。

薛家良哽咽著說:“好的爸,我記住了。”

“記住就好,小然和孩子你放心,我走後暫時有小梅照顧她們,你晚上能回家就盡量回家,家裏的一切事情,等我在那邊踏實後再做打算。”

嶽父這話他理解,隨著龔法成的調走,他在省委大院的家、卜月梅是否隨調,這些都是問題,都要等他回來再說。

薛家良說道:“好的爸,那我明天晚上再回去,爸,家良祝您一路順風、平安。”

“好,有事隨時打電話,我掛了,還有事。”

“好,再見爸。”

掛了龔法成的電話,薛家良久久不能平靜,雖然龔法成不讓他回家,但是他的心早就飛回去了,

想到這裏,他給妻子公然打了電話,公然接通電話後說道:“薛市長,有什麽指示?”

要在平時,他可能會跟她逗上幾句,但今天沒有心情。

“然子,爸調走的事你怎麽也不跟我說?”

公然一聽,語調就黯淡下來,說道:“哦,是這個呀,不是我不想跟你說,是爸爸不讓,怕你過早知道影響情緒。”

從龔法成這麽在意他的表現來看,薛家良認定,這是一次不太正常的調動,本來,龔法成的年歲不小了,離退休還有四年左右的時間,按正常情況,他這個年紀,下一步就該去人大或者政協過渡了,原先他還想,嶽父有可能去接任曾耕田的班,過渡幾年後退休。但眼下突然將他調到外省,確實有點反常。

“我又不是初入茅廬,即使有情緒,也不可能寫在臉上的。”

公然說:“我也是這麽跟爸爸說的,但是沒辦法,他還是勒令不讓告訴你,我隻能服從命令。”

“爸爸提前知道他要走嗎?”

公然說:“我聽爸爸的口氣,他似乎預料到了,早在曾叔叔被辭職,他就有所預料,隻是他從來不說而已。”

薛家良又問道:“卜姨也沒說過什麽嗎?”

公然說:“卜姨是爸爸的忠實信徒,爸爸不讓她做的事、說的話,她是不會做不會說的。”

“嗯,她會隨著爸爸一塊調過去嗎?”

“目前他們誰都沒談論這事,不過我今天跟卜姨說,讓她跟爸爸調過去,畢竟爸爸年歲大了,突然調到外地,沒人照顧怎麽能行?”

“卜姨怎麽說?”

“她說聽爸爸的,爸爸讓她跟著,他就跟著,爸爸說讓她在家照顧咱們,她就留在家裏照顧咱們。”

“然子,你跟爸爸說,讓卜姨跟他過去,他老人家一人在外,需要有人照顧,他們走後,你就來我這,省委的家屬房早晚都是要退出去的。”

“這些爸爸還沒說,他說等過幾天他在那邊踏實了再回來說這些事。”

“好吧,你也要做好思想準備,有可能你很快就會離開從小就生活的地方……”

薛家良的話沒說完,公然突然就哽咽了,說道:“老薛,不許你說了……”

“對不起,對不起,然子,既然爸爸不讓我回去,那我明天晚上再回吧。”

“嗯……”公然的聲音裏有了嘶啞。

“那掛了吧,有事想著給我打電話。”

“好……”

掛了電話,薛家良有些後悔,剛才不該說那句話,引出妻子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