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裏,霍然間變得沉寂下來。

無論是敘說者本人,還是昌江兄弟,都感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壓抑。

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入山殺幾頭靈獸,有錯麽?

為了證明自己的成年,孤身進入深山,獵殺凶猛的靈獸,這是證明自己武勳的一種方式,也是流傳了千百年的習俗。

這一切,在一個人類的眼中看來,那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情。

可是,對於靈獸來說,那就是一種災難了。

好好地待在家中,從未招惹過的人類,自己的後代竟然被以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獵殺了。

無論是哪一種族,都絕對無法平靜地接受。

所以,這隻從未與人族結怨過的虎頭靈獸,激發了隱匿在身體內不知道多少代流傳的一絲魔族血脈,當場入魔。並且憑借著入魔之後所爆發出來的強大力量,一舉將正在烹煮兒子的那些人類盡數殺光。

這是報複。

正如它所言,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血債血償。

瞥了眼薨墨,於靈賀也是沉默起來。

這,已經不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誰更強大,就擁有更大話語權和絕對對方生命的問題了。

“哎,你們走吧……”於靈賀苦笑一聲,大袖一揮,說道。

昌江的臉色鐵青,道:“少宗主,你,應該也是人族一員,莫非要助紂為虐麽?”

於靈賀淡然地看著他,緩聲道:“我要如何做,還輪不到你來發言。”他頓了頓,道:“你們若是不想走,那就……留下來吧!”

聽到此話,昌江兄弟都是不由得心中一寒,跟在於靈賀身邊的都是如此大能者,那麽於靈賀本身的修為……

他們咬牙切齒地看了眼虎頭靈獸,終於是轉身迅速地離去。

於靈賀淡淡地瞅了眼薨墨,道:“今天,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放過它。但是,你不能輕易開殺戒。畢竟,他說得沒錯,我也是人族一員。”

薨墨垂下了頭,恭敬地道:“是!”

於靈賀大袖一揮,一股力量狂湧而出,在虎頭靈獸的身上一轉,頓時將它身上禁製解開。“你,也可以走了。”

虎頭靈獸一躍而起,感受著體內勃勃生機,不由得狂吼一聲。

它愣愣地看了眼於靈賀,遲疑了片刻,終於是轉身,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雖然它對於人類極為憎惡,但卻也並非不知好歹。特別是剛剛莫名其妙地就被劫持而來,甚至於怎樣被下的禁製也不知道。

所以,此刻撿了一條性命之後,哪裏還敢逗留,立即是轉身,頭也不回地就逃走了。

薨墨的神情微動,瞅了眼於靈賀,見他沒有半點表情,於是身形一溜煙地潛行而去。

頓時,這一塊空蕩蕩地就僅剩下於靈賀一個人了。

片刻之後,於紫鳶和白龍馬從密林中緩步而出,來到了於靈賀的身前。他們雖然隱匿在林內,並沒有被人發現,但對於此地發生的事情,卻是一清二楚。

白龍馬來到於靈賀身邊,用著大腦袋輕輕地蹭著他的身子,並且長嘶一聲。

於靈賀側耳細聽,苦笑著道:“小白龍,我畢竟是一個人族。無論他們犯下了什麽過錯,我都不可能幫助魔族去打殺人族的啊。”

虎頭靈獸的遭遇確實是值得同情,若是發生著自己的身上,於靈賀肯定是二話不說,別說是昌家主脈百餘人了,哪怕是殺一個血流成河,也無法平息他的怒火。

但是,這種遭遇落到了一頭靈獸身上,於靈賀就算是有著憐憫之心,但也絕不可能幫助靈獸去向人族進行報複的。

當然,白龍馬的反應就有些不同了。

於靈賀是站在人族立場思考問題,而白龍馬卻是一頭靈獸啊。

所以,麵對白龍馬的怒火,他也唯有好言相勸了。

片刻之後,旁邊身影閃動,薨墨已然重新出現了。

於靈賀等人對它的舉動不聞不問,就像是並未見過他消失一般。而白龍馬卻是向著他微微點頭,滿臉都是讚賞之色。

薨墨之所以離去,肯定是追上了那隻虎頭靈獸,並且給予了對方一定的好處,增強了它的實力,讓它擁有為後代報仇的可能。

當然,如果沒有於靈賀的刻意吩咐,隻怕薨墨會直接將昌江兄弟抓了送給虎頭靈獸。

如果此地僅有於靈賀一人,他或許會選擇將虎頭靈獸直接斬殺。無論它受到了什麽樣的冤屈,種族的不同,就注定了他們之間敵對的關係。

但是,有著白龍馬和薨墨在身邊,於靈賀也唯有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而不見了。

他自然明白,得到了薨墨幫助的虎頭靈獸,肯定有著更加強悍的力量,或許會對其他弱小人族造成更大的傷害。

可是,親疏有別,為了那些從未見過,卻犯下過錯的陌生人,去得罪白龍馬和薨墨,於靈賀的覺悟還沒有那麽高尚。

隻要薨墨不當著他的麵斬殺人族,那就足夠了。

眾人集合,再度朝著南方而行。隻是,在他們的身周,始終都彌漫著一種奇妙而沉重的氣氛,以至於再也無人有興致開口說話了。

當夜,眾人尋了一處山峰分開休憩。

於靈賀將無形幽靈和霧之靈釋放出來,並且將它們交到了薨墨手中。

這兩種靈體與薨墨頗為有緣,若是與薨墨配合,當可發揮出最為強大的作用。雖說這種作用在一念強者的交鋒中未必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一念以下,卻是近乎於無敵的存在了。

於靈賀孤身一人坐在巨樹頂端,他的身體仿若是沒有絲毫重量一般躺在樹枝上,並且隨風飄逸。

他凝目望著夜空,那漫天星空仿佛有著無限之奧秘,等待著他的開發。

轟然,人影一閃,於紫鳶的倩影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於靈賀連忙爬了起來,道:“姐姐。”

輕輕地點著頭,於紫鳶緩聲道:“小弟,你做得很好了。”

於靈賀苦笑一聲,道:“姐姐,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很好的。”

遭遇了今日之事,要說沒有半點鬱悶,那也是自欺欺人。但於靈賀也不會鑽牛角尖,此事過去就是過去了,他並不會為此糾纏不休。

於紫鳶輕歎一聲,道:“小弟,其實能夠提前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哦,什麽?”於靈賀一怔,麵上不由得泛起了一絲狐疑之色。

於紫鳶關心他自然沒錯,但竟然提及此事,那就未免有些不正常了。

霎那間,於靈賀的心中轉過了無數的念頭。

於紫鳶抬手,輕輕地按在了他的胸口,道:“小弟,不要胡思亂想,我沒有其它的意思。”

於靈賀嘴角微微一撇,他緩聲道:“姐姐,我知道你關心我,但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的語氣突地一頓,略略地提高了一點聲音,道:“姐姐,莫非你說的與我們此行之事有關?”

他這句話問得相當委婉。

他們此去惡魔道,就僅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尋找於靈賀生父母的蹤跡。

雖然他們怎麽也想不通,這兩位老人家的裝備為何會出現在惡魔道。但,那已經是他們能夠找到的唯一線索了。

如果單單的裝備出現在惡魔道,那也就罷了。但是聽於紫鳶的口氣,似乎並非如此尋常。

於紫鳶沉思片刻,於靈賀並沒有絲毫催促的表情,而是靜靜地看著。

當然,這也是於紫鳶的緣故,若是換作薨墨,或者是什麽陌生人敢如此賣關子,於靈賀絕對是先行將其拿下,然後用強大的精神力量直接搜尋答案。

片刻之後,於紫鳶微微搖頭,道:“小弟,昔日你父母的修為起碼在信徒之上,但卻為何要進入明琮島,又為何要將你留下呢?”她認真地看著於靈賀,道:“我想不通其中緣故,但卻可以看出,他們必然有著苦衷。正如那隻入魔靈獸,有些事情,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或許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於靈賀咧嘴一笑,道:“姐姐,我明白的。”他頓了頓,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憎惡他們。嘿嘿,其實,我應該感謝他們才對。”

於紫鳶一怔,訝然道:“什麽?”

於靈賀伸開了雙手,輕輕地將眼前的妙人兒擁入懷中,道:“姐姐,如果他們沒有把我留下來,我又如何能夠與你相遇啊?”

於紫鳶的臉色微微一紅,心中卻是湧起一陣難以形容的暖意。

“小弟,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啊。”

“嗯,我知道。所以,我會孜孜不倦地尋找他們的下落。我也同樣的期待,見到他們那時候的驚喜呢。”

於紫鳶聽著小弟那如同夢囈般的聲音,心中一陣恍惚,嘴角更是慢慢地溢出了一絲笑容。

於靈賀,他果然是長大懂事了。

在他的聲音中,並沒有絲毫的怨氣,唯有濃濃的期盼。

無論是何緣故將親生骨肉遺棄,對小孩子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

因此而造成的重重後果,引起孩子的反感和厭惡,都是毫不為奇。

但是,於靈賀卻已經放下了。

他放下了所有的負麵情緒,唯獨保留了對待親情的期待和熱情,這一點,讓於紫鳶感到了十分的欣慰。

至此,她才想起了一件事情。

小弟已經今非昔比,他不再是昔日需要自己庇護的孩童,而是已經成為了頂尖兒的一念強者。

或許,正是那一份至高無上的強者心態,才讓他能夠做到這等地步吧。

凝望著於靈賀那張剛毅堅強,再也看不到多少幼稚的麵容,於紫鳶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確實是長大了。

(未完待續。)